往事并不如烟 章诒和 [往事并不如烟]

时间:2019-02-21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许多年后,当你蓦然回首,你会发觉许多事并不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一同逝去,尤其是牵动你心灵的往事……   那时候我们同桌,我是个十足的乐天派,根本不在乎你这个并不高大也不帅的男孩,我比你小两岁,但自以为不可一世。我一开始就对你充满敌意。你不爱说话,当我和其他人侃得天花乱坠时,你只能充当听众,即使你也想加入我们的聊天,总被我毫不留情地打断。我在课桌中间画了一道线,用钢笔敲着你的后脑勺,傲慢地说:“记住不要越过三八线!”你的眼神木木的,果然你总是很小心,从不超过那道界线,有时候你要借橡皮什么的,只问到周围所有人都没有时,才会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说,当时我根本没有在乎过你,一直女王般居高临下,对你的软弱和内向冷嘲热讽。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多可笑啊。
  你学习还算刻苦,但成绩总上不去,在老师的批评中你愈发自卑而落寞,更成了我的出气筒,甚至我的每次值日都是你做的,扫地、擦黑板……你毫无怨言,我在欺负你的同时也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谁让我永远比你优秀呢?演讲、绘画、出板报、主持晚会、英语竞赛,似乎没有我不行的地方,周围更是充满了对我讨好谄媚的帅哥,而我的同桌偏偏是你,这叫我多么难堪啊!
  我们近在咫尺,但感觉却远在天涯,我受不了你的沉默寡言,但你却忍受着我的高傲、自私。虽然你每次帮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却瞧不起你对我的惟命是从,你仿佛从来不知道如何拒绝别人。看到有别的同学也捉弄你,有时我气不过,便教训起你来:“你应当学会说‘不’,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你就等着灭亡吧!”面对我连珠炮般的攻击,你只是笑笑而已。
  终于有一天,我让你帮我去打水时,你说自己作业还没写完让我自己去,我很诧异,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说“不是你让我学会说不,学会拒绝自己不想干的事吗?”我无言,也找不到对你发作的理由,只好自己去了。那是你第一次变得不像你。
  虽然我在你面前很骄横,但我的内心其实非常多愁善感,有时会像个小孩子似的,受到一点委屈就趴在桌上哭起来。这个时候你不再沉默,总是主动安慰我,直到逗我笑为止,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是挺幽默的一个人。
  后来,也还是那样重复着云淡风轻的校园生活,沉默的你和耀眼的我,那么不协调却依然是同桌。后来重新调整座位,我的座位旁边终于换了别人,是班里的“淘气帅天王”,每天搅和地大家不得安宁,我突然有点怀念和你同桌的日子。你坐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依然被大家忽视,依然没有人拿你当朋友。
  再后来,你转学了,之后我收到了你的来信“……在沉默中生活了很久,现在我要重新开始一切。和你同桌,一直是我的骄傲,虽然你不在乎我也不喜欢我的性格,其实有时候沉默未尝不好,它能激发人的理智,但我还是很欣赏你的优秀你的开朗以及你的善良。只是,以后要学会坚强,别改变你的纯真……”我看着信,突然间眼泪就出来了,我清楚我有太多的遗憾只能用泪水抚拭,我清楚自己把与你同桌视为进行一场忍受孤寂与枯燥的战斗,而现在,却在完全没有一点防备心理的时刻,战斗消失了,硝烟散尽了。那个战场,满地狼藉。我的“敌人”呢?他走了,他不战而逃,永远不会回来。
  你为和我同桌而骄傲,我却对你不屑一顾,甚至用恶毒的语言来中伤你。我以为只有像我这样无拘无束,随意宣泄自己的喜怒哀乐才算有个性,而视你的沉默为懦弱,现在我才明白,你的心里原来装有一片广袤的天空,你也有梦想,只是你善于珍藏自己的情感。当我懂得你的内心世界时,我又多了一份愧疚,我的高傲不仅伤害了你诚挚的心,也为我自己留下了永远的遗憾。在我与假想敌斗争的较量中,我是个彻底的失败者。
  时光依然休闲地在脚下流淌,我想把往事幻化成一片烟云,或浓或淡地沉淀在心之底层,交给岁月去珍藏,但关于你的记忆却始终抹不去,往事并不如烟一般消逝。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给人最大的惩罚便是宽容”。于是,我常常做些奇怪的梦,梦中有你淡淡的微笑、宽容的眼睛,当我刚要对你说“对不起”时,你却不见了……
  朋友告诉我“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可是人海茫茫中,何时才能邂逅那个对我相视一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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