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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刚诗选(二十首):娜夜诗选十七首

时间:2019-02-15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凹 陷      我走在山路上就像山路走在山牛   这么多年了,有人仰望山峰   有人俯视沟壑,也有人   譬如我,曾经站在石头上
  朗诵:啊,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但放羊的孩子只是好奇
  吃草的羊,无动于衷。
  我感到羞愧而他们已经走远
  阳光下,一棵树,一小块
  山洞,一只停歇的
  飞鸟,笼罩着各自的阴影――
  哦!连太阳也有力不从心的
  时候,幸福又怎么可能
  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
  我走在山路上就像山路走在山中
  这么多年了,时间给予我的
  生活又悄悄地收回去。
  我不住地走着,只是想把
  需要的东西揽在怀中
  只是想证明,越来越低沉的
  天空下,漫长的错误
  有点可爱但语焉不详。
  
  无 题
  
  每一首诗,都有我虚构的知音。
  在虚构的国土上我们生病,喝中药
  破镜重圆,寻找命运的边界
  把记忆比喻为一望无际的
  长河――通过它们,向它们的世界示意
  嗨,你好;嗨,你们好。
  
  雨后即景
  
  他们置身黄土,向下挖掘。他们不倦地
  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流水的美。
  但在一场雨后,砖瓦厂的春天
  停止了忙碌,躁动,沉寂中的烟囱
  泥泞中的土坑,呈现出大地
  短暂的凸凹之美,和新事物
  对农耕岁月的理解――生活需要砖瓦
  有时候,也需要淋湿的砖瓦。
  
  另一条河流
  
  事实是,我的体内的确涌动着一条河流
  而不为生活所知。我提心吊胆
  每天都在不断地加固堤坝。
  有时我叫它黄河,叫它清河,小清河
  去过一趟鲁西,叫它京杭大运河
  有时我对命名失去了兴趣
  就叫它无名之河。我既不计算它的
  长度,也不在意它的流量。
  当我顺流而下,它是我的朋友
  当我逆流而上,它被视为憎恨的对象。
  在一次由泅渡构成的尝试中
  我的态度是,不感激
  不抱怨;在一次由醉酒构成的聚会中
  我背弃大禹,堵住它们。哦,泛滥!
  
  话筒之歌
  
  话筒的命运与这个时代有关。
  如果说,话筒的命运与生活有关
  也将不被视为错误的表述。
  太多的人要讲话,太多的人
  想唱歌,在需要提高分贝的时代
  和允许自作多情的生活中。
  话筒解决具体的问题。
  话筒的问题其实是人的问题。
  拥有话筒的人其实是拥有时代和生活
  至少拥有时代和生活的背景。
  话筒体现夸大的真实
  但加以修饰的声音可能从不传达
  话筒的意思:在时代的喉咙
  和生活的嘴唇上,话筒
  是无辜的――没有爱也没有倾向
  却承担了外在的爱与倾向
  
  与蚂蚁有关
  
  请允许我,在傍晚向一支蚂蚁的大军
  献出无限的热情。它们那么细弱
  需要呵护,它们那么勤奋值得赞颂。
  请允许我,向大军的将领
  致敬,为落伍者担忧,天快黑了
  要下雨了,而道路和愿望,无休无止。
  请允许我,在一支蚂蚁的大军中
  建立虚幻的强大――像雷平阳所说
  欢乐的蚂蚁,在自己的梦中
  练习长跑。请允许我写下殉难者的墓志铭
  这里埋葬着一个渺小的灵魂
  它死于傍晚,路上,生活的惯性
  和集体的力量。请允许我
  在泪中加盐,以区别随之而来的雨水。
  
  空空荡荡
  
  我出生在多山的五莲。爱着,恨着,
  风的世界,风吹过的万事万物。
  树上的鸟巢,装不下老乡村风烛残年的
  咳嗽:多少时光把人羁绊;多少路,
  走走停停,有始,无终;
  多少欢乐和痛苦,普遍的命运,
  因普遍而遭弃,像反复耕种的
  田亩,时而丰收在即,时而空空荡荡。
  我出生在多山的五莲。爱着,
  恨着,我的爱和恨一样多――
  大地丰收在即,而我空空荡荡。
  
  在广阔的乡村安下我的心
  
  在广阔的乡村安下我的心――
  在广阔的乡村,安下我缓慢的心
  死水泛起微澜的心
  一览无余的心,像盲肠一样
  多余的心;在广阔的乡村
  安下我热爱的心
  悲凉的心,失而复得的心
  像生活一样,具体的心
  在广阔的乡村
  安下我高山的心,流水的心
  男人的心,诗歌的心
  岁月无痕的心;在广阔的乡村
  安下我秘密的心,没有秘密的心
  裸露的心,遗忘的心
  遥远的心;在广阔的乡村
  安下我沉默的心
  不可能的心――从命运
  到虚拟的命运,安下我黄昏的心
  和黄昏以后,黑暗的心
  
  昌潍平原以南的山区
  
  “这些田野,这些村庄,这些雨后的小路。”
  深山的高处我说着这些话。
  我的声音有点怪异,一辆昆虫的
  卡车,抛锚在昌潍平原以南的山区。
  我曾是故乡惟一的读书郎
  脚印里装着劳作者的
  泥泞的心,一些雨过天晴的事物
  构成了他们被赞颂的遗产。
  
  暴动之诗
  
  作为事件他们被写进了地方史。
  愤怒的岁月里他们杀死地主,烧毁寺庙
  占据山中的高处,掷出长矛
  石块,和用尽霰弹的猎枪。
  他们没有旗帜,没有纪律,没有
  死亡的经历,出于偶然的杀戮也不是
  他们渴望的生活。日暮时辰
  有人像壮士一样在山峰上走来走去
  有人望着落日,暗自沉默。
  作为事件他们被写进了地方史。
  作为战场,我家乡的石头至今镌刻着
  无人领取的弹痕。许多年后
  许多事情已经改变――像他们
  获得意外的光荣但全然不知。
  
  记一次旅行
  
  一场途中的误会并没有引起格外关注。
  生活减速,或者像汽车一样抛锚。
  钢铁们耍脾气,休息,那些等待修理的
  和正在修理的行程,秩序的另一面
  被允许呈现。有人喋喋不休
  有人昏昏欲睡。目的地
  毫无介意地等候在一折再折的地图里。
  世界的爱与恨,漫无目的。
  
  外 公
  
  这是1984年,夏天,山洪暴发
  高音喇叭里传来一声枪响
  外公动了一下。这是一个喜欢咳嗽的
  老头,对生活做出的最后反应
  这是巧合,被读书的少年
  视为历史的巧合,储存在记忆的捷径中
  (有人辞世,有人射落了金牌)
  这是乡村的葬礼,哭哭啼啼
  这是墓地,时而草木葳蕤
  时而枯枝寒鸦,一抬头就能看见
  河流穿越镇政府的驻地。这是怀念
  和怀念过后,夕阳般的倦怠
  ――在记忆的捷径中,记忆并不可靠   这是金牌岁月,外公的教训。
  
  悼念另一位意外去世的亲人
  
  这一次是车祸:当制动失灵的卡车
  比狂奔时代更为迅猛地撞飞了
  摩托车,钢铁的痛苦,和人一样。
  这一次我终于相信了命运
  和命运的安排――
  他那么匆忙地去买一辆婴儿推车
  那么遗憾地,把这个愿望
  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人消失了;一个亲人
  突然消失了――我没有流泪,哭泣,
  过度悲痛(尽管,具体的悲痛
  允许被夸大,被理解)
  在暗夜般的寂静中,疲惫的
  心灵,正慢慢地回到
  继续的生活。而他的女儿
  将在继续的生活中听人说起
  一辆婴儿推车的故事
  车祸之后,它从未出现,却夺走了
  她一生的父爱;她将从我手上
  继承一张王夫强的身份证
  和一首悼念的短诗――那时我将对她说
  “人嘛,生于偶然,死于必然。”
  
  生活的洪流
  
  暴雨过后,河水变得浑浊不堪。
  说来你不相信,在去往县城的路上
  我忽然清晰地看见了洪流
  和生活的洪流(狭长的
  河床中,它们曾经是浪花之歌
  溅湿了我的青春)。河岸一侧
  破旧的公共汽车奔跑着
  我在笔记本上写到:“生活的洪流
  滚滚而来。”车厢里的男人
  在吸烟,女人们在说笑
  吃樱桃的孩子耐心地盯着窗外
  怀孕的少女默不作声,昏昏欲睡――
  从一次具体的生理变化开始
  爱情结束了,爱情的记忆
  像雨后山区的绿色
  越来越不着边际。破旧的公共汽车
  始终奔跑着,生活的洪流啊
  这样清晰,却从不值得多么惊讶。
  
  我站在远处看见了故乡的桥
  
  我站在远处看见了故乡的桥。
  我看见桥上的风吹来吹去
  但桥上的风,不是风景。
  桥上的行人大都与附近的村庄
  有关,他们走在桥上
  就像桥走在河上。他们
  比风具体,是桥的半个主人
  他们追不上汽车,也不想
  追赶汽车。我站在远处
  看见了故乡的桥,石头的
  缝隙,藏着昆虫的歌
  夜晚降临,桥上安静而又隐秘
  黑暗中的安静和隐秘
  仿佛河水,不紧不慢地
  流淌,仿佛不曾存在。
  我站在远处看见了桥上的
  徘徊者,一个少年
  把故乡承载不了的命运
  背在身上:他心中的
  风,呼呼地刮着
  他要与心中的风一起飞翔。
  
  安全帽上的遗言
  
  聂清文死于一次煤矿事故。他知道
  活着的人,会把这次事故称之为
  “4?16矿难”,他还知道
  家里大概能得到两三万块钱的
  补偿:这是一条性命的可比价值。
  与他困在一起的,共有17个人
  他们曾拼命地敲击着井壁
  想让外面听见(外面的人,
  也听见了敲击声,由强到弱
  与米沃什讲述的雅德维加小姐的消失
  惊人的近似)。6天以后
  他们作为尸体回到了光明的世界。
  尽管年轻,尽管把绝望和痛苦
  留给了恨之入骨的黑暗
  但光明的世界已不再属于他们。
  除了聂清文,因为用粉笔
  在安全帽上写下遗言
  而意外地成为一篇报道的主角
  其他死者只是构成了一个习惯缩水的
  统计数字,跟在死亡后面。
  想到一个人将亡之时写下
  他欠别人的钱和别人欠他的钱
  并叮嘱妻子把自己火葬
  大地是不安的,而愤怒
  啊!如果我们没有权利通过愤怒
  表示愤怒,就忘记他吧
  聂清文,男,38岁,湖南人
  涟源市七一煤矿安监员
  死于“4?16矿难”但留有一个安全帽
  和用粉笔写在安全帽上的遗言
  
  树和树林
  
  树和树林,我喜欢在两者之间
  寻找一些不同的东西。
  我曾在一棵树上刻下:爱
  但一棵树既不是树林的局部
  也不可能让我久久惊讶。
  我少年歌唱过的树和树林
  多已结束:十年树木
  植物的青春因为简单而短暂
  在这个问题上,树和树林
  有着近似的命运。
  如果“一”孤独,一棵树
  当然孤独;而树林的
  阴影,更像集体的孤独
  它关心已知的冒险并对现象
  赞美有加。起风了
  大地上的事情在摇晃
  树和树林也不例外。
  在它们中间风是我的坏习惯
  从一棵树,到一群树
  (这话听起来有点味道很怪
  因为树林是无辜的)
  啊!有一瞬间我几乎不敢想象
  有一瞬间,我半途而废。
  
  草垛再忆
  
  经过了十年,草垛走向衰败。
  在生活中它越来越轻
  在时光中,它越来越旧。
  但我的心中还没有堆积起新的草垛
  我的心中充满了其他事物。
  草垛不知道这些变化
  即使它来自泥土,高于田野
  即使它只想在记忆中找到
  自己的位置。问题是
  被惦记的感觉大多发生在有钱人身上
  而草垛的命运比落日情绪低沉。
  我爱过的村庄父母尚在
  我爱过的姑娘提起往事已不再赧然
  不再慌乱而急促地呼吸
  我少年写下的诗篇已无人阅读
  像被撤并的乡镇只留下了
  空荡荡的过去。谁愤愤不平
  谁遭受讥讽:“像他这么傻的
  家伙,最好是个哑巴。”
  是啊,已经过了十年,已经过了
  激动和焦虑的奔跑期
  这个下午我只想说,草垛
  我只想说,通过衰败的气息
  向草垛表示有限的怀念。
  
  一个盲人走过正午的乡村
  
  有一年正午的乡村显得格外寂静
  田野空旷,许多事情被风吹过
  在天空下缓慢地消逝。
  但一个盲人的出现带来了黑暗。
  一个盲人,人们叫他瞎子
  一个盲人,重复着道听途说的光阴
  手中的竹竿却在试探往前走的路。
  一个盲人走过正午的乡村
  冬天虽然寒冷,春天却是绝望。
  命运欺骗了他的父母
  然后又欺骗了他:一个盲人
  人们叫他瞎子;一个盲人的生活
  收留光天化日的黑暗――
  好戏未曾开始,也不在后头
  若他不幸,光明必然不幸。
  有一年正午的乡村显得格外寂静
  一个盲人的远去带走了黑暗。
  他手中的竹竿一直在试探往前走的路
  他手中的竹竿戳到了苍天的
  痛处,苍天和他一样,有眼无珠。
  一个盲人走过正午的乡村
  请不要以苍天的名义为他祈祷!
  
  在最近的几年
  
  在最近的几年,我对济南的爱
  渐渐超过了三百公里以外
  那片多山的土地。户部乡的人们
  当然不愿意听到这种声音
  (我也不能让他们轻易听见)
  我十几岁时就已觉察到
  一个人把命运寄托于村庄并不意味着
  他对村庄有更多的敬意。
  而走出去的人做到了这一点。
  包括走进高墙和死亡的人。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
  很无奈:在最近的几年
  对于我,济南就是外面的世界
  就是世界的精彩和无奈。
  善良的人,喜欢把未走过的
  路,设想成美好的行程
  但在遥远的北方,莫斯科
  不相信眼泪,济南
  也有着极其近似的际遇。
  在最近的几年,生活曾以附加的心情
  承认爱、微笑、忘和牵挂
  像人活到一定的年龄,天空
  要么变大,要么变小
  像孩子喜欢憧憬,无用的书生
  纸上谈兵;在最近的几年
  就在最近的几年
  像什么都没发生也不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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