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艳|红菱艳什么意思

时间:2019-02-21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2004年的圣诞节,美国人萨拉忽然发现,39件圣诞礼物中,“中国制造”的有25件。与此同时,家里的鞋、袜子、玩具、台灯也统统来自中国。面对此情此景,她不禁想到:如果没有中国产品,美国人还能否生存下去?全球化时代真的已经悄悄进入我们的生活了吗?于是萨拉突发奇想,决定从2005年1月1日起,带领全家开始尝试一年不买中国产品的日子。全书按实践顺序讲述了这场有趣却又充满挫折的真实历险,最终在2006年的元旦,萨拉全家很高兴地与“中国制造”重修旧好。
  
   从一见到我们起,女店主就明显地有些怀疑我们,是否买得起她店里体面昂贵的德国或法国鞋,结果是为了不让她占上风,我花65美元买了双童鞋,其实还是她占了上风。后来当我想起看看鞋里面的标签时,才发现是“印度尼西亚”的,只是用了一个德国牌子而已。有了这个教训之后,给小孩买鞋我都去打折店,故他们也就只能穿中国鞋了。
  
   我总是能过去的。我暂时不去想那些恐怖的数字,又回到自己一时冲动决定的生活中来。也许花100美元(或者说阿富汗人一个月的收入)买床被子要浪费我两个月的时间,不过最终我又会是一个正常的美国消费者。
  
   “你买东西的时候应该仔细一点” ,他冲着楼上喊。
   我眯缝起眼睛。
   “什么意思?”我有点不高兴了。
   他把罐子朝我扔过来。
   “中国桔汁,你想没想过它们是从哪儿来的?”
  
  一大早我就问了一句傻话。
   “这到底是怎么啦?”
   这是个星期一,早上7点,我半跪在沙发前想把维斯的脚塞进他的帆布鞋里,他无精打采、呆呆地瞅着电视看大红狗克利福德。一连串的事情(包括我不得不在几个房间里追着给孩子穿衣服,直到最后把她堵在一个角落里把她塞进衣服里)已经使我们快迟到了。我没给她穿鞋,我知道在去学校的路上,她会在车上把鞋踢掉。出门前的最后一个麻烦是将维斯的脚塞进鞋子里。
   我的话很傻是因为我自己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啥,就是维斯的鞋小了。
   把他的脚塞进鞋里后,我摸了摸他脚上的大拇趾。几周前我摸的时候,鞋前面还空了有半寸,甚至昨天穿起来都没问题,但今天早上,即便是他坐在地上,他的脚尖与鞋后跟间就是没一丝空间。我估计到吃午饭时,在吃了快餐后,再长三个多小时,他的脚趾就会戳到鞋外面了。那样他的脚丫子就会开始变形了。
   我心里开始有点纠结了。我没有想到会这样,会来的这样快。我原以为美国小孩与中国鞋子这个难题在几个月才会出现。我叹了口气,把维斯的脚塞进鞋里。我别无选择,他的鞋柜里能穿的就只有这双快磨坏的中国网球鞋了。
   系鞋带的时候我又问了个傻问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维斯的注意力全在电视上,没有回答;凯文端着咖啡,慢悠悠地从厨房出来,坐到沙发上的两个孩子中间。
   “维斯的鞋太小了” 。我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安。
   凯文微微点点头,挑明了话题。
   “买新鞋”。他说完又接着看电视。
   我原以为凯文会有点小小的慌乱的,但事实上啥也没有我也不觉得奇怪。从容镇定是凯文的优点之一。面对威胁他的狗时他一步也不退让。有一次,在一家废弃的商场里,有三个歹徒堵住他想抢他的手表,他说服人家没抢成,说自己的表不值得他们抢。这种自卫方式的好处在于说实话。还有一次,我们在落基山的一条小道上徒步旅行时,突然有只长着大角的公羊穿过树丛,径直朝我们冲了过来,但它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黄色的眼睛打量着凯文――凯文从地上捡了根树枝,两手紧握,膝盖弯曲,活脱脱一个有功夫的样子。好在小路的下面突然出现了一群在山里骑车旅行的人,这只公羊受了惊吓,又躲进了树林里。
   我不是个特别勇敢的人――凯文直面大公羊的时候我想爬上一棵松树,结果没爬上去――我也承认勇气是种令人称赞的德性,但我依然认为,有时候慌乱也是有道理的,就像现在,在这间起居室里,当我们发现维斯的脚快被鞋夹残了,他的余生极可能消极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喊着要喝巧克力牛奶的时候。我说慌乱是因为今天早上的闹剧发展下去就是一双新鞋,而我知道,镇定的凯文不知道,现在小孩的鞋子大多、甚至全是中国制造。
   我做了个草率的决定。
   “我会给维斯买新鞋的,非中国制造的新鞋。而且,今天我就会买回来” 。
   这是个很糟糕的下午。中午回来我直奔以前卖小孩鞋的打折商场,那里全是中国制造的鞋子。
   童鞋连锁店让我非常惶恐,有两家门可罗雀,还有一家打折店9美元的鞋子都快堆到天花板了。我看了至少50双中国制造的童鞋,其中有怪物史莱克主题的,还有鞋底闪光的帆布鞋,这肯定会让维斯喜笑颜开。还有意外的惊喜,有印度尼西亚的网球鞋,只是没有维斯穿的码。当意识到我看的每个地方都是差不多的中国鞋时,我今天只有放弃了。
   走向停车场的时候,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走在商场宽阔、装饰精美的地板上,我甚至走路都有些不稳。我既紧张又担心,不仅仅是因为维斯的脚,还有与鞋相关更大的事。我突然觉得将一个国家的鞋市场拱手让给中国是很危险的,虽然我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商场里的其他顾客当然不会这样想。向出口走去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看上去像身边满是青草的奶牛那样满足,很多人拎着满满的塑料袋,显然里面大多数是中国产品。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中国已占据了我们的鞋市场,或其他市场,甚至是占据了整个世界。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一家高档商场,几年前我在那给维斯买过鞋。从一见到我们起,女店主就明显的有些怀疑我们是否买得起她店里体面昂贵的德国或法国鞋,结果是为了不让她占上风,我花65美元买了双童鞋,其实还是她占了上风。 后来当我想起看看鞋里面的标签时,才发现是“印度尼西亚”的,只是用了一个德国牌子而已。有了这个教训之后,给小孩买鞋我都去打折店,故他们也就只能穿中国鞋了。
   在高档鞋店的经历是我今天下午的一个亮点,路过的时候我朝车窗外瞥了一眼,那个店是黑的,停止营业了,光鲜的招牌也不见了。妈妈经常教导我,不要以他人的不幸为乐, 她自己从来就不会这样子,但有时候我忍不住会这样想,我希望那个女老板现身在我的车旁,然后对她说:“活该!”
   几天后,我发觉在中国玩具上也有反抗了。我走进客厅时,维斯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双臂交叉,小嘴噘得老高。他是在找茬,或许他的脚开始疼了?或许是更糟――他的脚趾都已经蜷在鞋里了。
   “你必须跟你妈妈说说” 。我听见凯文的声音。
   我真不想听到这些,我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拨弄着维斯的头发。
   “怎么了?”我问他。
   他摇着头从我手里挣脱出来,转身瞪着我说:
   “我想要买中国的东西,我想要一个鳄鱼牙医,但爸爸说那是中国造的,不能买” 。
   鳄鱼牙医是一个游戏玩具,就是摁塑料鳄鱼的牙,一次摁一颗,直到它的嘴巴突然合上,游戏的玩点是在鳄鱼牙咬到你前,把手指抽出来。这游戏让人上瘾,几周前,我在一个朋友家玩过。我查看了鳄鱼的底部,希望从外表上看它不是中国制造,但事与愿违啊。
   我从眼角看到凯文在看我,从他的眼神我看到了挑战,他很想看看我怎么应付眼下的事,或者是看我应付不来的样子。我转过来盯着维斯的眼睛,维斯的眼睛在晚饭后更大更圆了。
   “今年我们可以买德国的、美国的、日本的、甚至全世界的东西,但就是不能买中国的” 。我对他说:“既然鳄鱼牙医是中国造的,我们今年就不能买,明年就可以买啦,如果你表现好的话。”
   “明年是什么时候?”他问。
   “从现在开始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啊”,我说:“你可以玩以前的玩具,圣诞节刚过了六个星期,你不是买了很多玩具吗?”
   我指了指满地都是的积木、玩具车和塑料动物。维斯转过头看了看,又转过头来看我,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他不喜欢听我的话,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很简单,太容易了!我突然明白了,对维斯来说这也是个才刚刚开始的游戏。他还不是非常赞同抵制中国制造这一计划,我换了个话题。
   “明天去动物园好不好?”我问他。
   他笑着点了点头。凯文还在看着我,我如履薄冰,但“玩具战”已经化险为夷了。
  
   星期六去动物园,星期天去马戏团。
   “快看,妈妈” ,维斯指着一堆贴片、帽子、和花花绿绿的T恤,他的眼睛里满是梦幻的色彩,“一把剑!”
   还有五分钟表演就开始了,我们还没有找到座位呢。我买了两张马戏团的票,和维斯一起去看大象啊、小丑啊,还有一辆吉普车从一个叫大力士的人身上开过去等表演,但中国的小玩意儿在我们找到座位前就吸引走了维斯的注意力。我们的身边是一群被过分宠爱的孩子,手里大多拿着发光或能转动的小礼物,还有棉花糖甜筒等。广播开始通知观众赶紧入场,表演就要开始了。
   “可以给我买一个吗?妈妈!”维斯问我,他一只手拉着我的胳膊一只手指着礼品店的摊点。“看到了吗?那把剑,一把真剑啊。拜托了,求你了,求求你了!”
   顺着维斯的手我看到一把带有塑料剑鞘的绿剑,旁边有手写的价格:15美元。
   大家不要误会我啊!我是很理解男孩子对剑的感情的,尤其是带有剑鞘的剑,尤其是这个想拥有一把剑的孩子还穿着那么危险的小鞋时,但是我不会糟蹋15块钱去买一个薄薄的绿塑料片,再说了,不用把它从挂钩上取下来在灯光下看,我都能知道这是哪里造的。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儿!剑的浑身上下都写着中国制造。尽管如此,忌讳中国制造的是我,跟维斯没有关系。他不在这个计划中――他还不知道抵制是啥意思,甚至不知道中国是怎么回事。
   我得速战速决,我蹲下身来和维斯谈判。
   “不能给你买这把剑,是因为我今年不买任何中国的东西。”我说:“不过如果你真的非常想要的话,我可以买给你,回家后你把钱给我,用你生日时得到的钱,这样的话,剑就是你买的,而不是我买的。”
   维斯皱起了眉头,他不怎么喜欢我的解决办法,尤其是当我告诉他这笔交易之后他的存钱罐就所剩无几的时候。
   “你的存钱罐一共有16美元,这把剑是15美元,还得交税,这就意味着你的存钱罐至少在明年生日之前是空的” 。我告诉他。
   我知道维斯现在正处于艰难、冷峻的财政问题中。想到他可怜的脚还在网球鞋里蜷着,我感觉把这样一个重大的决定压在这么一个小的孩子的肩上太不公平了,于是把交易变得轻松了点,但实际上却使他无法拒绝。我告诉他,如果他不要那把中国剑,我可以给他买别的玩具,只要不是中国的玩具就行。
   “而且你的钱还在罐里” 。
   他的眉头舒展了。他也不是三岁小孩儿,又很快地瞥了一眼那把剑,但我看得出他已经松手了,他早就开始想别的事情了。我拉起他的手赶紧入场,正好灯光熄灭音乐响起。
   隔了一天的晚饭后,我散步经过邻居家的时候有个小孩喊我,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他们12岁的小姑娘,她招手让我到前院的篱笆跟前来。
   “我爸爸今天去沃尔玛了” ,我走近时她说。她喘着气,看上去神神秘秘的,因为要向大人告密而显得兴奋不已。“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给艾克买了鞋子” 。
   为了达到效果她还停顿了一下。
   “中国制造的”,她就像演员在舞台上说悄悄话一样喊着。
   她爸爸过来打招呼,刚好听到她的最后几个字。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并一迭声地道歉,我都来不及跟他说其实他不用向我、或者向任何人道歉。
   “我知道这样不好” ,他说:“但她说的是真的。”
   我们的这位邻居要还贷款,有三个小孩要养。他负担重,过去的日子过得很拮据,是位花鸟画造诣很好的美术教授。像凯文一样,他喜欢讨论说这个国家正在径直走向地狱,而整个国家的人对沃尔玛的上瘾更加速了其迈向地狱的步伐。听到我要抵制中国制造的时候他很赞赏,并且告诉我今年他再也不去沃尔玛了。现在他实打实的准备向“廉价”的迷人召唤屈服了,因为他负担不起街道上、当地鞋店70美元一双的跑鞋。
   “我不能这样,给一个8岁的小孩买那么贵的鞋” ,他对我说:“所以我开车去了沃尔玛在那儿买了,现在我觉得很难受。”
   他被击倒了,就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地站在那儿,巴不得世界一下子像个火球那样爆炸了,把我也炸飞好了,或者至少让我想到一些好玩的事说说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下”,他说完就向房子走去。
   他女儿得意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我又站了一会儿,一想到自己成了邻居的忏悔者就感到非常恐怖。那天晚上晚些时候我想到,我当时其实可以忏悔自己的罪过,或者可以在黑暗中对着他的背影喊我儿子的脚被小鞋子弄得都快残废了,我有什么资格去批评沃尔玛的顾客?
  
   虽然花了两个星期,最终我还是给维斯买到了帆布鞋。这双鞋是太空风格,有皮革和维可牢尼龙搭扣而不是普通的鞋带,是意大利造的。导购目录上的价格包括运费是68美元,相当于一个阿富汗家庭一个月的收入。所以问题就出现了。
   我对消费僵死的咒语非常敏感。压抑的非洲电视报道,或者报纸上有关小孩忍饥挨饿的故事都会让我好几周不乱花钱。想想《国家地理》上阿富汗地图的影响:跟所有的地图一样,上面满是各种小圆点和弯弯曲曲的线条,还有关于阿富汗人民以及其周边邻居生活细节的小框框。第一次看这张地图时,我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一遍又一遍看那些方框中的信息。他们简直就是人类苦难的缩影,这印象一直留在了我的脑海里,而且总是在不该想起的时候被我想起来。
   举个例子,我可以告诉大家,阿富汗人的平均寿命是46岁,而紧邻其北部的塔吉克人的平均寿命是64岁。阿富汗只有三成的人识字,而书虫一样的塔吉克人98%可以读写。真正困扰我的是他们的贫困。塔吉克的人均年收入是1100美元,而阿富汗只有800美元。我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当我在导购目录或者橱窗里看到有趣的玩意儿,就很快拿它们的价格和阿富汗的人均收入作比较。60美元一条的牛仔裤?几乎是阿富汗一个家庭一个月的收入。150美元一床的被子?是阿富汗一个家庭两个月的收入。午饭时候点的三明治?还是不要想这些了。这个习惯对我的数学来说是件好事,可是让我在商场里十分纠结,我没有了与生俱来的购买欲。
   自然而然的,这应该归咎于妈妈。
   “因为她总是说到穷人” ,一天晚上和朋友喝酒时我说道:“所以我对地图上的小框框这么敏感,感觉自己被娇惯坏了,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去买被子,可是我们真的需要一条新被,卧室现在一团糟。”
   她从酒杯上方像医生一样审视着我,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在想什么:她觉得我不健康。
   “你没事吧?”她问道。
   “只是偶尔这样,会过去的” 。
   我总是能过去的。我暂时不去想那些恐怖的数字,又回到自己一时冲动决定的生活中来。也许花100美元(或者说阿富汗人一个月的收入)买床被子要浪费我两个月的时间,不过最终我又会是一个正常的美国消费者。
   所以今天下午,当我坐在桌子旁边,看着能拯救维斯可怜的脚的意大利帆布鞋的彩色图片时,想到阿富汗就不足为奇。我再也不想延续前两周的痛苦了。我访问了无数的网站,给陌生人发邮件,人家大多数压根就不理我。我还给各地的鞋店打电话,从蒙大拿到宾夕法尼亚。我发现有些著名的美国名牌鞋商已不再是美国的了,至少当你想到鞋子的产地时已不再是美国的了,且基本上全是在中国。有几个下午,在电脑前坐得太久我下半身全都麻了。在给缅因州鞋厂的总部打电话,问他们的鞋是在哪儿做的时甚至还发生了点不愉快。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市场部的一个女的厉声问道,“再说你为什么要问我?!”
   “是接线员转给你的” 。
   “鞋是中国造的,可是我真不明白你干吗非知道这不可” ,说完她就粗暴地挂了电话。
   罪过啊,罪过!
   也不是我找不到非中国造的童鞋,但总是阴差阳错。有一双密苏里州制造的黑色漆革乐队鞋,但维斯还太小,不适合穿军乐队的鞋;我还发现了一双得克萨斯州的女凉鞋,但维斯又不是个女孩;还有一双瑞典产的木屐,可我要是敢把它穿在维斯脚上,凯文非杀了我不可。我只不过想要一双普通的非中国造的运动鞋,可是这看起来简直就是绝无可能的恩赐。我还向爱荷华州一家鞋店的老板发了邮件,但回信简直就是对一个垂死行业的悼文,他说,20世纪60年代以后美国就没有人做童鞋了,从那以后做鞋的都去了中国。
   “你有点太夸张了吧” ,凯文几乎每天都这样说,但维斯蜷着的脚让我不得不如此。
   按照目录页下方的号码打电话给客服,我今天下午就可以结束这场寻猎。坐在桌子旁边,拿起电话又放下了。对着这页纸皱着眉头,我努力克服自己的紧张心情,同时非常恼火妈妈和《国家地理》,他们总是提醒我,我有多幸运。
   我从眼角瞥到了点什么,原来是邻居,一个不爱讲废话的女人正在外面散步。我推开椅子,冲向门口,走下了台阶,叫她到我家门口来。她慢悠悠地晃了过来。我跟她说希望她能坦率地告诉我对于给维斯买一双68美元的意大利鞋子的想法。
   “你觉得我这样做是在令人可恶的浪费钱么?”我问:“要知道,他只有四岁,还是个男孩。”
   她好像等了一整天就在等人问她这句话似的。
   “这没什么”,她不屑地挥了下手说。她说自己的一个朋友为了吸烟不长皱纹,每月花几百美元买护肤霜。我立刻被这条信息吸引了,忘了所有有关鞋的事情。
   “你想,其实她只要戒了烟就好了” ,我尽量咬字清晰。
   “嗯,是的,那是你的想法,她才不会戒烟呢,但她依然想美丽动人” 。
   我们的谈话跑题了。我倒是想让她多讲些她朋友的细节,但是我明白自己对此话题的过分热情反而让这位妇女后悔她说话有些轻率了。此时我不介意终止谈话,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挥手打发走她,上台阶时都有点飘飘然了,一下子觉得自己很高尚。
   回屋后,我拿起电话订了那双鞋。交易中唯一有点犹豫的是,要不要订的鞋比维斯的脚大一号,我不想鞋的传奇很快被重复,而且这样的话鞋子似乎就不那么贵了,因为他穿的时间多一半,我的愧疚就会少一半。
  
   我眼前的这部卡车曾经风光一时,现在轮毂周围的白漆已经脱落,窗户上的贴膜已是斑斑点点,在邻居药店油乎乎的停车场里慢慢倒车的时候,我看到损坏的车后保险杠上的小标语:抵制法国制造。
   妈妈不会喜欢这一念头的,那就是这辆车的车主在法国反对我们和伊拉克开战前就不买勃艮第(一种法国葡萄酒)和布里白乳酪(法国)。我四处张望想找到车主,在我想象中他应该是个红脸膛啤酒肚的大块头,说不准他正在里面买胃药呢。这只是我尖刻的瞎想,不过我想他和法国最近的交易大概是买麦当劳里的法国炸薯条。我是说薯条随意。
   保险杠上的这个纸贴让我想起了很多,一到家我就坐到电脑前面开始搜索“抵制”“中国制造”,想看看到底会有什么内容,结果是让人眼花缭乱:有支持西藏独立的,有呼吁练习法轮功自由的,还有,有关人权和购买美国制造的口水战。有尖刻的批判,也不乏谨慎的措辞。提供免费“抵制中国制造”小标签的网站似乎很害怕被中国官方称作“人渣”之类似的,不过另外一个网站警告说,中国已经给美国各个城市起了中国名字,那么中国共产党总部从北京搬到纽约只是时间早晚的事。还有一个网页,一个妇女描述她在设法搞清哪个工厂在把囚犯当劳动力,她会抵制把囚犯当劳动力的工厂制造的产品,她写道,人们说她在抵制中国制造是个误会,其实她只是抵制中国不好的东西。
   随后我又搜索“抵制”“法国制造”,这下可是找到了各种暴躁的发泄,相比之下,抵制中国制造的人们是如此温和。有一个网站的名字就很不雅,属于意识流表达,还用大写字母和感叹号。他毫无节制地集三者于一身,这会让我妈妈非常难过的。“背叛使我愤怒!”背景图片是汤姆叔叔伸出中指表达对法国的不满。我浏览了几页这种充满亵渎意味的内容,主要是对希拉克总统及其同伙的强烈不满,而明显地,他的同伙就是所有法国人。“致超级白痴的法国人及希拉克:冲我来吧!”我还找到了几个卖“抵制法国”小标签的网站,有一个列出了一个公司名单,包括所有法国的公司,或者有可能是法国的公司,或者至少他们在法国有业务的公司,还极力主张人们尽可能抵制所有的这些公司。
   这次搜索更坚定了我的一些想法。我不是肥皂盒式的人,也不是保险杠标签式的人,我们的本田车上后保险杠上的唯一标签是宣告我们的动物园会员资格期满,我也不是抵制式的人,如果保险杠标签、感叹号、大写字母的滥用是这类人的标志的话。所有这些指向一个问题: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第一次做了个抵制中国制造的梦。梦见周末我去了一个熟悉的山区小镇,有人结婚,我去买参加婚礼要穿的礼服。我在各种各样的夏装之间转悠,没有别人只有我和导购员――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浓密的黑色卷发,讲话稍微带点口音,她很开朗,颇有点异国女人味。不到一会儿,她就让我试了所有的东西。很明显,我是来买东西的。我抱了一大堆衣服,包括浅色、薄纱的像我这样的年纪肯定穿不出去的,还有露的太多的。虽然明知自己穿不出去,但却经不住诱惑。当那个女孩开始整理我的东西时,柜台上都堆成山了。
   就在这时,我才想起来我还没有查看过一件是哪里制造的标签呢。我拿起一件翻看衣领里面,结果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东西,“中国制造”,另外一件也一样。巨大的恐惧立刻包围了我。现在想取消这次买卖显然已经太晚了,这对那女孩不公平,她花了半个小时在伺候我啊。再说我怎么跟她说?说我不能买这些衣服因为它们是中国制造的?我不能这么说,也不会这么说。但是我也不能破坏了我的计划呀。她就在那一堆衣服的旁边,根本不知道如果这时我还能动得了的话就会冲出店门再也不回来,或者想跟她撒谎说我把信用卡忘在车里了,得回去拿,一会儿就回来,这话听上去这么空洞虚假,我想都不敢想。
   就在这时我被惊醒了,就这样解脱了,躺在黑暗里听着自己的心跳,直到后来又沉沉睡去。
   这个梦预示了我抵制中国制造的矛盾心情,不过最近我们的运气不错――如果说买到非中国制造算是运气的话。我给小孩买了立陶宛的袜子,维斯给学校里的小朋友们买的是美国的情人节卡片,为了表示庆祝,我给凯文买了一个伊利诺伊产的烤肉架;他送了我一本《中国公司》,是美国印刷的书,全是中国快速崛起的统计数字(封底的文字让我大吃一惊,说中国大概每个月会建立一座跟休斯敦同样规模的城市)。凯文还从依阿华州一家素食者的店里买了一双以色列的沙漠靴,维斯牺牲了那把马戏团的中国剑,得到了一个美国制造的饥饿的河马这款游戏,他还很喜欢那双穿上稍大了点的意大利运动鞋。我们没有给苏菲找到非中国制造的洋娃娃,她就一个劲儿给早就饱了的熊喂麦片。还好,一天晚上凯文带回来一个可以上发条的德国三轮车。我们倒没有过分骄傲,但是开始觉得,毕竟,中国制造还没有统治我们的生活。于是,也许是我放松了警惕,或许这就是月底不幸事件的原因。
   一天晚上我在楼上给苏菲洗澡的时候,凯文喊我下楼,他站在楼梯口,举着一小罐饮料,表情就像一只猫刚吞下一只救命的老鼠。他太兴奋了,我预感到这对我肯定不是好事。
   “你买东西的时候应该仔细一点” ,他冲着楼上喊。
   我眯缝起眼睛。
   “什么意思?”我有点不高兴了。
   他把罐子朝我扔过来。
   “中国橘汁,你想没想过它们是从哪儿来的?”
   原来如此。我们的实验进行了还不到两个月,我就转错了弯,从桥上掉到了桥下的黑水中。给孩子们买的中国水果罐头把我给绊倒了。中国橘汁,这么显眼。多年来,我一直是一周买几听罐头,谁能想到主宰世界的人会在一个罐头里也标榜自己?而又有谁知道在罐头专区我也得保持警惕呢?
   我诅咒自己,又赶紧回到湿漉漉的孩子身边并决定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我还下了一个决心:等待时机,回击最薄弱环节――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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