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叶,重庆人。诗作散见于各诗歌刊物及选本,著有诗集《纸梯子》和音乐随笔《私人音乐》,现从事音乐教育工作。 致音乐 多数时候,音乐是危险的
每当我听见
就有一道狭长残败的
巷子,待我湿漉漉地穿过
那种悲是天然的
心灵的空地,一个人的穿行
像时间之疾
不论节奏多么欢烈
小巷都是静的
如早熟的暮年
回忆丰盈的下午,小巷之外
那麦香的苍穹,在音乐里
也是悲的
每当我听见――
那放逐的青春将一去不返
那秋天就要来临
所有积存内心的本能的忧伤
在音乐里喷发
将那么汹涌,那么汹涌――
如果我是嘉陵江
如果我是嘉陵江
我奔突的血
涌经重庆时
一定要缓缓,缓缓地
像诗一样
我灵魂里柔软而坚定
的那一部分,一定要慢慢
渗入泥土
使山峰平坦
使绿色
延绵。
如果我是嘉陵江
我的爱要像蛛网一样,结满
盘绕的山路
我所流轻的枝叶
都要与我调情
我所遇到的鲜花
我都要向她求爱
呵,重庆,如果我是嘉陵江
江风很快便会送我上岸
这么快乐的一场雨
我不要等到暮年独自来访
重庆
我从未想象过你,重庆
是的,我没有,连让你这样
鹤立鸡群地站出来也是第一次,而我
在你裤衩里窝了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我像蛇一样
蜷缩着。懒懒地。缠完脖子缠胸部,缠完胸部缠下肢
理所当然地咽着你。又从不注视你
你的雾色掌纹,延至城市和乡村,毫无意识地
将我覆盖,心跳多么热烈。我攀着它们
无数次深入自己
其实我是看不到自己的,如我看不到你
只能癫狂地静止,用沉默说话。
没日没夜,我习惯把你吸进去再吐出来
穿你织编的衣物
招摇过市。或者在上海,北京
用外乡人的口音,谈论你
但我没想过可以怎么形容你。连让你如此
鹤立鸡群地站出来
也是第一次。而我
在你群山的裤衩里,窝了二十几年。
这二十几年,我像蛇一样
懒懒地。缠完脖子缠胸部,缠完胸部缠下肢
理所当然地爱着你,又绝不仰视你
重回万州
重回万州
我已是过客
我再不能,沉浸在过往的春天里
看星河浩淼,闻晨色寡淡
我已无法,看到另一片
曾经诱惑着我的原野
那么迅疾,又那么迟疑
江水向东。这向东的江水
如今辽阔得
像父亲的眼睛。
他锁住我,又盛开在
我深深的思绪和
忧伤里
重回万州,我的穿行
是条陌生的街
这么多年了,我的回忆
像一堆烂苹果,被我啃了又啃
我的遗忘,沉在深渊之底
这疲倦来自我的心灵
想捞也捞不起来
与某人有关的
必是一片羊皮草坡
赶着日落下山,
风一吹,就有云朵做我的亲人
必用口哨
推醒月亮
流水的清灰
使鸟儿下沉,使虫蚁上升
我站在秋天
枫叶变成果实
这时间顷刻到来之前
必有双眼睛
猛扎在翻动的书页之间――
在你手心
在你手心,我的手
夜一样盛开
被黄昏涂过的小路
倾斜着密集的、铺张的掌纹
像一个
绵软的梦,漾在水面
如内省的情诗。
如我的手,在你手心虚如气体
含羞潮润并向田野疯狂倾泻――
未完成
捕捉沉默,这不是我所擅长的
当你流向远方,敏感的唇齿,与海浪一起
爆发。墙越积越厚,涛声也重了
这袒露的忧伤,成了真正的生活
这么多年,我们相爱、接吻、拥抱
在半明半开的路上,又结成,永远的敌人――
独白
用雨水缝补我
用爱情诅咒我
用
烂醉的沙漠吸干我
用我塞住夜色
用我做一粒悲伤
将一百个春天打碎
再用哑然的乡音,让我河底深处
再泛柔光――
纸梯子
简直没有理由
让我停止行走
这个世界多么陌生
每一个经过我的人,都有
一张痛苦的脸
他们奔跑着
匆忙离我而去。一张记忆的地图
迅速散向四方
那么多个转角,在我心灵深处
如果我继续,树木将从根部开始延伸
从泥土到天空,将我的内心
填得一片寂静
聚
拉二胡的老头儿咧着牙缝儿,硕大的
密集的震响凝顿指间。只有他知道
故事该这样描述:一切不曾开始
终将来不及发生――
仿佛困顿的夜,醒在火焰般失眠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