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布什则 黑夜掠过的伦布什则 一根马骨吹奏出天空的霜雪和 大地的风暴，夜行人内心一段漆黑的路 撒着一层细碎的白盐…… 伦布什则，尘世寂静凝重的一刻
葵花迎风，金色的罗盘指向北
牛羊睡去，做晚课的僧侣念出最后一句经文
唯一的格萨尔王已化作灿灿星斗
只有伦布什则暗中生长，上升到不可轻易
碰触的
……诸神之巅
河西、河西
西风吹冷河西，烽火的灰烬煨暖它
手捧巨日之碗，十万青稞只配煮一口小酒
东突厥、西突厥，大宛马、胭脂马
一队旧日故国的铁骑……死去
腐烂的骨骼里钉着一粒沙金
西风埋下河西，袖藏簇簇磷火
一匹爱情的丝绸，一把锈蚀剑戟
不早不晚，不是遇见我就是遇见
我前世的影子――
高原一日
落日古铜照着的高原
一头逡巡之豹已趋于安静
它的身体临摹着古老时光的斑纹和
去岁野菊怒放的辉煌细节
高原一日，六畜兴旺，神的经卷敞开
呵，心上人――
如果你孤零零地出现在这高原，如果你
成为这首诗歌中不被世人解码的一个字母
你就完整地将我……掳走
途中
山坡上，一群滚动的白牦牛和黄羊
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啃食野花和青草
整个草甸，一面山坡的野花都是它们的
我忍不住跃跃欲试跑进它们中间
它们却一哄四散。不见踪影
留下我这个束手无策的人，显得多么突兀
与一座玛尼堆相遇
经幡，长风中秘密的旗帜
石头，爱恨交加中不可消除的块垒
飞鸟的投影，一束光波，模糊的滚烫的指纹
微微卷缩。当我像一个迟到的朝觐者
侧立于这神秘的白塔边……默默无语
相逢恨晚，祝福万事万物正当年
一块滚动的石头，来不及回到它白塔的心脏
落日谣
落日拌泥，一块胭脂，涂抹萋萋容颜
庭院配篱笆，羊圈圈羊，羊吃草
落日炯炯，你不陪我
一丛野蒿。刺破你的一道血管
一只七星瓢虫背着我的七颗星宿
神秘
幸福一目，风吹积雪
土蜂蜇，马莲花淌出了蜜糖的香气
一声鹤唳，九座雪山。必是命运的馈赠
而我这个只身打马的人
断断是不会给谁带来喜讯
只有那个沉默的僧侣。他在暮色里敲钟
一声，又一声――
有一些人害怕生活里没有节日(外三首)
孙苜蓿
有一些人害怕生活里没有节日
害怕一个人吃饭
――闪豆豆小朋友
爱喝橙汁
拒绝蛀牙
茁壮成长
害怕午餐桌上没有鱼
而他的母亲
害怕午餐上鱼的眼泪
这些成的水滴
类似某些坏情绪的象征
如今这些已无关紧要
――另一些人害怕节日里没有烟花
烟花中没有表达
没有生活没有极限
没有匮乏中最隐秘的那部分
我要买一张没有终点站的车票
亲爱的，如果这列火车不知道它要驶向的
终点
如果我们没有明确的要得到的概念
我们一生所路过的
从来都是陌生的风景
我们除了彼此不再有额外的牵挂
不用考虑远方的忧虑
尚未到来的告别
是的我多么想买到一张没有终点站的车票
把我的一辈子都交给一次永不停歇的旅途
爱上我从不熟识的乘客，相伴终老
再也不用下车
不用停靠在新的旅店中
我要死在车上，不会有人注意
列车继续行驶在它自己都不明白的道路上
孙苜蓿
很多人念不好它的名字。在乡下
它只是众多牛羊的粮食之一
很多人也不认识它开出的紫色小花
在春天的田埂，庄稼人的屋后
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两旁
很多人没有尝过它的味道，因为
很多人活着是牛羊的面孔却没有
牛羊的胃口
很多人不赞同它开花的方式：
太泛滥了，太低贱了
不择路途，不值一提
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看不见它托出来的天空
他们像地主一样
漠视身边的草民
所以，在这浊世
很难遇到一个人
配爱上它
配因爱它而成为它
燃灯的条例
首先，请让我跪下来吧
让我为楼下不相识的不良少年祝福
从我膝下的这一块地砖开始
从渺小的祈求之心开始
让我留半扇窗
这不是密室
我听到外面的白云
我听到白云下的拖拉机手
让我可以随意地转向
当我背对着你的时候
我就恰巧面对着
我身上的十字架
让我点燃这些灯烛
它们依次被捧在这些人的手中：
我的奔五十的父亲母亲
种豆方式像我那苦命大姨的胡老师
我的曾说灯烛烫手的兄弟们――
陈巨飞、王太贵和刘义民
还有更多卑微细小的手：
在街角为你拣垃圾的那只手
在纸上给你打电话的那只手
以及此时只能为你画一张
小卡片的这只手
喜鹊，挑起故乡的灯笼(外三首)
罗兴坤
游子的路途有多远
家乡那种叫喜鹊的
遥望就有多远
游子的愿望有多高
她的仰望就有多高
冬季里，喜鹊巢
裸露在光秃秃的高树上
故乡裸露在
孤寂的树林中
老家裸露在
我孤独的目光里
喜鹊，我的亲人
我知道你苦心经营的。是
一盏盏故乡高高挑起的灯笼
它永远照着游子远行的路程
父亲还守望那块庄稼地
村东岭离村最远的那块庄稼地
东西数二十步，南北数四十步
那是父亲迈着方步，不知丈量了
多少遍的八分地，只是他一辈子
也没数清那块地上自己滴的汗水和脚步
那是块曾长满乱石和荒草的荒岭地
被父亲用倔犟刨着，用梦想挖着
搬走多少冥顽的石渣，又垫上多少质朴的
粪土
几十年，像养育着一群儿女
他把那块地养成了孩儿圆润的肌肤
却，养瘦了自己忙碌的岁月
三年前，即将离开人世的父亲
叫儿女推着，来到那块庄稼地
看了最后一眼，也指定了他坟墓的位置
他眼里满含对儿女和庄稼地的眷恋
父亲去世了，他歇在了
那块庄稼地他累了也奢于歇息的田埂上
像一辈子不愿打扰儿女一样，他
不享用庄稼地一穴肥沃的位置
现在，那块庄稼地还被远离儿女
又执意不离故土的母亲种着
儿女们再三劝她，她哭了
在那边，你父亲还守望着那块庄稼地
有我和庄稼，他不孤独
城市的麻雀
那群麻雀，是不是
家乡的，我不知道
有着家乡一样的声音
我却听到了
在黎明或黄昏，
啼鸣于楼顶，追逐于树梢
城市的鸟类，因你
而有了阶级性
仅一窗之隔，几步之遥
在温暖的阳台，清凉的公园
高档鸟笼里，跳跃着
画眉、黄鹂、鹦鹉、八哥
它们跳跃，被城市入
看成舞蹈，它们鸣叫
被城市人比作唱歌
对于它们。麻雀 你不知道什么叫自弃
城市的广场没有麦草垛
高楼也没有撒着稻谷的院落
仅仅是草坪，绿化树
你便跳跃在
高楼和高楼的峡谷里
街道和街道的夹缝里
不停逐啄，执着生存
是不是家乡的，那群麻雀
我不知道
但，像从家乡走到城市的乡下人
如我一样疲惫的奔于生计
我看到了
公园那棵移植来的老树
从偏远的乡村，移植到
城市公园。在这里从
老树身上似乎找到了历史感
都说，上了年纪的树
换一个生地方，得剪枝
还得带上原来脚下的泥土
现在，园丁给剪掉
厚重的时光。培上故土的基因
浇水施肥，精心养护
你怎么，发的枝芽还不如
上了年纪的絮语
最先发芽的树枝，又是
故土的方向
你腰上的拴牛绳丢哪里了
你肩上家雀飞哪里了
身旁，只有退休老人
太极拳孤独的弧线
鸟笼里八哥生硬的学舌
被我从乡下接到城市居住的母亲
就是那棵移植到公园的老树
拾棉花的母亲(外二首)
王继先
几时迷失的云朵
散落于泥土枝头
被母亲一双大手驱动的风
刮进盼望的天空
白花花的棉田里
白发苍苍的母亲，是一朵
盛开的硕大的棉花
硕大的棉花怀揣一桩温馨的心事
――即将出嫁的女儿
是她贴心的小棉袄
她要缝最好的棉被做嫁妆
总也不会枯萎的花
她的怀抱里，我们温暖如春
可有谁想到：她
在用怎样的耐力
为我们御寒
南瓜花
家在篱笆上
家在土墙头
南瓜花没有一条换洗的裙子
只有一个追不圆的梦
大嗓门藏不住丁点阴影
吃下的苦
总被向往的甜融化
送走一片夜色
滚落几滴清泪
挤瘪了乳房
凋萎了容颜
透支血液里的金
拉扯大一帮娃
娃大飞走
一根枯藤
守在屋檐下
麦子
顶风冒雪，昼夜兼程
返青的心事是梦中的灯盏
阳光解开冰雪的羁绊
大地与青苗获得了奔跑的速度
泳入翻滚的麦浪
我不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
我是祖先挥洒的一滴成涩的汗水
这布谷从农历深处衔出的大海
这南风从天边赶来的黄金
日子被你们抬起来了
村庄被你们抬起来了
雨，你暂莫下
风，你轻轻地吹吧
待我将这万顷波涛
收入仓廪
回到诗歌(外三首)
李文焕
我想以贴近生活的方式回到诗歌
我想从遥远的地方
率领着流浪的日子走进家门
从一滴露珠，一缕星光
哪怕浓重的雾里
开始
最早让我留恋忘返的潮汐
已抚平了那串脚印
其实，早在多年前的一个不眠之夜
我就把涛声还给了大海
回头看看，再想想
自己也不敢确定，是否有什么东西
遗失在来时的路上
就在院子里种棵苹果树吧
用足够的耐心
欣赏苹果树开花的过程
一条离开水的鱼
谁在乎一条鱼的命运
谁能换位思考
体味一番离开水的鱼
水是鱼的乐园
鱼愿意离开水吗
水里的鱼
像天上的飞鸟一样自由
离开水的鱼
只能任天敌摆布
谁能想象，一条离开水的鱼
拥有怎样的仇恨
仇恨是与生俱来的
光滑柔软的肌肤内
一副铮铮硬骨令人生畏
落在天敌的手里算什么
生命又算什么
一根鱼刺，就是一把匕首
随时刺向对方的咽喉
挪进城市里的大树
在山里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非要到城市里来呢
能够想象你以前的样子
那地方肯定有山有水，鸟语花香
在那里你可以尽情地舒展
活得野性，霸气，尊严十足
可城市是不允许有野性的
不允许有霸气，你有尊严吗
舒展的枝节被统统锯掉
不，甚至你生命的重要部分
都被统统锯掉
守着碗口大的伤疤
一枝嫩芽茫然四顾
看到什么了吗
和你一起挪进城市里的大树
看到你了吗
大风刮起的时候
你呼啸的嗓子
已发不出半点声音
壶里的水开了
开了，壶里的水开了
在水被烧开的一霎那
我的心，突然比那壶开了的水
还激动
那把壶，不知烧开过多少水
可那壶水
在进入那把壶之前
不知等了多少年
开了，终于开了
在开之前
壶里的水，发出过抑制不住的声响
我不清楚那声响
是歌唱。还是哭泣
终于开了，我匆匆地跑向那壶水
等待那壶开了的水
我，也像是等了许多年
冬天的树枝(外一首)
玄 羽
冬天的树枝总是这样从容
它从来不需要计算
叶子曾掠走过多少风声
我们总是在不经意间彼此看见
然而，你不是风
风也高不过你
在自己的意念里
你和树，总是这样并排地站着
用近似静默的语言
浅的
浅的，浅的，都是浅的
这首诗中的每一个词
每个标点，每句长短不一的分行
都是
从此以后我不再修建房子
不再种植忧伤
不再将孤独爬满长夜
我要搬进这首诗，住上十个百年
那时我皱纹很深，姿色衰减
在这首浅浅的诗中，我的盈盈笑意
看起来，还是那般年轻
车窗如梦(外二首)
朱桂华
二月重庆，浓雾锁江
江南江北灯火点点，潮湿、朦胧、茫远
我在车厢里找好位置
妈妈，瘦小的身子
在拥挤的人群里，一边大声说着什么
一边费力地用双手比划着什么
汽车启动，妈妈只剩下一把泪水
凉风渐起
风生水起，天河渐渐高升。南方的秋天
终于渐渐到来
木门、玻璃门、以及铁门
都在低低地发着声响
仿佛在吐露着锁孔里的秘密
在异乡，我几乎不敢把耳朵置于这风中
南方的锁孔，曾经卡断
我从故乡带来的钥匙
昨夜的梦，如无桨的船
一路向前。一路漂泊……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几时几刻
抓起被角盖住了自己和渐凉的夜晚
天府广场
五年前的秋天，我一个人
带着一个人的行李，一个人的
命运，一个人的希望
经过天府广场――
打量着挺拔站立的伟人雕像，打量着
陌生的天府书城，打量着
朦胧的灯盏
然后，进入我的大学
去年冬天，我一个人
带着一个人的行李，一个人的
命运，一个人的希望
经过天府广场――
打量着熟悉的伟人雕像，打量着
熟悉的天府书城，打量着
熟悉的灯盏
然后，回到重庆
今年，五月
我在遥远的深圳
再次打量着天府广场――
伟人依旧，书城依旧，灯盏依旧
可是，广场的中央和四周 却有着数万人怀揣着人类的命运
首先，为地震灾区庄严默哀
然后，奋力呐喊：“雄起!”
“雄起!”……
天府广场，此时此刻
我不抒情，我只讲述
――讲述我是人类的一个人
――讲述我跟着你默哀
――讲述我跟着你呐喊：“雄起!”
“雄起!”……
星空(外一首)
李郁葱
那是深深的压迫，在草原上
那些灿烂的星座：它们就压在我的头顶
近如眼睑，遥远如我闭上了眼
风在吹，在我孤单的眺望里
风把我的身体吹得透明
让我的往事如风筝，脱离了大地
我知道这岁月，这永无穷尽的光阴
在我们绵绵不绝的时间里
它是一种限制：草浪如海，晨光微明
我们的声音低沉如这大地
而星光嘹亮，它覆没我们的回首
也遮蔽我们的前程……
请诵读这星空，我们不能企及的地方
请低下头，但保持那仰望――
草在动，风在吹，我只是恍惚这片刻
晒盐场
洁白、细腻，最终流入我们的身体
走出这辽阔的大海之后
它被我们消化，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和我们一样，它有更晦暗的状态
闪耀于这裸露的场地
汗是成的，我们的血同样是成的
谁能够捧起海水而一饮?
被守护的，也被抛弃
在浩渺的水面上死于干渴。
在无边的波涛中认出自己的面容
只有在这样的炙烤中
它被打开，犹如命运里的黄金
独自吟唱着：它们汇聚在这里
触目于这光泽，当这时间深处的姿态
绵绵不绝，海滩上
我们用自己的方式，扎下了根
睡觉的姿势(外一首)
李洁夫
年轻时喜欢压迫或者被压迫
那时的情景是：一条腿总压着另一条腿
一只耳朵压着另一只耳朵。一只胳膊压着
另一只胳膊
或者两只胳膊压着心跳压着粗重的喘息压
着梦
同时，如果你细心，还可以想到走路的
姿势、吃饭的姿势、时间的姿势，遗忘的姿势
是的，现在提到了遗忘，提到
现在的睡眠提到慵懒自然
身体像散落的零件，各自堆放
……同时，还可以提到青春的姿势
燃烧的姿势
生活的姿势……
亲爱，你看，这像不像我们多年来的爱情
不过，我们把它叫做日子
我跟着一枚树叶在街道上奔跑
我跟着一枚树叶在街道上奔跑
树叶走向风，而我从风开始
我正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随着风儿飘摇
这时，一股强劲的旋流自远处呼啸而来
我瞬间惊诧于成千上万片飞舞的叶子
打着旋，潮水般漫目地疾驶
我明明看到了这就是生活中
我成千上万个奔波的亲人和朋友
而我，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此刻的我像极了其中的任意一片
漫无目的的叶子
在一阵又一阵的疾风中
挣扎。徘徊。盲目。癫狂
最后，被另一片叶子
轻轻覆盖
挖野菜(外一首)
那 勺
那是雨天，父亲执意去地头
挖野菜，谁也阻止不了他
站在他身后，我不发一语。雨一茬
没一茬地下着。父亲
低头，弓腰，越来越像个老人
他虚弱，手指
很难准确地，捻起一株野菜
他不时看天空，而目光
更多是射向我，当眼神彼此交汇
他又迅速拿起铲刀……
有一刻，田野寂静无声
父亲直起腰来，呆呆地望着远方
我也一样。雨中
我们自然而然。父亲很满足
是的，我们已经有好多年，没在一起
做同一桩事情，哪怕沉默
而远方。除了被雨水打湿的村庄
和遍野的马齿苋
什么都没有
父亲回过头，拍了拍我肩上的雨滴
晴朗的下午
阳光翻过土墙，清晰地照到檐下
照在父亲
和母亲的身上
他们头发灰白，拢紧衣袖，打着瞌睡
又一个秋天来临，我并不知道
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站在院子中间
我只觉得凉风，哗哗哗，涌向我一个人
一棵长不高的树
抓紧天空
或者抓裂大地，枯叶都在悄悄凋落
黄昏，不可单独饮酒(外二首)
曹跃林
黄昏，窗外的工地仍在忙碌
我看见有人站在脚手架上
低头砌砖的样子，有点像我的弟弟
他偶尔也俯视着我
让我的精神有些恍惚
桌上摆了几样小菜，当然也有酒
我拨了弟弟的手机，依然是无法接通
也许是欠费了，上个月他就说
那个矮胖子包工头，已经欠了他
八个月的工钱，所带的一点盘缠
仅够吃饭
而我。不再为吃饭发愁
但黄昏，不可单独饮酒
不可凝神眺望，不可把
莫名的忧郁说给脚手架上
还在为生活忙碌的人
候鸟的眼泪
今夜，让我们随一群候鸟飞吧
选择一个坚实的枝头结束流浪
聚少离多的日子，我是你
千年不变的树根，曾经的守望
铺满落叶的山冈
今夜，让我们随一群候鸟飞吧
遍寻江湖的源头，哪怕失去最初的岸
人在江湖的日子，我是你
不离不弃的礁石，是礁石上的候鸟
候鸟眼里的最后一滴眼泪
迷路的时候想看到羊
迷路于崇山峻岭，多想看到羊
它们低头吃草的样子
会让我们相信脚下有路
路上非常安全
亲爱的羊，我仅是一名普通的游客
手中没有皮鞭，更没有猎枪
用你尖尖的角，告诉我现处的坐标和
路的出口，好吗
我会根据你的指点，抵达对面的山颠
也许会遇上狼，亲爱的羊
为了能吃到草，为了能活着
你也许会爬上峭壁，吃完草
再刨草根，但我不能
看啊，我的手机有信号了
跟导游说，我在哪里呢
这个了无生趣的冬天，我就说
我和一只低头吃草的羊在一起
一只羊的安详，给了我行走的方向
柿子熟了(外一首)
商登贵
那年，父亲上树夹柿子
我撑着布兜接
偶然失手柿子就摔得烂稀稀
最后。父亲仰起脸
对几个红上蓝天的柿子说
留给山雀吧
也好守住这个秋天
父亲回到地面
树枝高高地扬起了头
现在，父亲老了
遥望家乡，我总觉得
村庄上空悬着几个柿子
父亲依然努力地坚持着
我是多么担心。故乡的土地
最后接住，即将撒手的父亲
田野上
祖父开垦的农田里
随手就能捡起一只贝壳
它们无光易碎
却能碰出今天的声音
我想起甩手而去的潮水
它们抛弃的不止是弱小生命
我坚定地相信
还有更大的骨头
埋在岁月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