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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 女人为什么喜欢痞子

时间:2019-02-21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王璐琪1991年4月出生,祖籍安徽,文章散见于《中国校园文学》《青年文学》《儿童文学》《萌芽》等,获2010年冰心新作奖,长篇小说《水仙们》将于今年春天问世。   
  赖家出了个痞子。
  赖家卖牛肉面,家中四个姐妹,最小是个弟弟,四个女孩乖巧懂事,唯有这个弟弟从小离经叛道,总也惹事,三番五次离家出走,然后赖家全体出动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是否见到赖家小弟人影。
  住在双港路上的人们还记得赖家小弟如何因为口角将邻居家房子一把火烧成灰,因为年纪太小而只赔了钱了事。新房的主人此后见到赖家小弟腿弯便酸软,绕着走,唯恐哪点儿惹得赖家不高兴,又一把火烧来。担心没有持续多久,赖家小弟因为跟人打架被巡逻的警官捉了去,据说赖家小弟拿着一尺多长的刀人堆里英勇作战,捅得昏天暗地,警官上前制止,他捅出了惯性,闷头戳了上去。
  赖家小弟被捉走的那天,赖家母亲哭着趴在门口,两只手痉挛地捉着门槛,几个姊妹企图拉起她,然而她像抽去线的木偶,软塌塌地倚着赖家姐妹的胳膊。此后双港路的人们长长松了一口气,轻松地调侃赖家父亲没养过儿子,调侃通常在赖家父亲早晨揉面的时候,那时候赖家母亲还未起床,赖家父亲脾气好出了名的,然而传女不传男,温顺如老绵羊的父亲的脾性只有女儿们遗传。人群散的恰到好处,届时赖家母亲起床,狐疑地盯着店里吃面的客人,他们深知赖家小弟得于赖家母亲的真传。
  大约是赖家用了钱,赖家小弟不到一周便回家,头发蓬乱得犹如鸡窝,一双细长的眼睛溜着看人,嘴角似笑非笑,赖家小弟到家后的一晚,双港路上举报他的人在同一天晚上挨了揍,无一不是断胳膊折腿,然而他们却噤了声,不肯谈论自己受伤的事。
  赖家把他送到双港路上唯一一所中学,自此后,人们可以看到赖家小弟斜挎着书包,一只裤腿高高挽起,另一只邋遢地踩在脚下,拖泥带水蓬头垢面,一天几趟来回。赖家小弟学上了几日便被开除,他打了老师。
  关于他打老师的原因有很多种,靠谱的只有俩版本,一是老师见赖家小弟难管束反而更加斗志昂扬,但凡教师谁都想征服一匹野马,得到心理上的满足。赖家小弟不是马,倔驴一头,两人矛盾升级。版本二是赖家小弟看不过老师批评女同学,站起来讨伐老师,把老师肋骨打断两根,一条腿脱臼。无论是为自己而战还是为民请命,赖家小弟的恶行激怒了校方,这回无论赖家赔了多少钱和笑,校方却不再肯收留赖家小弟。无论赖家小弟怎么保证,学校态度依旧强硬,无奈只好退了学跟着赖家父亲揉面。
  双港路上的汤面铺数赖家的最大,味最地道,因此生意很好,顾客鱼龙混杂,因此牛肉面铺子时常发生打架事件,赖家小弟若是怒了,面蛋子案板上一摔,豹子一般扑上去就锤,因此赖家把他安排到后厨,见不着人的地方,几个闺女齐上阵,代替赖家小弟的空缺。赖家父亲谈及赖家小弟便懊恼,后悔生了这个逆子。赖家母亲却一直得意洋洋,对赖家小弟疼爱有加,认为儿子“类己”,她若是跟双港路上谁家媳妇婶子闹翻,赖家小弟必定勇猛上前,他的拳头不分男女不认辈分,只要他想,总能打到人身上,这母子二人一个嘴毒,一个力蛮,“二霸”形象成为双港路一道风景线。
  赖家二姐最早嫁出去,二女婿却不怎么好好过日子,三天两头出去玩,夜不归宿常有,赖家小弟听二姐回娘家抱怨后,闷不吭声地坐在地上手指头抠土,抠得指甲缝塞满泥,剥掉再抠。不日听说二女婿被人脱光吊在树上抽的事儿,大家将他救下时他哭喊着再不敢出去玩了。赖家父亲半笑半恼地问是不是赖家小弟干的,他无辜地扭过头,作若无其事状走了,人们猜测只有赖家小弟才下得去这个毒手。
  到了夏日,赖家小弟迅速地长开了,因为烧锅炉和运煤,他生得健壮有力,常赤裸着膀子填煤,火光映得他浑身黝黝发亮,也是在这个夏季,赖家小弟进了一个帮会,他们多来自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少年,都在胳膊上纹了蛇头的。赖家小弟从此很少在家,有了女朋友,生得不俗,据说是赖家小弟读书时曾经替她打抱不平,因此联想到赖家小弟打老师的缘由,定是出于英雄救美了。赖家小弟纹有蛇头的胳膊从不让袖子遮住,即使是冬天,也要高挽起袖筒,哪怕是胳膊冻得青紫。
  赖家小弟成为双港路上的孩子崇拜追捧的对象,当他骑着辆光秃秃没有车闸车铃车篮子的自行车,带着他的漂亮女友招摇过市的时候,车后面为数不少的孩子起哄,有甚者拦下车子表示想加入帮会。对此赖家小弟表现的格外大度,迅速地写了地址给孩子,让他们自己找去。但据拿到纸条的孩子反应,那些地址多是荒郊,连个人影也不见,才知是被愚弄了。赖家小弟自然不会让双港路再多一个被半大小子追捧的对象,这是他在别处享受不到的,罕见的荣誉。
  这里的夏季燥热异常,夜市持续很晚,赖家小弟带着一帮人高马大的哥们来自家的面铺子上吃面,当然是不收钱的,赖家父亲尽管不情愿,可还是为儿子提供方便,每碗面的肉片都厚厚实实,帮会的老大貌不惊人,断了两个指头,吃相凶狠,给人以饿急之感。老大边吃边糟蹋面,一时间桌子上一片狼藉,赖家小弟恭敬地立着,平日的凶恶不见,倒显得局促,显得渺小,显得可怜巴巴。
  最后老大走的时候赖家小弟赔着笑送出老远。
  赖家父亲抹布往桌上一扔,闷声不吭擦起来,赖家小弟很满意父亲的妥协,上前抢抹布,父亲冷不丁说:“留心脏了我的抹布。”赖家小弟恼羞成怒,一把掀了桌子,赖家父亲手攥着抹布静静站着,赖家母亲跳将起来指着赖家父亲的鼻子破口大骂,呵斥他总跟儿子过不去。两人吵进屋,赖家小弟独自在外面站了一会,待顾客走得差不多后,离开了。
  当天晚上双港路发生一起聚众打架事件,赖家小弟所在的帮会跟双港路上的另一帮会聚众肉搏,输的一方永不得再结帮派。
  看似幼稚的行为其实投映着他们的英雄情结。
  人们被惨叫声惊醒,纷纷起身看,血红的月亮下,一群少年疯也似的撕扯,无一不是面目狰狞,叫嚣谩骂,手中拿的有利器,四处撒有血和黏稠的不知名的人体器官组织。人们报警,治安大队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散了,余下几个在地上呻吟,也被同伴搀着走掉。赖家小弟没再回家,赖家父亲无论赖家母亲怎样闹腾是不肯去找儿子回来,母亲花了钱雇人寻,终究无果。据后来被抓的混混说赖家小弟是受了伤的,脸被人割了两刀。
  赖家小弟其实并未走远,在他消失约有两个月后,人们在双港路上再次见到他,他脸上留有疤痕,加之虎背熊腰的,看上去骇人。赖家母亲见着他后便拉扯着他回家,他面无表情地闪开,说他有了去处,捋着袖子让母亲看胳膊上的蛇头。母亲看不出有何不同,依旧哀求儿子回家,赖家小弟叫嚷着说:“你没看见蛇吐出舌头了吗,我现在是头儿,手底下有好几个小兄弟,看见没,我比以前多了条舌头。”说罢指着蛇嘴吐出的那一丁点儿长条,给母亲看,赖家母亲依旧是不停上前扯他的袖子叫他回家,他最终失掉了耐心,甩开母亲走了,赖家母亲追了一会儿,赖家小弟多次停下来手脚挥舞着厉声道,你回家,回家。他母亲还只是跑着,赖家小弟干脆撒开怀跑,这回他母亲再没追上。
  一日赖家父亲在门口案板上揉面,赖家小弟伙同几个人晃荡到店铺门口,挤成一团,赖家父亲揉了一会面,起身进屋,拿出来一盆卤牛肉摆在案板上又进了屋。
  不久,屋外赖家小弟喊道,老赖,一辈子有多少人知道你,我可不一样……
  话虽说的不悦耳,那盆牛肉还是一扫而光。
  不久赖家小弟换了女友,原先的女友初中毕业升了重点高中,赖家小弟还在原处混着,偶尔见他到前女友就读的高中转转,脸上对周围的学生的表情是挑衅的,凶恶的,仔细看,里面却包含着生怯与过度的敏感,乖戾的表情下遮盖着自卑的心。
  他依旧是从前的赖家小弟,有着四个姐姐,家中并无过硬背景,一切都是靠双手努力劳动得来,一辈子平庸的小市民。
  他还是那个溜着眼睛看人的孩子,尽管外表已然是个大人。
  估计是没碰到他的前女友,却遭到门口保安的阻拦,赖家小弟唤来弟兄把他打了个底朝天,治安大队这次赶来的及时,将一行人捉了去,赖家小弟未能幸免于难。然而只是将赖家人传唤过去领赖家小弟回家,毕竟年纪还小,理应继续上学。赖家母亲对治安大队千恩万谢,回家印了锦旗送去,还在他们大队门口放了一串鞭炮。
  赖家小弟回了家并且被强制性地送入他的母校,由于底子太差依旧读着他的初二年级,但是再不肯老老实实进校,他从前上学的原因大概是能接近到他前女友。三天两头的旷课,老师不敢管紧,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只初二就反复上了三年之久,原本个子高,跟一帮没发育完全的小孩坐在一起尤为别扭,小孩不敢与他接近,他也作出不屑于与他们同流的姿态,独自一人在操场抽烟,看见五官端正的女生就吹流氓哨,悠长倒也不刺耳,有时还拐几个弯弯,引得被吹口哨的女生咯咯笑,对自己的魅力有了充分的认识。而他现在的女友也只跟他在一起不过短短一个月,便分开了。此后赖家小弟更换女友频繁。
  他天生需要闹事,一次醉酒后抢班上同学的钱,估计是嫌抢得的少,便把人打了一顿,这已构成抢劫,于是当班主任带着一行人去派出所看他的时候,说:“大家以后不要向他学习,这是活生生的例子。”他被反铐在一个藤椅上,挨了打,一只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缝,他从凌乱的头发后面一一瞄着审视他并且站着的人们,他的漫不经心和似笑非笑令人觉得他并不是失去了自由,而是他高高站着,审视嘲弄着被拷着的人们,他们在他们的一方土地中谨慎地生活,不敢有半步僭越,忍耐是他们的全部,把牢底坐穿是他们的座右铭,但赖家小弟早早地选择在牢底钻了个洞,并且逃得很远。人们渐渐觉出这不自在,无论如何忽视不掉,班主任暴躁地宣布,开除赖家小弟。说罢他首先离开队伍回校递交申请。
  令人难堪的静默还在持续,很多年以后人们记住了这个时刻,短短的一个探视时间,调转了很多人的位置。
  再一次被学校开除的赖家小弟彻底散了,他白日睡觉,晚上游逛,连从前替家帮忙的心都没了,全部心思用在如何让蛇头戴上盔甲,这大概是他所在帮会的最高级别的标识了。一个夏天过去,他出落得犹如一头黑豹,漂亮而柔韧。学校里掀起一阵效仿赖家小弟的风潮,他的暴力行为得到一阵又一阵的追捧,成批量的优秀学生,三好学生学会了用拳头说话,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加,人们惊惧地看着事态变化超出了他们估量的度,关禁闭心理辅导都不顶用,学生们像拥戴英雄一般拥戴赖家小弟,他的所到之处,受到的是热烈欢迎,这使成人们脸色犹如抹了墨一般,人们的反应增大了赖家小弟的危险度,他的行为越发出格了。
  这大概是赖家小弟十六年来最辉煌的时刻。
  血气过于旺盛的赖家小弟在帮人打架的时候,砍伤了治安大队长的儿子,他与赖家从此结了怨恨,经常趁赖家小弟不在的时候来老赖的面铺子找事儿,对此赖家母亲张嘴就骂,扬言等赖家小弟回来修理他们,而每次都被老赖劝回。为此赖家母亲对老赖格外鄙视,老赖不是个男人成了她的口头禅,逢人便说。末了赖家小弟还是从赖家母亲嘴里知道了这事,与治安大队长的儿子一对一打,结果两败俱伤,赖家小弟前两天还撑着不回家,后来伤口发炎流脓,有毁容的危险,便踉踉跄跄归了家。赖家母亲像迎接英雄般招待儿子,赖家父亲则缄默地立在一边冷眼看着,几个姐姐坐在赖家小弟的身边听他吹嘘,伤口包扎好,大姐问他疼不疼,赖家小弟爽快地说,英雄不怕流血。
  赖家父亲轻轻说道:“你不是英雄。”
  赖家小弟脸色陡然变了。
  赖家母亲上前给了赖家父亲一个耳刮子,说:“窝囊废。”
  赖家父亲反手还给她一巴掌,然后背着手走了,凛然地。
  这是赖家父亲头一回动手打人。
  夏天过去,双港路上新起一个帮派,由治安大队长的儿子带领,赖家小弟的胳膊上却还只是那条吐着信子的蛇,那信子还不怎么清晰。像这种青少年自行发起的组织命都普遍很短,打架的细节不消细说,疯狗群咬什么样这群迷失的孩子就什么样,丝毫没有他们一向崇尚的英雄模样,倒给人以猥琐之感。在迷失了价值观的日子里,他们只有靠力量的发泄维系残存的希望。人们这次没来得及报警,孩子们自己打着就倒下了,这时刻允许他们没有明天以及迎接明天的恐惧。赖家小弟身上受伤多处,甚至一只手指断了,他没了疼痛的感觉,木然地捡起来断指往兜里一装。他的过去未完成的事情太多,现在依旧拖拉着,他并不知道明天要怎么办才好,他的断指还在兜里颤抖着,提醒着他的血流的实在是太多了。赖家小弟摇摇晃晃看着厮打的同伴或者敌人,响起了老赖说的那句话,你不是英雄。
  你不是英雄。赖家小弟眼前一黑,倒了。
  你不是英雄。
  治安大队长得知自己儿子参与打架后怒不可遏,这群孩子被家长统统领回家,赖家小弟除外,他很可耻地逃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双港路的人们再没见过赖家小弟的人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老赖一家缄默而忙碌地在面铺子里做生意,生意依旧很好,没有赖家小弟客人来得更频繁了,有时候赖家父亲揉面揉着会愣神儿,几叫都不应,非得对着耳朵喊才有反应。人们同情老赖的时候还在畏惧着赖家小弟,但他人不在,自然议论他的言辞便更加放肆。牛肉面铺子里没有赖家小弟似乎很好,很和谐。客人们在吃饱喝足后不忘拍拍老赖的肩膀,就当没养过儿子。
  老赖还是温顺的脾气,面无表情,不知是附和还是抵抗地笑。
  冬天过去,在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春日的下午,赖家小弟毫无预兆地回来了,不仅回来,还带来一队采访赖家的人。他光着膀子,比以前更黑,背部光滑得犹如一只海豚,赖家小弟据说在外行侠仗义,救了人。老赖家围满了人,大家都抱着怀疑的态度瞟着赖家小弟的脸,他还是溜着眼睛看人,一如从前那么油滑。人们企图揭穿这是一个谎言而已,因为赖家小弟是最不受欢迎的人物,但记者队伍言之凿凿,怀着对赖家小弟一种坚定得难以理解的信任逐一对双港路上的人进行采访,当话筒递到他们的嘴下边时,他们如同商量好似的,对赖家小弟大加赞赏,从他小时候如何可爱说起,每人似乎都对赖家小弟的成长了如指掌,与赖家小弟的关系亲密无间,面对话筒滔滔不绝,这期间赖家小弟始终抱着双肘远离人群站着,看着这次采访从下午持续到第二天清晨,人们饿了就在老赖家吃面,吃饱了继续对着话筒神侃。
  采访队伍走后赖家小弟再一次红起来,双港路上的人对赖家小弟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并且奔走相告,让亲朋好友晚上看新闻,找寻有自己讲话的镜头,新闻如期播出,他们只是露了一下脸,主要镜头还是赖家小弟的,他低垂着眼睛说,我不是英雄。
  开除他多次的中学几番邀请他返校继续上课,甚至打出了大红的标语,赖家小弟的名字前头第一次注上英雄的名号,这所赖家小弟从前不想离开的学校伸出的友好之手被赖家小弟回绝,他再也没有进任何一所学校,只是有时候倚着他第一个女友所在高中学校的围墙外抽一支烟,抽完了也就走人了。
  赖家小弟再没当过英雄,他最终跟着父亲经营他们家的面铺子,这时候赖家的面已经打出了品牌,并且早已是家喻户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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