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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豆和什么煮粥好 [黄豆稀饭]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从巢县向西八十华里,便到了黄麓师范。这八十华里要经铁路、水路、沙石公路,依次坐火车、渡船和汽车。黄麓师范背靠着西黄山,脸朝着焦湖,风水不错;黄麓师范在洪家疃,上洪、靠山张几个大小不等的村子之间,在它们的水田旱地田埂柿园之间。黄麓师范被叫做“黄豆稀饭”,这里盛产黄豆,早餐一律稀饭,这里是我将小口布鞋扔掉的地方,是我把普通话说得非常流利的地方,是我第一次将名字变成铅字的地方,是我第一次特别地想亲近一个女生的地方。
  1983年9月8日,黄昏,我挑着行李进校门,一头是打成四方块的被子,一头是立起来的樟木箱(母亲的陪嫁之物,立起来挑是为了方便上火车)。进校门的时候,高年级的师兄们正在宿舍门前吃晚饭,见我挑箱子的模样,拿我打诨:嚯,放电影的来了!
  黄麓是个小镇,在学校东八华里,走小路五华里,是我们星期天常去的地方。我的第一支竹笛,第一双皮鞋(三接头)以及第一把二胡,都是在这里的供销社买的。后来,我又去配过几次琴弦。这把二胡,毕业后被我背回家,在巢县汽车站候车时,有几个旅客非要凑钱让我拉一段,我没干。那时不知天高地厚,背画夹,背木吉他,在小县城的大街上走,也没觉有什么不妥。如今,这把二胡被我遗弃在老家的土墙上挂着,蛇皮被老鼠啃了个洞,弦也只剩一根。
  黄晓峰是我们普师一班的语文老师,瘦,喉结很大,要是头发再弯曲点,就是侧面的普希金。阜阳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教《文选与写作》。他是文学青年,估计产量大,经常让班上漂亮女生去房间帮着誊稿子。还有一个童电球老师,他教我们政治经济学,讲剩余价值,讲价值规律,讲两把斧头换一只山羊。他是个诗人,笑起来特难看,他在师大做学生时就有诗名。有人见他大雨中在学校外面的土公路上歇斯底里地狂奔,让雨灌透。据说肉体受折磨,灵魂才开窍,才有好诗。现在这个人不知到哪儿去了,他妻子是小县城三班倒的纺织女工,一个漂亮的女诗人,一对磨难的灵魂。
  黄童二人,是我们《雨溪》文学社的顾问,但也只在我们的封二上留个名,年龄稍长一些的文学青年,让我们这些更小的文学青年,开会,刻蜡纸,推油印机的磙子,往磙子上刷黑油。我是《雨溪》的主编,掌握着稿子的生杀大权,不像现在这么没头绪,眼巴巴看人家把自己稿子一篇篇地枪毙。现在黄老师也没东西见报了,他在市人大坐带空调的办公室,鹰喂饱了,就不再拿兔子,文学这个情人已死了好多年。有一次二中的徐冰留我吃饭,他是我在教院的同学,他知道黄晓峰是我的老师,又是文学道上的,邀来同饮。酒桌上,当年的普希金不见了,多了一个不甚得意的小职员。
  葛新华在黄师教美术的时候可没现在出名,他现在擅长画虎,一张虎能卖好几千。他哥葛新民是旅日画家。新华老师没有直接教过我,但给我的印象很深,他以三十多岁的高龄娶了我师姐――他的女弟子郑娟芝,不知咋的,后来又离了。你只要看一眼就会立刻明白他是搞画的:一头杂乱的头发,一条不洗的牛仔裤,像个漆工。
  周洁是个类似周迅的女人,像一只猫,永远没睡好的慵懒样子。她教音乐。坐在阶梯教室一角的巨大的钢琴后面,教我们试唱和练耳,我们只看见她卷曲的头发。她先弹一遍,然后很专业的圆着口唱一遍,大伙儿看着满书的“蝌蚪”(五线谱)没心没肺地跟着唱,小“蝌蚪”的外形极相似,看着看着,眼就花了。一会儿是《小河淌水》,一会儿是《沂蒙山小调》。《梁祝》的主旋律我哼得最熟,考试的时候,抽签,我抽的正是这一支曲子,周洁给个过门,我很熟练地唱下来。她到现在也不会知道,那个上上签,是我事先写好,攥在手心里的。
  琴房在学校南围墙根下,一溜十几间的小房子,脚踏风琴。琴房亦名“情”房,逼狭的空间,两个人在里面,难免耳鬓厮磨,又时常十指相碰,擦出点火花是难免的。女生漂不漂亮,在其他都看不见的时候,单看手就可以了,一双纤细修长白皙如葱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行云流水地滑动,赏心悦目。女生琴弹得好,男生更有理由请伊帮助,这样,借书还书之外,又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王玉琴师大一毕业,就来教我们体育,特别爱笑,露一口还算整齐、但绝对天然且生活化的牙齿,穿一身皂色运动服也遮不住她的青春和自信。我们心里都喜欢她,喜欢看她做垫上运动的示范,那样经常会衣衫不整,露出一小片肚子,就经常会有她紧张地整理衣衫的动作和不经意飞过脸上的一抹红云。我们反复要求她给我们演示“两头起”,这个动作大伙儿学得最认真。一次,我和李远行(此人现在安大教授西方哲学)在篮球场上动手,结果被他打哭了(现在想想还后悔,当着那么多女生),王老师过来,轻轻地对我说了几句什么,对李远行什么也没说,只隔着人群剜了他一眼,他立即由好斗的公鸡变成泄了气的皮球,他是希望老师说他几句的,但她把不多的几句话,送给了弱者,声音很小,很知己的那种,算是对受欺负的一种补偿。喜欢王玉琴的还有一大帮青年男教师,篮球场上,常常九男一女打篮球,王老师兴奋得像一头年轻的母鹿,脸上则幸福成一朵粉红的茶花。
  毕业多年后,老大骑车跨一个多乡镇赶来告诉我,他找到对象了,高中毕业,在一家幼儿园当老师。找个对象没必要这么夸张,我们共同的同学朱玉霞和靳敏结合后生下的女儿菲菲,已经满地跑了。但老大找到马子,还是值得说一说,他在这方面颇受周折,一度非常郁闷,以至想死。老大叫陈继云,有种田人的肤色和躯干,同样岁数,他显得老,再加上马克思式的一头卷曲枯干的头发。他曾暗恋张香萍,并在一个寒假结束后,开学前弯到县城里,把一蛇皮袋花生丢在她家里,在她家狗的狂吠中,仓皇退出。回到寝室,老大心有余悸地讲述这件事,还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她家的狗仿佛在寝室的门口徘徊不去。老大是个老实而胆小的人,正常情况下,做不来这事,这回是色胆包心,做下这等非正常的事。老大的这类花事,是不避我们这帮同室兄弟的(包括毕业前的那个春节他到肥东的一个同班女生家拜年这等机密大事),我们则在一边煽风点火,出一些馊或不太馊的主意。
  老大视力不行,镜片厚,晶状体突出,且鼠目寸光,两只眼球探照灯似的,滚来滚去,范围也只在本班那几个人不漂亮心眼贼多的女生身上。聪明的,都把目光瞄向下一届或下下一届的小师妹或小小师妹,在那群青涩中,你代表的是成熟,是沧海之水,是仰视才现的陌生和高度,本班这几朵有点模样的花,早就在恋恋风尘中世故了,她们当中最丑的,都收到了三十封以上的情书(我们《雨溪》社的社长王时钟,曾发出过一封长达27页的情书,加七百多行的抒情长诗:致WP,结果也难逃一烧的命运),她们满脑子是如何进城,甚至不惜嫁个诸如人民浴池的搓背工。
  老大的单向精神恋爱,也不完全像万恶的旧社会那么一片黑暗,偶尔也会露出一线天光。遭逢此时,老大必精神亢奋,唱着去打饭,抢着去值日,心中如梅雨来临,草一个劲地疯长。同室夏洁(口吃,也被爱情困惑得两眼无神,一有空就躺在床上)说,今天老大收到某女生一封不咸不淡的回信,投了那么多的“稿子”(我们都用此类江湖黑话交流,寄情书曰投稿子)都泥牛入海,乍得一纸“铅字退稿信”,心为之狂。接下来,老大的火力更猛,甚至有一次约那位女生在校大门口见了一面,前后约摸五分钟,总共台词有三句半:“找我有事吗”(女)?“我,我找你出来你觉得意外吗(老大)”?(这可能是于连或罗密欧的台词)接下来是长时间的窒息般的空白。“没事我上自习了”(女),“噢”(老大)。教室的灯齐刷刷地亮了,老大的心像草尖上的露珠,见光就死。
  老大能干,一只手能抓四只热水瓶,两只手八只,我们做值日打开水要跑两趟,他一趟搞定。能干就能吃,饭量极大,常和食堂的大师傅计较(我们曾为食堂馍小粥稀,群起到校长室交涉,差点酿成学潮),有一次和窦有则打赌,内容是老大在刚吃下半斤米饭的情况下再吃八只大馍(二两一只),赌资是半斤花生片糖。结果,老大没费什么事就赢了,赢得太毛毛雨,赢得得意忘形,和别人吹嘘的同时,半斤花生片也不知不觉下了肚。结果,此消息不胫而走,比网上传播还快,半天一座校园。师一师二那帮小师弟师妹,都在阅览室打听谁是陈继云,认识的为不认识的在路上指点。老大人气迅速飙升。副作用跟后就来了。女生寝室是大院中小院,就像动物园中的熊猫馆,门口是一个姓班的更年期妇女,二十四小时守着,公苍蝇都飞不进去(老大他们在黄师三年,女厕所都进去过,就是女生宿舍没进去过,恨得牙痒。我在学生会中谋一闲职,沾检查卫生的光,得以进去几次)。老大的“事迹”终于由浅闺传进了深闺,那个富有同情心且有单独五分钟之缘的女同窗,也同他生分起来。老大深悔,自责起来,把上铺的床板拍得山响。
  2001年春,油菜花黄的时候,我心血来潮,拉上校门口开书店的好友龚有木,去黄师作缅怀之旅。车窗外,正是江南烟雨,路上的石子洗得青黑发亮,心情湿漉漉的,像一把受了潮拉不响的二胡。从巢县(我还习惯叫巢县,有点老土,1983年我上的是“巢县黄麓师范”,现在早改叫巢湖市了)西门转车,坐上去黄师的破中巴,一股汽油味。车过黄麓,已经很面生,像老家那些还未发育的毛丫头,十几年后再见,个个跟妖精似的,须仔细端详半天,才能从她们的脸上找到她们父母的影子。停车上来一个穿老式黄军装(七九式)的老者,手中拎两条瓠子。我一眼认出是曾在大门口开馆子的黄老板,门牙已经不在,其他的都还好。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就像草科里的葫芦,不变大只变老了。做学生生意的馆子,千篇一律:饭菜票是硬通货、赊账、碟子无故失踪,第二天又在窗外麦地里捡回(小馆子结账,上桌数碟子)。我们寝室的账一般记在老大的名下,临毕业时,黄老板要抱老大的被子抵债,又一次弄得老大很没面子。
  此时的黄师校长办公室主任费礼堂是我的同班同学,此君百米速度惊人,歌唱得也棒,《北国之春》很拿手,又写得一手馆阁体。这次我先没惊动他,自己四下里转转。路还是老路,路被好多人踩过,踩进泥里生了根;老房子根基浅,大多不在,在我离开后,它们也相继离开了;树保存得不错,十几年过去,还不见老,人生百年,树寿千载。出后门,过清水塘,经洪家疃(张治中将军和洪希厚女士的故里),向山腰的水库方向走,风景依旧,熟识可爱,在水库的迎风坡,看到两个学生相拥在一起,见了我们,陌生地看了两眼,没有稍稍放松的意思。不好意思,我打搅了他们的清梦。我们那时也有胆子大的,傍晚手牵着手上山,但一见到人,哪怕是个放牛的,也要撒开手,迅速地钻进树林里。那是那个时代送给我们的羞涩之美,无意中碰到女生柔软的手指,心也会狂跳不止,现在的年青人,终日逗留在女性的芳唇之上,怕也没什么感觉。
  中午花钱在学生食堂买饭吃,食堂是后建的,原来尽是落地木柱的老式饭厅没了。(食堂向来是个易起硝烟的地方,有时是隔着小窗和大师傅对骂,有时是两个学生绕着柱子对殴。我的同学袁世坤,高度近视,在与人搏击时眼镜不幸落地,从而失去了目标,躲闪之中,把木柱当作对方,狠命一拳,结果自残)我们两个成年人混在一群学生中间,就像一篇文章的黑体标题,醒目得很,我就想找找感觉,怎奈时光错过,心老得比人还快。
  吃过午饭,我在校园四处轻轻一搜,到处是老费的“网页”:行政值班表上他的名字排在第四,橱窗上有他打领带的彩照,书画展上有他一丝不苟的柳体;还搜到了他的家、爱人和儿子。他当胸给我一拳之后,抓起一大串七大八小的黄铜钥匙,带我先看桂翁堂。桂翁堂是当年张将军为纪念生父所建的祠堂,现在是张治中将军生平事迹陈列馆,单砖黑瓦,高阶飞檐,门前老桂成林,龙柏扭虬,左侧的一株广玉兰,年年开出碗大的花来。
  之后,我们还看了张治中故居,张治中陵园,科学馆以及老校友旅美华人徐经芳先生捐资兴建的思源堂。人生思幼日,喜欢怀旧的不止我一个。我一直羞于在人前提我师范的身份,在学生面前更是绝口不提,填表都是填后来通过自考得来的师大的文凭。但我明白,从我进黄师的第一天起,师范的烙印就烙遍我的周身了。我是永远的师范生。
  这次在市里当公务员面试考官,碰到黄师现任办公室主任吴守仁,我说,明年是毕业二十年,我们都想回去看看。他说欢迎啊,到时,我们一定做好接待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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