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日劳作，带着 词的麻线 句子的针眼，劳作 终日啊…… ――麦瑞?奥里沃 麦瑞?奥里沃(Mary oliver)，女，1935年出生，美国当代诗人。曾获普利策诗歌奖和国家图书奖，诗集长期居美国畅销诗歌排行榜。曾出版诗集《为什么》《我醒来如此之早》《猫头鹰及其他生灵》《白色松枝》《光明之屋》《梦工程》《西风》《叶子和云朵》《我知道什么》《新诗与旧选》卷一、《新诗与旧选》卷二等。并出版五本散文集《蓝色牧场》《舞的规则》《冬之时日》《一种听觉》《在黑水河塘》。现定居于麻省的普若汶斯。
水稻
她在黑色的泥浆里生长
她在老虎橘黄的爪下生长
她的茎比蜡烛细，同蜡烛一样直
她的叶子像鹭鸶鸟的羽毛，但是绿色的
谷穗噼啪，将要爆裂
噢，老虎的血液啊
我不想让你只在桌边坐下
吃食，而后满足
我想让你走出去，走进田野
那里水在闪耀，稻米长高，升起
我想让你站在那里，远远的，从苍白的桌布分离出去
我愿意你将双手充满泥浆，宛如一个祈祷那样
就这样躺在黑水河边的草地上
有时我想死亡的魅力，或许
就在于这样美妙的失去，快乐地隐身于绿色的草里――
或者成为这绿色的草
或者粉的玫瑰，蓝的鸢尾
或者亲切的雏菊，盘旋的藤萝
环绕着他自己的路，上升到天庭里――
那也许才是极度的平和
成为闪耀的湖水，匆匆跳跃着的河流
或者树木黑暗的肩膀
在那里，每个夜晚，画眉鸟都把自己啜泣
成一团狂喜
我躺在金蔷薇的田里
谁能找到我
我的思想简单得要命，我没有做一千件事情
一百件也没有完成，但是，或许，只有几件
那些困惑的答案
哪儿都没有，除非书本里
于是我全部的童年都被派遣到那里，寻找它们
我已经学会了怎样将这些答案远远地丢弃
当这个夏天到来，我丢掉鞋袜、衬衫、帽子
越来越快乐地走进田野里，小麻雀
粉色的嘴巴
正唱出声来，一遍一遍，极其简单――
不是给我
而是对着整个世界，整个下午
我变得智慧一些了，听着他唱歌
这个柔软，小巧，无名的家伙正在青草上方
享受他的生活，如果可以歌唱，那就唱吧
如果不能
即使沉默也会感受，――这个世界啊
譬如快乐，譬如赞美，正徐徐上升
从你躺下去的那片常青树的阴凉里
野百合
一直在想
我的生活
像野百合那样
在田野里开放
在风的楔子里
她们升起又落下
在牛羊的唇沿
没有丝毫的阻挡
没有衣柜 碗橱
没有腿
可我仍然想生活得像野百合一样
但是 如果真是一朵野百合
我想我将终日等待
蜂鸟绿色的脸庞
来触摸我
我的意思是
我能将自己忘记吗
即使是在那毛茸茸的田里
当梵高对着贫穷讲道
他当然想拯救更多――
更多的是他自己
他不是一朵野百合
在那样明亮的田里穿过
只给了他更多思想
那使他用整个生命去融化的思想
我想我将一直孤独地 活在
这个世界上 在这里
牛羊放牧成黑白相间的河――
在这里 令人陶醉的野百合
心甘情愿地融化在它们的唇沿上
在这里 稍有惊动
蜂鸟便一跃而起 轰然四散 飞向远方
蓝鸢尾
现在，我可以自由地做我自己了
可是，我是谁?
不会飞，不能跑，而且看呀，我走得还这样慢
可是，我想我还可以读书
“你在做什么呢?”绿头苍蝇嗡嗡地经过
我合上书页
可是，我还可以写字，轻柔的，就像这些
“你在做什么呢?”风在窗外堆成一个漩涡
“给我些时间吧!”我回答，对着他银光闪闪的脸
“你知道，没有什么是突然间发生的。”
“是吗?”风把自己打破，将鸢尾的花瓣
连同香气一并扫落
我内里的怦乱不再是我想要的那样
这空心的等待，干净无言的花盆
十一月
1
有这样的影子，黑色，和洞穴的入口一样
一个渴望弯曲到喉咙上
一个开着的花朵，呼吸的缓慢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不能相信它
还在继续闪耀，当你不在那里
一棵树，叶子已经落光
有一次蜂群飞上去，像一队送信人
将它填满蜂蜜
2
我对着那只
正在将心灵歌唱出松树的山雀说
小小的炫目者
满满的一小口，歌唱
3
这个影子爬出弯曲的草丛，并
打着呼噜进入我的视线，说不出
他眼底的自信有多少
说不出，那种柔软，当他的肩膀转动着，打着哈欠
光秃秃的树的近处
有什么――是一片松动的发出声音的叶子――正试着
将我拽向他的陷阱
4
他将我的注意
拽响了他的陷阱
当我转身，白熊已经消隐
5
看啊，我的身体不是已经
像花的身体感觉到的一样
6
我想爱这个世界，就像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活着，并知晓它
7
在夏末有时我什么都不碰，花朵，黑梅
他们正从茂密的杂草里溢出
我不从池塘取水
不去命名鸟和树
也不唏嘘自己的乳名
一天早晨
狐狸从山坡上走下来，狡黠而自信
他没有看见我――我想
这才是生活
我不在那里
而它是如此美丽
解放那些花吧，她说
于是，我把她们放进水池里，因为冰冷的瓷
是脆弱的
拿出剪刀，将无用的枝节打理
将黑色的皴皱的叶子削去，把她们
放在一起――玫瑰，熏衣草，鸢尾，百合
更多的一些，我不知道名字，在崭新的水里――
给她们
突然的松动，让她们最后
朝自己决定的方向四散出去
杂草啊，棘刺啊，花苞啊，萼片啊
这样做，用了
或许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的音乐
没有一丝声响
向日葵们
跟我来吧
到向日葵的田里
她们的脸是焚烧过的盘
她们干瘪的脊柱
匍匐如船骸
她们绿色的叶子
如此沉重
整天都装着黏稠的
太阳的甜蜜
跟我来吧
去看望那些向日葵
她们害羞
但是想成为你的朋友
她们有美妙的故事
关于年轻的时候――
流浪的人群
重要的时日
不要恐惧
向她们提出问题!
她们那跟随着太阳的鲜艳的脸
将倾听
所有的成对的种子
每一个都有新的生命
期望更深一点儿的回应
每一个都想着自己是站在
如此的种群里，像个独立的王宫
孤独啊!这漫长的
将生命变成庆典的劳动
是艰难的，来吧!让我们
和那些谦卑的脸面说话
关于那些简单的叶子的外衣
地下的根涌动暗潮
正如挺直着燃烧
黑橡树
好吧，没有人可以写一个比喻，一个词句，或者一封信
给一个老朋友，布满安慰和回忆
没有人可以调出一个单独的音调，尽管口王琴
整天在树枝间悬垂，连风也不能将它们推摇
但是，告诉你吧，我无力找寻了
那卷在枝叶里厚厚的身体
你也不能将我从这树林，从它们成吨的
肩膀，和绿色的发丝间分离出去
今天是个平常的天气：24小时，一点儿太阳，一点儿雨
听啊，欲望说，她紧张地移动着重量
从一只靴子到另一只靴子，――为什么不开始出发呢?!
我就在那里，在树下稠密的阴影里
告诉你吧，我不想经过这蠢笨的腰际
我不想把生活出卖，我甚至不想从大雨里走回房子中
你或许会这样问
灵魂是实的吗?像铁?
还是柔软而易碎的，像
蛾子的翅膀，掉在枭的喙上
谁有灵魂，谁没有?
我四处张望
鼹鼠的脸和耶稣的脸一样满是悲伤
天鹅正张开她白色的翅膀
秋天，黑熊驮着树叶进入昏黄
一个问题接着另一个问题
灵魂有形状吗?像冰棒?
或者蜂鸟的眼圈
它有一只肺叶吗?像蛇和贝?
为什么拥有灵魂的
应该是我?而不是爱着自己孩子的
食蚁兽?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骆驼?
枫树和蓝色的鸢尾花有吗?
所有的小石头孤单地坐在月光下
那么，玫瑰有吗?柠檬有吗?它们闪亮的叶子有吗?
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