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 驿卒奔跑，其实是一匹马在奔跑 一匹马奔跑。一匹马撞击着一片 晦暗的江山；一千匹马跟着奔跑 一千座城市就关门闭户，一万座村庄
就鸡飞狗跳。时间停止了
但一千匹马依然跑不出时间
而驿卒却喷血而死。驿卒至死
拽着花白的马尾。像一只执着的苍蝇
抱着裂缝的鸡蛋。像一个赌徒
累死于一个被赌局赖掉的诺言
而一匹马驮着的烽燧，与陈旧的
宫墙连成一片。而一千匹马
驮着的火把，却熄灭在辽阔的夜晚
而我在今夜遇到的倒在路边的醉鬼
又是谁呢?如果他是陷于陶醉之中
他又怎能有一颗安逸之心和驿卒摔碎的脸?
假设他是在沉睡，那么他一定会在梦中
听到一群马的鬼魂说出的抱怨
一匹马是认识旧路的。一匹马
在深夜举着前蹄拍响门环
而我将在城头迎接它们，并用我的
衣袖，捂住它们流泪的双眼
清明
影影绰绰的细雨围着青山乱飞，雨中的行人
为谁改变了行程?阳坡上的旧家
是三十年前的新坟。山脚下的新家
住着三百年后重生的人。落花中的妹妹
没有同伴，落花中的妹妹是伤心的孤魂
一个老人在山背后的灶台旁吃着凉饭
一个背包的女孩唱着歌在山中踏青
而白云带来的微风如果有妈妈的低语
我站在田埂上就能听清；青草上的新泥
送走梦里那些失魂者的脚印；而与我
擦肩而过的，都是一些熟悉的陌生人
尘土中有多少新鲜的亡灵需要手拉手
才能躲过一场细雨中的轻风，才能留下
自己忧郁的身影不被风吹走；才能在
模糊的路口，遇见落魄而来的亲人
天空是空洞而失神的，它收集的泪水
化成雨水，它让一个节日把手攥紧
它让一个节日用桃花把去年的脸孔映红
街头
我手捧鲜花，心藏毒药
一个人站在春天的街头
要在混乱的人群之中，挑出一个
一见钟情之人。而我要挑出的那个人
她应该是个甜蜜的人、香艳的人、庸俗的人
她应该是个被虚荣心和嫉妒心
烧得满脸通红的人。她美丽的心情
弱于恶劣的容貌。她欢乐的翅膀
大过蜜蜂的细腰
她来自梦幻的广场陌生的家族
她来自无用的秘密欲望的漩涡
她来自诗歌的中心月亮的宫廷
她来自怀旧的四季新婚的牢房
她来自一切可能之地，为此她
愈阴暗就愈可疑，愈明亮就愈虚无
楼梯折断在她脚下。房屋倒塌在她身后
而那个一见钟情之人，她有着
清澈的珍珠之心；她的命运使一座城市
在奔跑中突然眩晕；而我等待的人群
像流散的瀑布，到处都是他们
幸福的泡沫在翻飞
我站在街头，而我要挑选的人还未现其中
我手中鲜花已经枯萎；我心中的毒药
已经发作；我像一棵病树呆立在春风之中
而远方仍然让她的未来包含神秘
即使她不接受我的挑选，她仍然
可以接受我绝望的祝福和哀伤的眼神
春天
把一片冻僵的田野吹软的风声，就是春天
把一条道儿走到黑的人，就是春天
把一只躲过宰杀的天鹅放飞
它逃走的天空就是春天。用花瓣和甜言蜜语
把一个女孩喂养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就是春天
让一粒种子落在鼓面上，让成千上万粒种子
落在鼓面上，并把鼓声连成一片，就是春天
一个邮差从山路上摔下来，整个村子的信件
都会来得太晚。而三个女孩带领的阳光
让一片山冈变得多么温暖。我们在山谷中
坐下来，我们在杏花下睡得最晚
我们把篮子里的婆婆丁塞进嘴里，苦涩的春天
就充满了我们甜蜜的童年。那些柴门
为燕子和田野打开；那些羞怯的麻雀
在春风里闹成一团。而我们却在山脚下
变得晕头转向；大地用柳枝在我们回家的
路口上，描出了缕缕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