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上落下来 落在这空荡荡的田野 落在无遮无掩的村庄 落在这低矮的沟渠里 拉棉花的三轮车从河那边飞过来
一个人在风中猛烈地奔跑
雪落在他脖颈里
很快就融化了
2月20日上午
我去为复读高三的女儿安排进班
阶段主任推班主任
班主任推复习班班主任
出包屯高中的时候
我的女儿眼中含着泪
在大雪里走远
雪花落在一棵小草的脸上
她伸出冻红的小手擦一下
又擦一下，不停地擦
也擦不完脸上的泪水
风从村那边吹过来
风从村那边吹过来
小河脱下厚厚的棉衣
拐一个弯儿，向远方流去
河岸上长出毛绒绒的嫩草
像弟弟嘴唇上的胡须
村口的大路
像刚从蒜棵上抽出的蒜苔
两道崭新的车辙
把带着冰渣的粪肥送进麦田
地头上，两只蝴蝶在飞
风从村那边吹过来
家
你是深情的
两只胳膊慢慢地伸开
就是两扇亲爱的门
用黄泥掺麦糠的泥垒一只灶
让劳动了一天的锄头停下来
看红红的火焰把脸映红
院子里开满了桃花
小小的勾勾秧爬上了墙头
饭菜的香弥漫着大街小巷
谁的花头巾在墙角一闪不见了
下雨了，小屋一头的瓜秧
给我们打开青青的小伞
描述一场雨
下雨了
雨水顺着房檐嘀嗒嘀嗒滴下来
一会儿。房檐下的泥土砸出一排小坑
仿佛春天的嘴唇，雨水落下来
一张一合，说悄悄话
一点一滴，一字一句
汇成涓涓的溪流
村后的小路软绵绵的
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
小草青青，树林青青，麦田青青
桃花、油菜花开遍村口和山坡
我蹲得和一块土坷垃一样低
我蹲得和一株小麦一样低
我看见一滴雨水落在麦穗上，一点一点
往下流，流过根、叶片、骨节、茎，一丝。一丝
渗进黄色的土里
麦子
麦子，弯腰低头的麦子
认命的麦子
从春天出发，又回到春天
把衣裳挂在地头的树枝上
让赤脚亲吻土地
头顶着星光和鸡鸣
抬头看天、低头看路
坐在火土房烧火，蹲在门槛上抽烟
站在村口向大路上张望
分分秒秒都在奔跑
为了那看不见的小小的幸福
麦子麦子，亲爱的麦子
感恩的麦子。低头的麦子
沿着村后的坡地。沿着小河
由青绿变成一片金黄
小材的傍晚
这是四月，到处弥漫着花的香气
大街小巷多么宁静啊
风歇息，鸟归巢，羊入栏。鸡上架
树木拥挤着。挨得那样近
小草抱累了臂膀
小溪穿过木桥，依旧向东流
河床上几块青石被冲洗得圆圆的
几个翻地的人，一路回村
头门开着。父亲
把铁锨和铁耙子放在墙角
大黄狗紧跑几步，摇晃粗大的尾巴
厨房里烟雾腾腾。母亲正在烧火做饭
红红的火焰，使她的脸更加美丽
堂屋里灯叭的一下子亮了
条几是红色的，沙发是棕色的，餐桌是黄色的
地板砖是白色的
这个下午
这个下午
一条小路走出了村子
走过一座溪桥，一片树林
和一座土地庙，在玉米地
停了下来。跟在身后
除了一株米米菜，面条棵
还有一只黄蝴蝶，一阵微风
坟地那边，一个光脊背的汉子
正在整地，他手中的铁耙子
一推一拉，把土地弄得平平展展
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五岁的女儿
给棉花施肥。她挖一个坑
女儿丢一把。天就要黑了
小女儿一不留神，白花花的
化肥撒了一地
傍晚
风渐渐地息了
天越来越低
黑色的水一转身
灌满池塘，水沟，河流
田野里，拔草的人
躲进草叶深处
父亲在给棉花打药
为了明天干别的活
他把最后一桶河水背起来
村里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
他看一眼
心里顿时热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