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听雨长篇小说选载_总载夫人有点萌长篇小说

时间:2019-02-22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叶听雨本名陈强,彝良人,供电公司员工。参加工作前,为了生活打工;参加工作后,为了生活写作。曾在《春城晚报》、《云南政协报》、《时代风采》等报刊发表过散文小说,2005年接触到网络文学平台,开始创作第一部长篇小说《枪长》,免费连载近50万字后,收到了第一笔电子版稿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2006年签约17K中文网,连载长篇小说《脸谱》、《仙人板板》,2008年《脸谱》由长征出版社出版发行,新浪网读书频道连载,并获得2008年由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中文在线主办的网络文学10年盘点十佳优秀作品奖、人气作品百强奖。如今与纵横中文网签约创作长篇小说《八步官途》,正在连载中。
  
  欠条
  (节选自网络长篇小说《枪长》)
  
  满山红遍的桔子映着灰色的天空,阴沉沉的白天里吹着生冷的空气,桔子是半坡人一年的想头,每到腊月的时候,来年所有的开支就靠这红红的果子支撑,在半坡里又数陈姓家族的桔子,量大质好,枪长一家祖孙三人就指望着山上的这点利市。
  时过中午,枪长起床后,磨蹭半天也找不到去处,独自闷在火塘边发呆,他爹喘着痰声拖着残脚进屋来,见枪长灶神一样伫在火塘边取暖,长长地喘着气,传出阵阵令人恶心的痰响声,哼着说:“下边老余家让你还钱,刚才人家在山上碰上我,再不还就不好看了。”
  枪长木然地应道:“她说多少了?”
  “说是一百几哦!”
  枪长腾地一下跳起来骂道:“放屁!四斤三两酒,两条烟,合起来才二十八块六!”
  他爹依然喘喘地道:“那就去跟人家说清楚。”
  枪长像是泄气的皮球,立马就不吱声儿了,隔了半晌方才问道:“爹,今年的桔子能收多少?”
  “嗨……嗨……一千斤都不到,合起能卖到三百五就不错了。”
  枪长低着头不说话。父子俩闷坐在一起,炉里的火渐渐弱了,他爹道:“去拾点炭加火。”
  枪长转头说:“我去整点事!”
  他爹嗨地叹口气说:“别去电站上跟人家胡混了。”
  枪长也不答话径直下坡了,一路心里不断地盘算,四斤三两酒,两块一斤的包谷酒,四二得八,三二得六,八块六,两条烟二十!加起来是二十八块六啊,老余婆子干嘛要说是一百多呢?当时还有他家姑娘在场,虽然不是每次都在,但也能证明。可是人家姑娘会这样干吗?嘿嘿,反正我条子也没打,要是逼急了……逼急了老子就乱干,嘿嘿,乱干!
  于是脑海里一下又窜出了余家姑娘的粉粉的脸蛋儿,弯弯的细眼儿,虽说嘴有些阔了,但看上去很香,嗯,很香……
  枪长倚在老余家小商店窗口,试着让自己说话的腔调斯文一些,他不喜欢粗鲁的乡人,觉着自己再怎么也得表现文化一点。把口气放得又细又柔,让诚意尽量表现在脸上,毕竟是欠人家,毕竟还没有到乱干的地步。
  老余婆子头上缠着黑巾布,打了一个大大的盘结,像一块使了几十年的石磨盘。瞅了枪长一眼,扯着嗓门大声道:“哟,枪长,你舍得下山了!”
  枪长眉头一皱,细声细气地说:“婶,你不要吼嘛!”
  “吼?吼哪个?我敢吼哪个!”
  枪长眼见对方声音太大,心下有些恐慌,于是从裤子里掏出一支烟,蹲在地上抽着,仿佛极为高深的样子。也希望人家能多少同情一下,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思还是要花上才好。
  老婆子问道:“还不还?”
  枪长慢吞吞地说:“我就是来对帐的,顺便给婶说,等我把桔子卖了就清。”
  老婆子说:“对帐?我不识字儿,我们做这点小生意是为了养家糊口,你要怎么对?”
  枪长说:“一分钱,一分货,我又不是赖帐的人,四斤三两酒,两条烟,一共二十八块六,对头不?”
  “不对头!你什么时候赊的?借信用社的钱也还有利息,何况你是占我家的货款,哦,现在你说是二十八块六了,你如果不欠我的,我将这钱进进出出几十回货了,那你说这该是多少?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我这儿生意历来不错,这帐要不要算?”
  枪长抽着闷烟,心里觉得不是回事儿,但又整不出个道理,心想跟她吵吧,又觉得丢人,不知道的还说我赖帐,赊人家东西本就是不体面的,这老婆娘。
  老婆子见他不吱声儿,口气一转慢慢地说:“我也晓得你家日子不好过,你又不整点找钱的事情,今天我也跟你老实的说了,我也不算你多,就开一百的利钱,总共还我一百二十八块六,怎么样?”
  枪长听了就觉得眼前发黑,眉头紧挤着:“你说这样整怕不对头!婶…”
  “不对头?啥子不对头?哪样不对头?哦,吃了喝了就对头了?不认账也对头了?”
  枪长见她声音不断加大,心里更是发嘘,生怕左右的人都来围着,于是尽量压小声音道:“你别闹好不好?这不是在商量嘛!再说你看我现在也拿不出来。”
  老婆子双眼一瞪,果断地说:“没钱?行,你打个欠条,亲兄弟还明算账,打个条子年前还,这样我也不逼你。”
  枪长只觉得嘴巴发苦,心里的虚火一阵阵地冒,双脚哆嗦几下,他觉得自己想蹦起来,就像沟里的野蛙一样嗖地一下蹦起来,可他心里是空白的,这会儿要有点酒该有多好?有酒喝肯定就蹦起来了。
  “好吧…婶儿,你说咋整就咋整。”
  老婆子嘿嘿地笑道:“都是自家人,我晓得你枪长历来都行势的,来嘛,这点有纸和笔,你写。”
  枪长把笔举起来,皱着眉头,想了好半晌才在纸上歪歪扭扭写道:
  今欠余家烟酒钱128.60元,限期过年前还清。
  陈四清
  余婆子拿起欠条眯着眼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扭头朝里面喊她姑娘,余家姑娘有一双细长眼,脸上颇为白嫩,算得上是附近中上姿色,枪长望着她,心里想如果今晚把她弄了呢?弄了会不会欠这么多?
  余家姑娘瞅了一眼枪长,拿起欠条看了起来,并小声地念着上面的字,枪长此时多么渴望她能说一句公道话,他觉得余家姑娘是要天良的,毕竟还没有嫁人。
  可余家姑娘笑了笑说:“枪长,你限哪个年啊?”
  枪长把脸抬起来说道:“当然是今年啦。”
  姑娘把欠条往他面前一拍说:“添上日期吧。”
  枪长脸上一红,羞愧得不行,结结巴巴地说:“我是那种人吗?我是那种人吗?这也不相信我,嘿嘿。”急忙在限期的后面加上年份。这时老婆子拿着一团红印泥过来说:“压上吧。”
  枪长顿时双眼泛红,咬着牙把手伸到印泥里狠狠地摁了几下,然后把指印留在欠条上,此时的他只能在心里胡乱地搞,兴许能搞出一些名堂,比如余家姑娘会被搞得叫他亲哥哥,而老婆子则不用搞也就死得不能再死。呵,这也难怪余家姑娘嫁不出去,看来人家传说她有羊癫疯是真的了,现在为什么不发疯病呢?抽扯起多好看,要是抽扯起来,说不定老婆子会想要我帮忙,这忙是要帮的,帮到晚上,喝二两小酒,这事儿就比那晚胡老刀痛快了,哼哼,老子也吼一嗓子:脱了!
  枪长走进变电站的时候,脸上还有些青色,他不想回家,期望能在小白师傅这儿混口酒喝,顺便也请人家帮着想想主意,毕竟人家是国家单位的同志,多少有些文化和见识,整出点道理来硬是比这些乡下人有用。小白师这人平时谈吐不凡,说不定他能站出来帮一下呢?
  来到门口,先脱了鞋,再使劲地搓两下,这小白师傅讲卫生呀,看人家县城来的就是不一样。进到值班室见小白在钢丝床上打盹儿,悄悄地过去,不敢惊扰了人家的清梦,先是蹲在磁砖上,直到脚蹲麻了,瞅瞅还是睡着,干脆一屁股坐下去,故意把声儿弄响点,可屁股上没肉,磕得很疼,咬着牙嘶地吸口气,小白翻身见到枪长,迷糊着说:“桌上有烟,自己倒水喝,吃过饭没有?”
  枪长心里头那个感动呀,亲爹也没这小白师傅强。猫着腰,讨好地笑着去摸了根带咀的烟点上。
  小白名叫白天礼,县城里人,家里的独子,人也长得秀气,像个小娘们儿,小鼻子小嘴,圆眼睛,要是个娘们儿就好了,这电站咋不整两个娘们来呢?
  小白打着哈欠问枪长,“大冷天的,不在家猫着,来干啥?”
  枪长把脸上的神情做足了,起码要让小白师傅相信自己是被人欺负了,城里人胆儿大,又在这附近权威些,四处沾了人家的光,家家的自来水都是电力公司顺带的,要是得罪了电站的人,断了他家水,那可不好受。等眉毛纠结在一起了,枪长嘬着嘴说:“唉,如今的世道新鲜了,现在还有白毛女的事情,我只是上学时听过,没想到啊。”
  小白很了解枪长的脾性,笑骂道:“少给老子卖关子,快说吧。”
  枪长想着,这赊账虽然不体面,可是也不能这么着整人啊,于是把被逼着写欠条的事情说了。小白瞪大眼睛盯着枪长,好像要看穿他内心里的某样东西,摇着头说:“枉自你平时吹牛吹得叮当响,你真的写了?”
  枪长觉得脸皮都丢光了,有些不自然地说:“写了,那老婆娘吼得太大声了,她要是不这么泼辣,我才懒得跟她多说。”
  小白大笑着,无奈地对枪长说:“佩服你呀,本来无字无据的事儿,要是说你赖账就真赖了她能怎么样?拿出字据来啊。现在倒好!平白多加一百块钱,那是什么概念啊?差不多一百斤柑子,你被人家当猴耍,还在这儿装可怜,呵呵,要不要整点酒下去,我让人帮你准备炸药,去把她家给轰平,你也是血性男人,这口恶气不出怎么行啊?”
  枪长恐惧地看着小白,这城里人还真的胆大啊,就是欠点钱嘛,至于把人全家给炸了?眼神不敢跟小白目光相对,枪长觉得这小白的眼睛会吃人,里面还有寒光呢,躲开小白的注视,枪长脸上的肌肉扯动几下,笑道:“这是从何说起呀,这种事情不能乱干,要是出了人命,那可是枪毙的罪。”
  小白从枕下摸出五元钱给枪长,命令道:“去打二斤白酒来!”
  枪长茫然地接过钱,被小白催促着走出去打酒,直到把酒打来还没想明白这小白是怎么回事?
  把酒倒上,小白端起杯子一脸正色地问:“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虚岁是二十四了。”
  “今晚上我就帮你做个了结,现在是九十年代,很多人都跑出去打工了,我知道你来找我肯定是想听听我的意见!你别说话,今晚这酒呀喝得让人生气,你堂堂的一个大男人被欺负得这样,还屁都不敢放!可怜呀,你这是懦弱知道吗?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就这么没出息?愿意口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一辈子老农民?就算你愿意,你这副体格,看看,九十斤差点吧?每个人都有理想,是吧?我知道你想开车,赚大钱,但是这样天天混下去能有出息么?古语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住在这里,四处大山崖子,头上的天不过巴掌大,今晚你把酒喝了,要么你去把欺负你的人家抄了,炸了是假的,我给你支钢管儿,去砸了她家,把胸脯子挺起来做人,堂堂正正的不让别人瞧不起!要是你喝了酒也还这熊样,那就出去吧,吃苦耐劳,勤学苦练,过个三五年学身本事,也顺带打工挣点钱,养家糊口吧,怎么样,咱们干了?”
  枪长双眼血红地端起酒杯一口就蒙下去,边擦嘴边骂道:“逑!老子再整两口就去把她家抄了!妈个×,欺负老子姓陈的,还要不要在这混了,妈的……”
  小白一边给他鼓劲,一边给他倒酒,结果酒喝了差不多一斤,人还是脸青脖子粗地胡骂,小白一巴掌拍在桌上叫道:“行了!钢管在墙角,拿起来,去,干!”
  枪长像头饿疯了的野狗,抄起钢管冲出去,小白跟在他身后,一脸的兴奋,枪长冲到公路上,往余家小店的方向瞄了一下,见灯光还亮着,便对小白说:“日他妈,再等哈,等她家熄灯了老子再去!”
  小白死死地看着枪长,直看得他心里发虚,急忙声辩道:“不是,我想减轻点责任,砸了她家也不要让她晓得是我干的!”
  小白转过头,看也不看他一眼道:“太丢人了,一斤白酒干下去,还要等人家熄灯,明明就是去抄家,你当你是在做贼呀,是不是先去把人家的电灯泡给偷了,电线断了,再把手电筒给捞了,黑灯瞎火的干起来才够胆?”
  枪长不敢接话,被骂得一文不值,不过今天酒倒是喝得够劲,好久没有这么过瘾了,最近也没人家杀猪,就算杀猪也没人请啊。被小白骂得很没面子,他也想立马冲进去烧杀掳掠一番,是啊,再把那扯羊癫疯的小婊子按在身下,嘿哧嘿哧,过瘾,哈!
  望着蹲在路边电线杆下的枪长,小白想起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是头牛牵到北京那也是头牛,这小子没救了!
  枪长突然抬起头来,他觉得今天喝了人家小白师傅的酒,豪言壮语也发了不少,可如今却龟头了,这不行,冲着小白叫道:“你陪我走到她家门口,你陪我走过去!”
  小白算是看透了这家伙,但也希望能有奇迹发生,便率先往余家走去,只差十米了,枪长一把扯住小白道:“白师,不用走了,我再抽根烟。”边说话边冒冷汗,两脚不停地弹着三弦。
  小白狠狠地看着枪长:“我帮你吼一嗓子,你就开始冲!”
  枪长紧紧地拉着小白,那光景好像是他是劝人的,攥着衣袖的手也在发抖,低声央求道:“等我整支烟好不好?”
  小白停下来,掏了支烟给他,然后静静地等着,枪长此时的心里就像打鼓一样,他多么渴望这烟有几十米长,千万别这么快就吸到头了,小口小口地抽着,好像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美食,舍不得整口大的,眼看这烟也到头,是该上阵的时候了,内心恐惧极速膨胀起来,最后软弱无力地看着小白,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看我还是出去打工算了,等打工有了钱就好了……”
  小白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边说:“你去吧,走的时候我给你两百块,算是咱们一番交情!往后别再来找我,除非有一天你觉得自己像个男人了再说。”
  枪长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感觉,他深深地盯着余家小店,心里在发狠,老子两三点钟再来一把火烧了这破店!对头,老子要烧了你家,小白师多好的人啊,嘿嘿,要是把那小娘们儿整给小白干上几回,说不定他还能理我。
  转身往家里踉跄而去,回屋后倒在床上,大脑一片混乱,心里很瞧不起自己的行为,但又想到,今晚始终控制了自己没犯罪,有必要吗?不就是百多块钱,老子出去打工,挣来赏你!
  今晚确实很险啊,要是真的砸了余家,可能现在已经被公安拷起来了,还好,虽然小白师是一片苦心,但是朋友嘛,哪能真生气的!明天去跟他陪个不是,满足一下人家的自尊心就行了。
  对了,自尊心,这玩意很奇妙,老子也有自尊心的,等我打工了,回来挣够钱就有自尊心!到时谁再让我打欠条,老子操他祖宗。今晚真是幸运,差点就回不来了!让他家再得意一段时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破店吗?
  还是想想那小娘们儿,看脖子的皮肤白嫩得很,胸脯肉也高耸啊,腰也不像其他婆娘般的粗壮,扭起来,哦,是的,要扭起来,一扭就肯定出水!妈的,真是个妖精,出去做婊子大赚特赚,指不定她家的小商店就是这么起本的,呸,还不如老子强,她会不会真的卖呢?要是真的去卖,也让她看在邻里的份上,让我多上几回?
  
  绝配
  (节选自长篇小说《脸谱》)
  
  猪大肠本名朱大长,是个屠户,性如烈火,嗜酒如命,一米六五的身高,体重224斤,穿一身油腻腻的咔叽布衣服,无论往哪儿一坐,准得留下半米方圆的油印子。
  每月的一、四、七是狗街的赶集日。早上四点,起床、生火、烧水、磨刀,灌一碗包谷酒,把猪圈门打开,那猪还在酣睡,他悄悄地摸上去,两手扣紧两只猪后脚,猛地用力往后拖。
  那猪两百斤有余,硬是被他倒提起来,扭着猪头,晃着肥膘满满的猪身,挥舞着前蹄子嘶叫个不停。
  猪大肠拖着两只猪后脚,嘴里边骂着“狗日的”边往后退,肥猪则拼命挣扎,企图逃离生死门,回到又黑又臭的窝里继续活着。
  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猪大肠两只粗壮的手臂用力一甩,把猪往屠宰凳上一砸,紧跟着冲上去扯住猪耳朵……
  猪来不及反应,锋利的杀猪刀已经捅进了咽喉。猪大肠用膝盖顶着猪心口,不让这畜生发劲儿,那哀号声便随着血流长长短短地响起。附近的人一听到猪嚎,就知道今天又可以改善伙食了。
  放完猪血,猪大肠半蹲着身子把刚死的猪“嘿”的一声横抱起来,往滚开的水锅里翻来覆去地浇烫,拔猪鬃毛,刨刀烫皮,然后扛起来朝大铁钩上一挂,开膛、破肚、理肠、清内脏,一系列活干完,差不多六点。
  有人说,让猪大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往锅里抹一圈,就是一锅油汤,抹两圈可以炒个鸡蛋花,抹三圈就可以煎个花生米,抹四圈――你说什么?想来个油炸活人?猪大肠的老婆不杀了你才怪!
  他老婆外号五花肉,刀子使得飞快,连猪大肠都不敢轻易招惹,是狗街出了名的泼妇。一次猪大肠帮人杀猪回来,喝得大醉,不知道两口子为了啥,一时吵嘴,猪大肠发酒疯,抬起肥油油的胖巴掌往五花肉脸上来一下子。
  这可捅了马蜂窝,五花肉呼天抢地、披头散发地提着两把菜刀就往猪大肠身上招呼,幸好猪大肠肉多油厚。挨了两下快刀片子,酒水吓成了冷汗,拔腿就跑。
  五花肉追过整条狗街时,街上的人大笑:“五花肉,你啥时也学着杀猪了?杀猪杀屁股,要注意刀法!”五花肉两手一舞,挽个刀花,脸上得意地笑着,两脚抡圆继续追杀。
  直到猪大肠狂呼着“谋杀亲夫”窜进派出所,在所长亲自拔枪示警的情况下才避免了一场血案。自此以后,狗街的人都知道五花肉是个不要命、惹不得的婆娘,对猪大肠表示了最大的同情;自此以后,猪大肠一喝醉就倒头大睡;自此以后,狗街的人想看这杀猪双人组表演的希望,变成了泡影。
  猪大肠人胖,力气也大,声如雷霆:“老子虽然是个杀猪的,可老子是君子,君子知道不?小人行径君子不齿,君子不欺人以方!我朱大长一根肠子通到底,斤两足够,童叟无欺,决不占你便宜!”
  来人苦着脸说:“猪大肠,我知道你是厚道人,不是我信不过你。可上次买的五花肉我拿回去称,足足少了二两!”
  没等猪大肠开腔,他旁边圆规一样的女人就蹦了起来:“放屁!老娘记得你个四眼鸡,别以为当个秘书就想占便宜。你上上次买肉少给了两毛四,所以上次才扣回二两肉。”
  猪大肠刚要说话,那叫五花肉的女人两眼一瞪,骂道:“你记性给狗吃了?是不是想耍赖?”
  猪大肠烧饼般的胖脸涨得通红,鼓着一对青蛙眼吼道:“烂母狗――”这话才吼到一半,五花肉一把掐在猪大肠腰间的肥膘上,拧得他眼睛鼻子缩成一堆,“哎哟……”
  五花肉板着脸道:“你再说话……老娘把你肉扯一块下来喂癞皮狗。”边说边用眼睛瞟向一边,有意无意地还抽起嘴角,满脸的鄙视。
  五花肉见人走远,这才松开手。猪大肠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火,只见五花肉提着斩骨刀,“哐”地一下砍在案上,麻利地切下一块肥肉,猪大肠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火气一下子就没影儿了。
  叹着气,猪大肠语重心长地说:“婆娘,做人不能这样斤斤计较。”
  五花肉不以为然地说:“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一个月赶九场,一头猪才挣七块钱,合算起来六十三块,交给食品站四十块,家里三个儿子,老大马上初中毕业,老二小学毕业,张着嘴只知道要吃的,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抠?你当我是那种抠人?你看看那些寨子里来的苗族人,他们来买肉,我哪回不是多斤多两地给?”
  猪大肠哼哼道:“你还不是为了让人家给你弄点麻布,隔三岔五人家还不双份还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花花心思,你拿出去的东西有那么简单?特别是人家这些少数民族,憨厚老实,你就别再接人家的东西了。”
  正在两口子理论的时候,旁边一个卖葱的人叫了起来:“猪尾巴放学啦?”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背着个绿色的帆布军用包,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男孩子生得颇为俊美,圆圆的脸上镶着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留个小平头,小红嘴嘟嘟地哼唱着歌,五花肉转头叫道:“哎哟,我家三儿放学啦?”小男孩很有礼貌先冲卖葱的人打了个招呼,这才转头,把书包放下:“妈,还没卖完呢?我肚子饿了!”
  猪大肠见到小儿子后,五官就挤在一起,恨不得把脸上的肥肉全部调动起来,闪烁着慈父的光芒,伸出油腻腻的大手往儿子头上摸着。五花肉见状,啪的一下打在他手上:“看你那脏手,把儿子头发弄油了怎么洗?”又转头对小男孩柔声道:“三儿再等会儿,就快卖完了,待会儿妈给你炒鸡蛋饭吃。”
  猪大肠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朱自明继承了他肥壮的体形,绰号猪脑壳,有点儿傻笨,看上去老是慢吞吞的,但学习成绩贼好;老二朱自桂,体形瘦小,为人奸猾,读书不得力,绰号猪肝,刚刚小学五年级,十一岁的孩子就学会了打架斗殴。
  只有这老三是他们家的异类,名叫朱自强,绰号猪尾巴,生于1972年2月14日,农历大年三十,第二天就是鼠年,赶在猪年的最后一天出生,所以小名叫猪尾巴。
  猪大肠是屠户,按照地方习俗,都爱给娃儿们取个小名、绰号之类。这不,他们一家子全跟猪扯上了关系。
  朱自强皱着眉头,嘴里不高兴地说:“爸……你的手脏呀!”猪大肠闻声大怒:“脏?狗日的嫌弃老子!”
  朱自强委屈地瘪着嘴,声音很小:“你是我爸……”
  猪大肠刚要发飙,五花肉一把扯过儿子瞪着他骂道:“嫌老娘脏是不是?死肥猪,我看你敢动手!”
  猪大肠一双青蛙眼横着朱自强:“回去老子再收拾你!”
  旁边卖葱的人笑道:“现在提倡讲文明讲礼貌,猪大肠你不能动不动就骂脏话。”
  猪大肠不屑地说:“放屁!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
  那人穿一身破旧的中山服,一脸忠厚,摇摇头道:“你这样教儿子是错误的,你不怕他长大了跟你一样没文化?”
  猪大肠皱皱眉呵斥道:“老子知道你教过几天书,老子不用你上课,教儿子还用你指点?你有兴趣回去教你那位白痴少爷。”
  五花肉不等对方发火,又一把拧在猪大肠腰上:“你个笨猪胡说什么?人家这是为三儿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转过头冲那人赔笑道,“杨老师别往心里去,猪大肠是有口无心。”
  那卖葱的汉子姓杨,原本是师范院校毕业的,娶个老婆肚子不争气,连生两胎女儿,到了第三胎,生下来又是个智障儿子,这下工作丢了不算,还得养个残疾,成了狗街人的笑谈。
  姓杨的哼了一声:“猪大肠,我知道你这人性子急,但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没错!我儿子要是像猪尾巴这样机灵,我一定能教他考上大学!”
  两口子一听到“大学”二字,脸色马上就变。20世纪70年代末,刚刚恢复高考,大学生简直就是特级保护动物,狗街这么一个大区,在县里也是排得上号的,但就是没有一个大学生,高中生都是稀罕物,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
  猪大肠在五花肉的手指牵引下绽放着笑脸道:“小杨,嗨,你看我不是个大老粗吗?别生气,哥哥给你赔不是啦,来来来,切二斤肉回去给……”话没说完腰间的痛楚让他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杨老师急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我们全家人都不吃肥肉,你别客气。”
  五花肉笑道:“杨兄弟,你看咱们住得也不远,你闲的时候帮我家三儿补补功课行吗?我们两口子大字儿不识一个,就指望这三个娃儿能出人头地,端个铁饭碗,将来我们也能享享福。”
  杨老师看着朱自强圆圆的脸蛋儿,眼里透出的机灵劲儿,心里也很喜欢,点头道:“举手之劳而已。这样吧,每天下午七点到八点半,让猪尾巴到我家来,呵呵,刚好他跟我家二丫头同年级,我就一起辅导。”
  猪大肠两口子连忙道谢,这下五花肉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二斤肉,当做拜师学费:“杨老师,你今天不提起这事儿,我们两个大老粗也不会想到这层,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这肉无论如何你得收下,你们不吃肥肉,就拿回去熬油。”
  杨老师无奈地接下,看看自己脚下除了几斤青葱,实在没什么可以回礼,只得讪讪地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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