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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里的村庄] 清晨的一缕阳光,下一句

时间:2019-02-21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闫秀娟   女,在陕西省神木县文联工作。曾在《诗刊》《中国作家》等报刊发表作品。多次获《诗刊》《人民文学》《草原》等文学奖项,并有作品入选多种文学选本。陕西省作协会员,神木县作家协会、摄影家协会副主席。
  
  白岔峁的早晨是从手机里的一声鸡叫开始的,那时我们还在车上。从榆林城出来约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才算真正走进白岔峁。
  一想起要在这儿呆上十天半月,要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不由的就加快了脚步。
  白岔峁也一样定格在大陕北的阳光、蓝天和高原之中。
  乔沟是白岔峁的一个小队,但前后却有很长一道沟,沟里的人全姓乔。在空巢和留守已经具有了超现实意义的今天,乔沟没有走一家人,炮仗子一响还热热闹闹往家娶媳妇。乔沟人会说一个乔字掰不开,人家谁也不走么,我为甚要走。静静听来,这儿的鸡叫狗咬也透出别样的热心和感情。
  太阳从乔沟对面爬上来的时候,首先照亮的是那几棵老柳树梢子,完全是拼上老命往高了举的秋后的金黄。炊烟四散,错落在半山腰上的窑洞院落,正在被无限的祥光笼罩,默默地注视着当湾的河水。尽情闪耀着永远闪不够的光泽,晃动着从石头上过河的那几个小孩子的影子。小孩子不给你好好走路,一定是追不够叫不够的样子,让你喜欢让你从来就不缺乏想象。
  当湾弯出很大一块塔塔地上刚收了玉米,那风吹玉米林的声音隐约还听得见。玉米秆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抱在一起成一个一个树桩子的样子。这些秆子除了驴驮牛拉,大部分是用三轮四轮。已经很难遇上背一背垛的人站下来和你稀罕地说上几句。你问起了,他们会说谁知道以前怎么那么大力气,现在想背也背不动了。说话间,就有女子站在驴车上靠着比她高大出许多的黑豆垛子从眼前经过。这飒爽英姿,这谁谁谁家有名有姓的小媳妇直接就成了你惊叹的对象。
  一眼望去,或远或近总有人在坡坡洼洼上走动。这收秋一收到尾声人就有点慵懒,就想随便躺在玉米秸秆上美美睡它一觉。连我都觉得几个月前还有绿有黄的高原是不该这么快就成了光秃秃的样子。一年下来,最忙的也就这些天,可真要忙完了却又有太多的不舍。也想那个一大早坐着毛驴出来的人,他现在的心思肯定是这样,换了我也会这样想。那侧身坐驴的样子一点不比开车差,双臂还往胸前一抱,倒像是走什么亲戚。还不误和你说话,最少也要给你回头笑一下,以示悠闲。就连那搭在肩上的绳子也晃晃悠悠,让你直想随了他去。看我爱成那个样子,也有大嫂要引上我们骑她家的驴。有心想骑一下,嘴上却说不敢不敢,平添了许多羡慕。这坐驴的感觉怕是要想上一辈子了。
   不管是谁家,一进院子来不来就看见扇机粉碎机亮相似的守在那儿,随时准备转动起来。东西不大,放在哪儿都十分显眼。现在,老乡大部分不在场上打粮了,用三轮四轮拉回大院的糜谷和黑豆一堆一堆的,堆起来有半窑高。铺开满满一院黑豆,也不用四轮三轮来回撵,也不用碌碡,有的是公婆媳妇有的是夫妻两个一递一下用连枷打。都说这样打过的枝枝叶叶喂毛驴喂羊子都抢着吃,有嚼头。
  在有羊有驴子的院子里,想这连枷一下一下打开去的声音,从场院里传出来传到秋天的旷野里去的声音,应该是很好听很得劲儿的声音。你怎么都不能想到苦难上去。新房里住人,旧窑院打粮放粮,听惯了牲口叫唤,住惯了一出院子就能看见猪羊的老人怎么舍得一下子离开呢。那一来一去,毛驴上路也跟旅游似的,一个比一个干净漂亮,更像是出门换上了新衣裳。那人无论走前走后,手往后一背,都是正正经经的驴友。我真的是停下来为那一头比一头更好看的毛驴感叹过,我现在就后悔没有把那些毛驴的照片全拍下来。到哪里再能看到这样好的毛驴呢?真是能让人看出一头毛驴的心情。能让你感动的地方,真是一草一木也关情,更别说阳光。
  当女主人把打过黑豆的豆柴捆成一大捆背到窑脑畔的时候,夕阳给这一大捆豆柴镶上了金边,只在下面露出主人紫红色的裤腿子。这阳光无处不在,这高原的大爱大美眼看着就这样凝聚在柴草垛上了。我在相机里一次次翻看这张照片,爱得不行,真想那背一捆豆柴的人应该是我。
  你随便问哪一家,一年下来除了能刨近百袋土豆,还能打下几十袋黑豆十几袋糜谷和十几袋玉米。这还是一般的收成。这袋子压那袋子一定是把窑掌子堆得密密实实的。那手指出去,你的眼睛再也不愿离开主人和粮袋子。
  这样一家一家在村子里跑,就觉得很有意思。见过一两回的人,再碰上也会很亲近地冲你笑。你看着那搭在脖子上的大烟袋那么熟悉,想来想去忽然连他的年龄和名字也一齐想起来了,就只是笑,什么也不说就是笑。笑人家扛了把铁锨脸上沾了泥土就认不出来了。
  这要笑开来,一路上走着还是笑。偏偏又让坐在上院的那几个老婆婆看在眼里,又是一番说笑。这家进那家出,总有好闻的味道,一问才是给羊煮蔓菁。小时候吃过煮蔓菁,怪不得这么好闻。窑洞是旧了点,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炕棱、锅台都擦得黑明黑明的,好像天天有人来检查。有趣的是隔墙还安上了太阳能。这是村里统一给每家每户做的好事。老人终于看出来我离得那么近是给她照相,就几把脱了外衣撂在碾盘上,露出好看的花毛衣和马甲。六十多岁的老人,说起来什么都知道。碾盘已经让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老人却执意要我坐在她的衣服上。不知是刚吃完饭还是洗了把脸的原因,老人满脸泛着光亮,似有几分小孩子的可爱。老人的眼睛不太好,说是过去常哭鼻子哭坏的。说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是想能清清亮亮看看新农村,看看河对面过往的红车蓝车,哪怕看一眼也行。
  一辆加足了劲儿的拖拉机很响地从村边开过来,老人一听声音就说开四轮的这个是她四小子。我赶忙跑过去,看着老人的四小子拉了满满一拖拉机玉米秆子从村路上过去。
  放在院门外的石床儿和磨盘几乎成了家家户户都有的一个看台。往那上面一坐,谁谁家做什么谁谁家来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时间久了猫呀狗呀好像也成了习惯卧在那儿,自是一种依偎。阳光暖暖的分不开季节的时候,这几个老婆婆就这样天天跟开会似的坐在这儿坐上半天说上半天。说现在当支书的乔尚升小时候跟上他妈要过饭,可把罪受多了,他妈还和她们一起在当湾刮盐滩熬的卖过卤水。说那时候没什么地,连苦菜也吃不上,得半夜到人家村子的地上偷的剜。一时找到了话头,你一句她一句都想说。说过去有病不看病,硬拿命顶了,说得直叹气。叹乔尚升他妈要能活到这年头就好了,人家真是给白岔峁养下好儿了。一会儿又说日子好过了,媳妇不吵不嚷就是好媳妇。有一阵儿就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乔沟,看人看车看天看地直看得老树顶梢子上的黄叶子一片一片全落进泥土。
  此时此刻,风吹过来,幸福就是遮住了她们大半个脸的白头发,阳光的金丝银线。黑脸白发,没有谁能比她们现在这个样子更美。
  在白岔峁新村,我们看到了给一位去世的老人录制的光盘。在村里这叫过了一个大事,吃了三天。高原大风,吹出一大片白色天地。那被多少孝子贤孙双手举过头顶举了一路的白布长条不知到底有多长,把悲伤拉得又远又深。大风乱吹着一个一个孝帽子后面的布巾子,夕阳把那垂过耳边的白布巾子染成红色,透出光亮,更显出几分悲壮和气势。它还在提醒我们,在阳光这里,生与死从来就没有区别……
  细细想来,有多少人面对阳光,一次次擦掉眼泪。有多少人边唱歌边流泪,有多少人注定要消失在远方活在远方。
  生也泥土,死也泥土,生生死死不舍阳光不舍泥土。
  感谢白岔峁又一次让我们站在阳光和泥土中间。
  让我们跟白岔峁的女人一样割谷穗剜黑豆,一样能吃那么大一个馍,连做梦都还站在院子里看银河。然后在无线广播《谁不说咱家乡好》《珊瑚颂》《东方红》的优美歌声里醒来,在一声接一声的鸡叫里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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