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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档案_网络诗歌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胡杨,1966年出生于甘肃敦煌。1985年从事文学创作,曾在《中国作家》《诗刊》《星星》等发表大量文学作品。作品曾多次入选由中国作家协会和《诗刊》社主编的《年度诗歌精选》《甘肃文学二十年(诗歌卷)》《星星五十年诗选》等。曾荣获《飞天》十年文学奖、甘肃省黄河文学奖等。其散文曾入选《中学生阅读教材》等多种选本。系甘肃文学院“荣誉作家”。曾出版个人著作《西部诗选》《东方走廊》《敦煌》,出版西北地区历史文化丛书15本,影视作品曾荣获甘肃省五个一工程奖、敦煌文艺奖、甘肃省金鹰奖。曾参加诗刊社第23届青春诗会。
  
  编者按
  在河西走廊有着这样一位学者型的诗人.他的名字叫胡杨。
  胡杨生于甘肃敦煌莫高镇,那片神奇而又荒漠的土地,就在他幼小的心灵中镌刻下了深厚的印记。
  自青年时代起,他就有计划地走遍了河西走廊的每一片土地的,写下了许多文化研究专著,也留下了一大批优秀的诗歌作品。
  胡杨和许多的西部诗人一样,同样是抒写自己所熟悉的生活和土地。他写嘉峪关、汉长城、魏晋墓、祁连雪峰、敦煌、阳关,也写沙打旺、红柳、车马大店以及那些普普通通的人们,他的诗淡泊中体现着丰厚的人文精神。
  胡杨的诗中有两点值得我们关注。一是:在朴素而平实中体现着充溢的内心世界,二是:在精短的篇幅中蕴涵了丰富的文化精神。
  在我们熟悉的文学史上,大家谈到西部诗歌大多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是豪迈与雄浑,是高亢而悲凉。但胡杨是普通中的亲切、卑微中的高妙、淡泊中的悠远。他的诗歌更接近我们的生活现实文化氛围。
  细读胡杨的诗,是那样的亲切而熟悉,他就生活在我们中间。
  作品回放
  
  诗十八首  胡 畅
  
  长城下的哈萨克
  把手中的牧鞭指向流水的哈萨克
  以歌声繁殖羊群的哈萨克
  插花的帽子
  渲染着枯槁的黄土
  五彩的裙裾
  像是青砖上的蝴蝶
  长城下的哈萨克
  一个新鲜的标题
  使分行的垛口
  化作诗歌的情节
  
  嘉峪关上的燕子
  垛口上。站着燕子
  城台上。站着燕子
  阁楼上,站着燕子
  游击将军的府邸
  站满了燕子
  黄昏的时候
  它们集体鸣叫
  从各自的位置起飞
  它们是燕子
  多么自由
  
  淘金者
  又是一个春天了
  妈妈。我的布口袋磨烂了
  那一口袋的麦子。倒在罗布泊的锅里
  我的汗水,只煮熟了这几粒金子
  妈妈。春天了
  我知道了什么是金子
  黑夜里敲开家门
  油灯下,光明像一群鸽子
  一群嘴里衔满黄金的鸽子
  
  故道:车马大店
  前世的粮仓。遗散一地谷子
  车辐上的裂痕,灌满雨水
  几只麻雀啜饮、歌唱
  一只老鼠坐在马槽
  阳光灿烂的日子
  它们各自隐匿
  像一段找不见的历史
  
  嘉峪关:一个早晨
  可以去看一看,走上去看一看
  类似烽火的夕阳,一层层
  痕烟垒高
  这些青砖、古旧的木头
  一次次撞开大漠的黎明
  可以想一想,嘉峪关
  从每个方位升起的黎明
  是不是几把刷子
  刷出多少眼睛
  可以狂嚎,这样的黎明
  四野无声,孤寂的身影
  突然冲出。像古代的马队
  而黎明的广阔
  遍布铁蒺藜
  吸收着他们的血和肉和骨头
  此刻的嘉峪关上
  雄鹰的名字
  镌刻在天空
  天空空空
  巨大石条上的印痕
  藏着他们的影子
  
  沙打旺
  沙的花朵
  在反复的打磨中
  像一个天真的婴儿
  整个沙漠中
  沙打旺独自睁开
  花的眼睛
  沙漠的面上
  有一些刀子般的伤痕
  又有一些醉人的明艳
  沙打旺是这些伤痕中的血
  是这些明艳中的泪
  一场风过去
  沙打旺开花了
  沙毁掉了一片草地
  一片草地
  只有一朵沙打旺
  在说话
  在为许多死去的草
  说话
  
  女孩
  嘉峪关上的女孩
  你口齿伶俐
  一座古迹,你随意
  托盘而出
  其实,不是这样的
  女孩,你还小
  不知道岁月如何像一把刀
  雕刻新鲜的面容
  不知道一场大火过后
  留下的是什么
  女孩,你的经历
  远远不能与一座城池匹配
  你的嫩嫩的手
  还无法触摸
  一座城池的心脏
  城池看着你不说话
  像风吹过一朵花
  是容纳了你的年轻啊
  白草沟
  雪和草一样白
  放羊的古丽,一身红袍子
  像赛马节的篝火
  是一堆篝火
  烧在骑手的心里
  这不,一个青年在马背上打着口哨
  又一个青年弹奏冬不拉
  跑了调,还那么认真
  古丽,一股红色的旋风
  在白草沟
  雪跌倒了。草跌倒了
  骏马也跌倒了
  
  拉骆驼的人
  村口的老榆树下站满了人
  骆驼越走越远
  村口的老榆树下站着几个人
  骆驼已经看不见
  村口的老榆树下站着一个人
  夜色像一块黑绸子
  包住了驼道
  拉骆驼的人
  你在老榆树下
  有一个灯
  
  龙脊
  在嘉峪关,我们把站着的黄土称为龙脊
  我们乘坐电气化的列车一闪而过
  那段土墙像起伏的瑞兽
  是的。朱夭子的旌旗扫过
  战车和骏马凛凛如风
  是这龙脊
  万千夯声。万千汗滴的积聚
  一阵烟尘下
  是这龙脊
  今天,我们祖先的骨头和血
  是这光明的墙
  是这龙脊
  
  岩画:狩猎
  追逐的眼神停顿在刺杀的一刻
  为了那惊慌的一跳住了手
  为了让春天的草
  再次怀孕,为了寂寞的山岩
  在飞驰的速度中
  爬满音乐,为了音乐中的步伐
  不再跌入黑暗的陷阱
  狩猎的队伍
  崖壁上歌唱
  是那样陡峭和险峻
  
  栽树人
  栽树人是母亲
  莫高窟前生的尼姑
  拥抱一瓶露水出嫁
  铺好泥巴分娩
  一千个孩子是我的兄弟
  它们是佛祖、菩萨、金刚
  一千个孩子是我的姐妹
  它们是飞天、丝绸和花朵
  
  相聚于魏晋墓穴
  聚光灯下
  过时的人们不慌不忙
  魏晋的天空
  云彩飞渡   桑树的枝叶
  结满了劳动的手
  漆黑的夜晚
  朱门虚掩
  日常生活穿行而过
  是那样流涎的美宴
  是那样撩人的歌舞
  我们无言
  未来的承诺
  经不起这草率的一瞥
  就破碎了
  
  在敦煌看汉长城
  在我抵达的时刻,黄昏的光芒
  掩盖着真相,荒芜的草
  饱满而高雅,是一种光滑、洁净的绸子
  沙子和碎石,渴饮那浓重的色彩
  这时,有一列满载黄土的列车
  驶出遥远的汉代
  骑马喝酒的年代
  铁的光,埋伏于这陈旧的黄土
  埋伏着一千个歌手
  一夜的狗叫
  路过阳关的马队
  玛瑙从布鞑兜里漏出光
  拉骆驼的人
  趁着割草回了一趟家
  一夜的狗叫
  敦煌的柴门悄悄打开
  敦煌的油灯急急吹灭
  阳关
  渭城的客人带来了酒
  风来饮
  马来饮
  醉倒的是人
  渭城的客人掬一捧泉水
  洒入快要渴死的野花
  阳关
  只有一束野花
  像渭城的细雨
  说出前路的知己
  天涯不是比邻
  西出阳关
  踩在崖上
  若一道弦
  
  玉门关附近的鹰
  向西的人,把玉丢了
  向西的人,像一座城堡
  三面墙倒闭,只剩下一个臂膀
  河水去年来过一次
  都装在了今年的草根里
  鹰去年飞走了
  站在秋天的黄土上
  我身上的毛发
  你哪一根是鹰的羽翼
  
  谁的马鞍
  嵌了铜和银的马鞍,在阳光下发亮
  从哪一个方向看,都发亮
  这是谁的马鞍,放在高高的草坡上
  没有人去动它
  它本来就安坐于马背。草原上
  一匹马只有一个最合适的马鞍。草原上
  马和马鞍和骑手。和草原和溪流和大山
  分不清谁是谁
  就在那一场流淌在马头琴旋律中的暴风雪
  里
  马和马鞍和骑手,冲出了吊大坂
  草原和雪山成了他们永恒的背景
  一匹牧歌中传唱的枣红马
  在那场暴风雪中融化了
  草原上升起了一面高高的草坡
  人们看见嵌了铜和银的马鞍
  在阳光下发亮
  一年年的风吹过,一年年的雨打湿
  它还在发亮
  
  山 中
  父亲说,不去一趟山里,还不是牧人
  有一年,骆驼群里少了一匹骆驼
  父亲说,你去吧
  就这样,我去山中找那匹骆驼
  多么远的路啊,我一个人找那匹走丢了的
  骆驼
  最后晕倒在草地上
  走了一天一夜,还在走
  实在走不动了,我就躺在了一片草地上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我的脸庞毛茸茸的
  清凉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
  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我的骆驼,我的骆驼
  它守候在我的身边
  一个真正的牧人
  就这样,在山中诞生了
  
  新作展示
  
  诗十四首  胡 杨
  边塞
  一朵花,可以使人流泪
  而青青柳叶上。是否还有故乡的月光
  这就是边塞
  最美的绿洲
  也有相思的哀愁
  从前的岑参
  看见花就想到另外的花
  看见柳,就想到另外的柳
  那些花。那些柳
  摆在心里的位置
  早已是故乡的春天了
  
  敦煌峡谷
  有水的峡谷,水里映照了一丛白杨树
  壁立千仞的坚硬
  立刻就松软了
  从前的马车和骆驼队
  停留在水边,久久不动
  旅人手上搓揉的鲜嫩的叶片
  把所有的苦难都总结了
  那石壁上的画。那基座上的佛
  都是他们的原形啊
  
  峡谷
  我是穿越了戈壁之后拥抱的一丛绿阴
  更准确地说。是那丛绿阴立刻覆盖了我
  有一泓泉水流过周身,有花朵在头发
  盛开
  有果实渐渐成熟,开始散发香味
  一群鸽子筑巢的岩石,悄悄孵卵
  它们的后代不是鸽子
  一匹骆驼的悠闲,早已是一片云
  而马的飘逸,却如灵动的裙裾
  敦煌峡谷,容纳了人
  最想成为人的那一部分啊
  
  甜水井
  戈壁上的水,有一半悬挂在天上
  另一半,埋在沙丘里
  不是所有的沙丘,都会有一汪水
  那些快要枯干的骆驼草
  也不清楚,来去无踪的水脉
  走夜路的人。闻见一股潮湿的气味
  悄悄地逆风而行
  天那,遇到了水
  苦涩的水。汇集在一起
  人们说,那是甜水井
  
  马牙雪山
  马的牙齿,啃天上的云
  啃雷,啃倏忽消失的闪电
  这才有了一败涂地的马
  这才有了云的碎片、雷电的碎片
  我看见的马牙雪山
  嶙峋而突兀
  一副衣着不整的样子
  就知道它怀才不遇
  
  敦煌草原上
  只有一朵花遗落在沙丘上
  那是一阵风过后,一场雨让她定了神
  只有一朵花独立于草原之外
  一年一年的雨季,雨水低处流
  低处的这一朵花
  却带领自己的孩子,向高处走
  敦煌草原上,由一朵花而一片花
  为刚刚相识的两只羊
  引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敦煌莫高窟窟顶沙地上的红柳
  有一天我爬上了莫高窟的窟顶
  可那里是一片平缓的沙地
  有许多围沙的幕幔!有一丛
  开了粉红色花的红柳
  我思忖那一丛红柳,如何得了
  在佛的穹顶
  聊发粉红色的狂想
  放羊的老汉说,经过长久的冥思
  佛也有出世的时候
  
  出 塞
  跨过一条河
  骑上马再也没有遮拦
  穿越一座山
  开花的树
  只挂了几片树叶
  做柳笛
  多了粗砺
  匍匐于地的草
  踉踉跄跄赶路
  走累了,就趴在地上不动
  用土
  把风挡住
  用眼睛
  把荒凉挡住
  挡不住的
  就只有思念了
  
  一带绿脉
  站在嘉峪关以北的山巅
  看东去的树
  它是一带绿脉
  我只当它是一队骆驼
  一群马
  或者陆陆续续出现的羊
  从前的行走者
  把零星的泉水连成一条线
  他们兴奋地蹦来跳去
  最后只有这些树
  让我看见他们的行踪
  
  这山唱歌那山听
  这山和那山隔一条河
  这山,有羊   那山,有骆驼
  有羊的山坡上,姑娘们扬着鞭子
  抽草地上好看的花
  花惹谁了,这么狠劲地抽
  山那边的沙丘,小伙子赶着骆驼疯跑
  跑累了,四仰八叉躺在沙滩上
  骆驼惹谁了。这么没命地赶
  草原上的春天就这样到来了
  
  采花节
  草原上有什么花。风知道
  风中有多少裙子
  轻轻地飘起来
  骏马知道
  骏马能跨过多宽的河流
  小伙子知道
  而这所有的事情
  烧牛粪静静煮熟羊肉的额吉知道
  她的孩子们
  吃了她煮的羊肉
  就像那水边的花,鲜艳
  就像那雪山下的草。肥壮
  
  海仁草
  草原上的一个姑娘
  名字叫海仁草
  我不知道。海仁革
  是草原上的哪一种草
  她一声不响地熬羊奶
  一声不响地煮羊肉
  还去河边驮水
  到了晚上
  她跳舞、唱歌
  是另外一个样子
  我常常想起
  草原上的无数棵草中
  有一棵草叫海仁草
  她可能很平常。但她很美丽
  
  罗布镇
  几座木板房
  化工厂的二层楼
  还有加油站,移动和联通的发射塔
  它们合起来,就是罗布镇
  常年呆在这里的人
  不足20个
  这仅仅是罗布泊的边缘,大卡车来回穿梭
  往外运送钾矿,往里运送
  粮食、蔬菜、烟酒和汽油、柴油
  如果有几辆卡车没有回来
  人们就说,可能坏在路上了
  其他的卡车要去救援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在罗布泊,卡车出事了
  人就紧张。紧张得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耽
  误
  罗布泊。坚硬的盐碱
  阻止着进入者的疯狂。只有一条路
  歪歪斜斜。走到哪里算哪里
  走到人累了。人都快不是人了
  若羌或者敦煌的树叶
  让人的眼睛一亮
  在罗布镇的那一阵子
  看着一群毫无表情的人
  我知道,我已经在罗布泊了
  
  嘉峪关下
  依偎着长城,一棵老柳树
  有许多枝杈都干枯了
  依偎着老柳树,一簇草
  不被太阳晒焦,却被成长的渴望
  绊倒
  雨水,远在天上
  雨水的行程有时候
  就是一簇草一辈子的行程
  嘉峪关下,我关注这一棵树
  这一簇草
  我当它是我前世的兄弟
  
  胡杨创作年表
  
  1966年3月10日出生于甘肃敦煌莫高镇,与敦煌莫高窟相隔十余公里的戈壁。
  1975年,在敦煌莫高窟生活一年。
  1985年,开始诗歌创作,当年,在《星星》诗刊发表处女作。并在《当代诗歌》《飞天》《飞天诗报》《拉萨河》《甘肃青年》《小白杨》等发表诗歌作品40多首。
  1989年,荣获《诗神》月刊社举办的昌黎酒神杯新诗大奖赛优秀作品奖。
  1 990年,当选为甘肃省青年诗歌学会副会长,与阳飚、古马、人邻等创办《敦煌诗报》。
  1991年,出版个人诗集《西部诗选》。
  1992年-1998年,陆续在《诗刊》《中国作家》《星星诗刊》《绿风》等发表诗歌作品。
  1998年,出版西部人文地理图文书《西北望》。
  2000年,诗歌《故乡(外一首)》选人由中国作家协会主编的《2000年中国诗歌精选》,之后,作品多次入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社主编的中国诗歌年度选本。
  2003年,出版散文集《东方走廊》、诗集《敦煌》。
  2001年一2007年,由中国摄影出版社、新疆人民出版社等出版西部人文地理图书《神秘故城》《名胜古迹》《绚丽风光》《天下雄关》《天下雄关与丝绸古道》《古道西风》《敦煌雅丹地貌》《张掖丹霞地貌》《永远的敦煌》《西部神韵》《走进罗布泊》《中国胡杨》等,总发行量十余万册。为《中国国家地理》《华夏人文地理》《中国旅游(香港)》《户外探险》等杂志特约撰稿人。
  2001年,散文《西北望》在中央电视散文栏目播放,并获得甘肃省敦煌文艺奖。
  2002年,散文《嘉峪关下》被选人《中国西部人文地图》,同时,该文被选入《新课标中学生人文读本》。
  2003年。散文《遥远的城堡》被拍摄为电视专题片,并荣获甘肃省五个一工程奖。散文《天界随想》被拍摄为电视专题片,并荣获第二界甘肃省敦煌文艺奖。
  2005年,组诗《长城地带》荣获《飞天》十年文学奖。同年十月穿越罗布泊,考察楼兰等西域古城,其长篇系列散文《走进罗布泊》在多家报纸连载,《户外探险》《中国旅游(香港)》等摘登。
  2006年,被甘肃省文学院授于荣誉作家称号。
  2007年。荣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其诗歌在《诗潮》“中国当代诗歌扫描”,《星星》“每月推荐” “文本内外”,《绿风》“西部诗人”等重点栏目推出。11月,承担《中国国家地理》年度重点选题“沿着石窟的走廊,佛走进了中国”,并在当月杂志发表;12月参加诗刊社第23届青春诗会。
  
  出生地中的个诗歌地理  燎 原
  
  早在1990年前后,胡杨就以一个快乐的小伙子的形象,体味着在嘉峪关作为一个诗人的快乐。那一年的一个诗会期间,在集体参观了嘉峪关城楼等历史遗迹后,他又带着我和诗人林染等三人,时而进入伏藏着黑山崖画的河谷,时而钻进地表之下的魏晋墓室壁画长廊,最后,又驱车爬上长云缭绕的祁连山中。当他站在山腰向我们朝下指点,仿佛整个河西走廊都尽在他的胸中。
  从兰州启程向西,铁路和公路线就进入了狭长的河西走廊。接下来几个大的地址依次为:武威、张掖、酒泉、嘉峪关、玉门、敦煌,再接下来。便是河西走廊的终端和进入古西域的始端――两个已经湮失在历史中的著名地址:丝绸之路大漠北路的起点玉门关;大漠南路的起点阳关。这无疑是一些显赫的名字,而当我们再把武威、张掖、酒泉依次还原为它们的古代地理名称:凉州、甘州、肃州,整个的河西走廊便会立时摇撼起慷慨苍茫的边塞诗歌风云。从《凉州词》中:“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的凉州向西,直到走廊尽头的“西出阳关无故人”。
  接下来的20世纪50年代,这条走廊又以中部的玉门石油基地、酒泉钢铁集群为核心,在李季等著名诗人的笔下,凸起了一个以大西北工业开发建设为主题的诗歌时代。
  再接下来的1980年代,是将雄浑苍凉的人文历史地理,纳入当代集体英雄主义的抒情;以及文化寻根思潮中以敦煌为源头的文化史诗。由此形成了1980年代诗歌史上波澜壮阔的西部诗歌大潮,并留下了一长串诗人的名字:昌耀、杨牧、周涛、章德益、林染、李老乡……以及以河西走廊为主体框架,结构了自己宏大文化史诗《礼魂》的杨炼。
  显然,这是一片为“诗歌战争”所反复“洗劫”的空间。当这片地域所 有显在的历史人文资源都被席卷一空,胡杨是否意识到,在嘉峪关作一个诗人又是何等的渺小与荒凉?
  这种现象显然会影响到诗人的心态。2007年,在青海曾有一个以“地域诗歌”为话题的小型研讨会,耐人寻味的是,当一些内地诗人从不同的角度对地域诗歌写作进行了肯定之后,反倒是本埠的青年诗人们表示了淡漠和排斥。在内地诗人们看来,青海以及整个西部地区苍凉广袤的自然地理和丰富的人文历史,具有天然的诗歌元素。而在本埠青年诗人们的眼中,l这样的资源已被当年的西部诗歌所穷尽,他们眼下需要的,恰恰是打破这种地域性的拘囿,与当下的主流写作接轨。
  对于西部时空做出历史文化题旨上的追认,这是当代诗人们本能性的反应,但由此而形成的,已基本上是西部诗歌阴影下复制性的写作。而清楚这一真相并拒绝复制的本埠诗人,却难以打开新的写作空间。这大约也是胡杨曾经面临的尴尬。
  现在,胡杨却悄然刷新出一片新的地域诗歌风景。但这样的新,并不是全新空间的建立,而是在对固有地域形态返还基础上,以对微量新鲜元素的发现和积累而形成的更换。这正如他在《敦煌草原上》这样的描述:
  只有一朵花独立于草原之外
  一年一年的雨季,雨水低处流
  低处的这一朵花
  却带领自己的孩子,向高处走
  敦煌草原上,由一朵花而一片花
  为刚刚相识的两只羊
  引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是一首看似简单的诗作,却又是经历了诸多观念层次的转换之后,一首具有“发现”性质的诗作。在进入这样的诗歌风景时,胡杨已经历了对陈积为自己“传统”的西部诗歌惯性思维的反复清洗,及其施加在这片地域上宏大历史文化符码的清洗,使之清水洗白银式地还原出清晰的原生生态。然后,顺着“低处的这一朵花”所指示的小径,寻找走向高处的一朵又一朵……
  这也就是说,胡杨是在经过了地理分层学上多层覆盖的剥除之后,使大地在原生态的呈现中重新确立自己的诗歌基点的。但这又是一种困难的写作,尽管它断绝了复制,但也失去了依傍。当他摒弃了旧有诗歌余势的承托,便等于从已经启程的飞翔中重新回落地面。但属于胡杨自己的写作正是由此开始,他在只能紧贴地面一点一滴的细微发现中,以本时代写作中手工作坊式的罕见耐心和体温注入,打造自己诗歌的金蔷薇。
  这是一种笨拙的方式。当然也是结实有效的方式。在胡杨敢于并甘于选择这种方式时,显然是凭借着一种巨大的潜在动力――当他进入这样的写作,便真正进入了置身于自己出生地的温情中――敦煌是他的出生地,嘉峪关是他的生息地,而整个的河西走廊是他的精神地理家园。由此我们还会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迄今为止关于这片地域的无数诗篇,大致上无不属于过客的咏叹,诚如前边所述,诗人们写尽了这一集地理、历史、文化符号于一体的空间所引发的感怀,但他们唯一不能、也没有条件去做的,正是胡杨这种以唯有对自己出生地血缘性的漫长注视,才能在那些普通、微小物事上“看见”的光束: “西天的云彩,降落于西天之涯/骑马的人,一身鲜亮/像裹了玉/那是穿过了玉门关的玉/成器了”。
  胡杨的写作由此显示出了在探底性的蜕变中找到根基后。全面收复失地的脉络。他从宏大的集体主义抒情和公共性的历史文化复制中,步步后退到出生地的个人微观地理,然后在清空了的地理版图上,进行勘探式的重新扫描:《凉州词》《酒泉》《马鬃山一带》《马牙雪山》《敦煌峡谷》《七棵树》《哨马营》《甜水井》《玉门关下》《阳关春雪》……这些诗歌标题中的主体词。无一不是或大或小的地理自然名称,被弃置在远去的诗歌风云之后。但当胡杨以一次又一次的心灵映照串联起这些灯盏似的地址,整个河西走廊便再次倏地亮了。
  但这绝不是最后的风景。胡杨用他的写作表明,无尽的诗歌风景。永远存在于有待打开的空间之中。
  
  胡杨诗歌印象  胡 弦
  
  在嘉峪关,我们为什么不能是一只燕子?看胡杨的诗《嘉峪关上的燕子》:
  垛口上,站着燕子
  城台上,站着燕子
  阁楼上,站着燕子
  游击将军的府邸
  站满了燕子
  黄昏的时候
  它们集体鸣叫
  从各自的位置起飞
  它们是燕子
  多么自由
  嘉峪关我没有去过,我只能在文字中仰望。胡杨生活在嘉峪关,真好,一抬头就看见了巍巍雄关,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前世。或日前世一半,今生一半。生活在嘉峪关,诗人想不大气都不可能,因为时间对你失去了限制。一抬头,你看见的就是时间那头的事物。在嘉峪关下,诗人仍然是质朴的,却又仿佛有“立体主义”的异能。
  但诗人是克制的,他反复地写燕子,写它们站着,反复地写它们站着。燕子有翅膀,可诗人不让它们马上飞起来,只是到了诗的末尾部分才用了个飞字。读这首诗,我觉得诗人是把自己当作了燕子,他站到了更高的位置,并长出了翅膀。他站着,看清了更多的东西:起飞,到达了更远的时空。做一只燕子真好。燕子是个奇迹,就像诗歌是个奇迹。诗中还有“它们集体鸣叫”这样的句子,让我想起了在这里鸣叫过的无数燕子:陈荣、汪灌、林则徐、宋伯鲁、裴景福、鄂尔泰、左宗棠、周达武……这些人都写过嘉峪关,列举他们不是为了跟胡杨对比,只是感叹嘉峪关送出了那么多诗人。
  但《嘉峪关上的燕子》还不是我最喜欢的诗。像《故道:车马大店》:“前世的粮仓,遗散一地谷子/车辐上的裂痕,灌满雨水/几只麻雀啜饮、歌唱/一只老鼠坐在马槽/阳光灿烂的日子/它们各自隐匿/像一段找不见的历史”,再如《在古驿站的废墟上》:“人歇脚,路越来越长/马歇脚路越来越长/历史歇脚。天地苍茫/鞋走完了路,锈迹斑斑/马走完了路,骨头腐烂/历史坐着,几块简牍/睁开眼睛”,都更为通透。作者不是一个夸张的人,但雄阔的风光和无限的历史,使人一张口,不用使劲了,声音已经传出了很远。
  我一直是喜欢边塞诗的,从古到今的诗人,我都喜欢。当初读周涛等人的新边塞诗,那种英雄气韵和苍凉之美,我曾为之激动不已。现在居于西北的这批诗人,如古马、阳飚等人,当然也包括胡杨,在保有雄浑大气之美的同时。目光变得更为细致。周涛们用的是长镜头,他们好像更喜欢用短镜头。前者注重营造宏大的气场,后者则带有更多的刻骨之美。
  我喜欢边塞诗,还因为它最能让人反顾生命的活力。从古到今,边塞诗的“气”也许是保存得最完好的。嘉峪关是悠久的,包括渭城、敦煌、玉门等等。都充满了历史感。但胡杨的这些诗显然不是历史之歌,它们仍是生命之歌。我喜欢“这些青砖、古旧的木头/一次次撞开大漠的黎明”(《嘉峪关:一个早晨》),也喜欢“沙的花朵/在反复的打磨中/像一个天真的婴儿”(《沙打旺》)。这是苍凉冷寂中的不屈人生,不知疲倦的激越中,处于中心的,是被小心呵护的柔情。
  大漠雄关是辽阔的,但胡杨没有被这种辽阔带走。他在辽阔中找到了窄门,一道可以让燕子经过的窄门,也是一道可以让诗歌翩然而过的门。
     敦煌嘉峪关胡杨  阳 飚
  
  一眼看去,这篇文章的标题也就是两个地名加一种树名。敦煌、嘉峪关勿庸我饶舌,其历史、文化价值不言而喻;胡杨是沙漠中生长的具有所谓某种象征意义的一种特殊的树种,这一点亦不用我妄言。我曾在离嘉峪关几个小时车程的额济纳,见到过成片枯死的胡杨树,以及红叶如火烧云遮天蔽日的胡杨林――这个形容有些蹩脚,火烧云的记忆已经是我的少年时代了。现在经常看见的都是城市污染的天空中不干不净的漂浮物了。说了半天,胡杨和敦煌和嘉峪关有什么关系呢?作为树种的胡杨似乎和这两个地名没有更多的牵扯,在敦煌、嘉峪关时不时见有胡杨树,也是三三两两兀自生长着。作为诗人,由于出生于敦煌,工作在嘉峪关,笔名曰胡杨,而与这两个地名有了终生的不解之缘。
  且先看胡杨一组组诗歌的名字: 《敦煌以西》《嘉峪关以西》,稍一迈腿就西出阳关了,胡杨大可以继续《阳关以西》《玉门关以西》等等,记得去年还是前年他不是自带车自备一应物品“以西”了一趟罗布泊吗?我已经读到胡杨写罗布泊的诗和随笔了。那还是去年的某一天,在一本刊物上见有胡杨的名字,我读文章向来是见了喜欢的朋友名字先翻了看的。亲切。刚读没几行,一眼瞥见窗户外面起沙尘暴了。我居住的这个城市年年都有沙尘暴,过去光春天有,现在几乎是春夏秋都有,每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一过。不用等迎春花开,只要看见沙尘暴,又一个春天就到了。只是这窗户外面的沙尘暴也有点太突兀了吧,我刚刚读胡杨风沙弥漫的罗布泊。怎么就刮到兰州来了呢?想起有一年我和胡杨去敦煌“魔鬼城”的路上,看见远处起了一股龙卷风,正待睁大眼睛仔细看时,我们乘坐的嘉峪关电视台的汽车挡风大玻璃忽然就碎成冰花状了――这中间有什么因果关系的秘密吗?
  敦煌壁画绚烂之极的秘密,嘉峪关城墙厚重斑驳的秘密,胡杨是否不需要秘密?他生活的环境一天到晚风沙大,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秘密也被刮没影儿了。胡杨只是朴素和寂寞,朴素是他做人的本质,寂寞是因为他的生命需要啼叫。多年以前,胡杨曾陪我去嘉峪关魏晋墓看出土有中国邮政标志的“邮政驿使”等砖画,我还写了一首小诗《看嘉峪关魏晋墓砖画:鸡头人身图断句》,这首诗似乎可以用来借喻胡杨,现抄在这儿,算是把旧饭热炒了一下又端上桌子:“这是一个大红冠子男人一个要在另一黑暗世界啼叫的男人/一个把身体里的血举过头顶的男人/一个在某一天早晨必然开口说话的男人”
  “一个把身体里的血举过头顶的男人”这一句是不是可以作为胡杨诗歌的注脚呢?
  风沙中的敦煌风沙中的嘉峪关风中沙中的胡杨。
  胡杨是寂寞的,他的啼叫真的能帮助日出吗?胡杨是朴素的!他只是啼叫,他只需要啼叫。
  
  流沙断简  古 马
  
  胡杨在《流沙断简》中写道:“又是美的标本/沙子无法辨认,那简上的字/是在琐碎中生存,还是在高尚中沉默”,这是他对生存和诗歌艺术的双重理解与思考。生存既是琐碎卑下的,甚至在严酷中还总伴随着荒诞戏谑的一面,那么对沉默的选择就不失为固守心灵净土和保持人的精神尊严的一种清醒的方式。沉默是歌的顶点,诗的起点。胡杨已经在长久的沉默(这是一种潜行修行的过程)之后来到了一个高处的起点。在这个不停挪移的诗的起点或者风景的观察点上,他好像是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指认者,热心指给我们也指给风沙流云去辨认那些“美的标本”。在他眼里“鄂博店,是一堆石头/店主是敦煌的风”;“敦煌,鹰峡/那里开放着一簇簇桃花/轻薄的粉色/把刚刚飞来的一只鹰/衬托得像一张灰纸/粘在最险要的崖壁”; “骆驼是被当作探路者的角色/闪现于大漠戈壁的”; “浑圆的日头与墩墩山会合/就觉得一座山有了一双/穿透世界的眼睛/而墩墩山也表达了/苍天之下的辉煌”……多年来。胡杨一直沉浸于对河西走廊历史文化的研究和挖掘,他诗歌的题材也几乎全都和河西走廊的文化习俗、地域风貌、历史传说有关。胡杨的诗歌是马琴、牛角号、石鼓、胡笳、铜铃、琵琶的合奏。在这合奏的声音里,他一次次梦回汉唐,他是那个牛角盛酒的匈奴,下弦月,好一把弯刀,他要摘取――他是有点醉了……他在这样一种醉酒的状态下挖掘着历史,他挖掘匈奴的崇拜物、挖掘汉简、铁蒺藜、植物化石、经卷、朽烂的令牌、铜钱和丝绸……他对历史的眷恋深入骨髓,他的诗歌因而也获具了一种时间的纵深感,呈现出别样的厚重与沧桑。
  作为一个地域感很强的诗人,胡杨在整理那些“美的标本”的同时,可能多少忽略了对个人内心情感的述说与表达。一种客态的抒情如果过分疏离了主体精神,那就会在情感的深度和厚度方面造成一定的缺憾。胡杨说:“水面上漂浮月光/那是月光/学会了情景交融”,相比于才学,他已经有意识更多地把自己的才情融入诗中,他渴望着化身万物的境界。
  “天空是一个人的天空/星河,却被众多的生灵分享”(胡杨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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