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中考资料 > 中考天气 > 正文

老额吉和老牧羊犬|额吉

时间:2019-01-1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春天,草地蓬勃着顽强的生命力,植被钻出冰封的泥土,于春风中摇曳着柔嫩的身躯。灼人的阳光下,那些嫩嫩的个体显得鲜活、明亮。在大地和阳光的滋润下,它们日益变得鲜绿与茁壮。
   老牧羊犬娜布其蜷缩在泥房子前面,它感觉不到春日里撩人的温度。它的被毛又长又柴,有的被毛已脱落,露出苍白的皮肤,猛看上去就像主人随意丢弃的一块破毡片。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身子,还有那支楞的双耳,以及隔上一段时间,它睁开眼睛,瞥一眼远处的几只羊,证明它还是一个活物。
   “娜布其”在蒙古语里是“落叶”的意思。
   老额吉端着食盆,走出了泥房子。食盆里是明亮得如春日阳光一样的羊奶。老额吉抬起头,出神地看着老牧羊犬娜布其。娜布其闻出老额吉的气息和食物的气味时,即使睡得再香甜,也会于梦中突然站起来,飞身蹿起,几个箭步扑到老额吉近前,高高立起前肢,伸出那宽厚的大舌头舔额吉的手,舔额吉的脸,“呼噜呼噜……”,不一会儿,老额吉的手、脸湿漉漉的……这一幕已经成为了鲜活的记忆。半年前,老牧羊犬娜布其就失去了对食物的兴趣。就像老额吉一样,肠胃变得麻木起来。
   它太老了!
   老额吉心里叨咕着,最初的娜布其是什么样子,老额吉的记忆就像沙巴尔河的河水没有尽头。老额吉看到的是老牧羊犬娜布其越来越小的身子和那一身发柴的被毛。老了!老牧羊犬娜布其像她一样老了!有时候,老额吉连自己多大了,都想不起来。
   老额吉轻轻地走近老牧羊犬娜布其时,它挣扎着站了起来。其实,老额吉一出现,老牧羊犬娜布其就察觉了。现在,它惟一引以为骄傲的是越来越好的嗅觉和听觉。
   老牧羊犬娜布其四肢紧紧地收缩在一起,它的身子弓成可怕的程度,而那瘦瘦的肋骨好像随时都有刺破皮毛的可能。它缓缓抬起长长的脖颈,凑到食盆上。瘦弱的身子好像无法支撑那颗硕大的头颅,大头“嘭”的一声砸在食盆上,溅起白花花的一片银光。它的前肢顺势跪倒在地上,以免大头砸翻食盆。老牧羊犬娜布其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起大头了,大嘴就势埋进食盆里,结果招来剧烈的咳嗽,咳嗽声震荡得身子大幅度地一起一伏,好像它的身子成了伸缩性极强的弹簧。
   老额吉吓坏了,她紧走几步,这种剧烈的速度让老额吉气喘吁吁,可她还是轻易地抱起了老牧羊犬娜布其。老牧羊犬娜布其真成了落叶,一片没有分量的落叶。老额吉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了,她轻轻拍打着老娜布其,那双长年劳作的大手如同枯树枝一般粗糙与僵硬,而那瘦得只剩下一层皮毛的身子在粗大的双手爱抚下变得颤栗不止,不仅仅是因为咳嗽而引起的。
   它像自己一样老了!老额吉感叹道。
   老牧羊犬娜布其二十岁了。这个年龄相当人类的百岁。草地上很少有百岁的老人,而草地深处几乎没有百岁的老人。长年经久不息的劳作和异常艰难的生活让他们的生命过早地融入了草地中。
   老牧羊犬娜布其的咳嗽渐渐平息下来,它的身子软得像一块哈达,懒洋洋地趴在地上。
   老额吉倒掉羊奶,那块经常受到羊奶滋润的草地白花花的,上面的青草明显比别处高出一块。
   老牧羊犬娜布其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老额吉,当老额吉倒掉羊奶,那片溅起的如瀑布的银白色让它把目光转向了远处。远处是为数不多的几只羊,那是老额吉的惟一的财产,也是它的伙伴。
   老牧羊犬娜布其挣扎着又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羊群。老额吉呆呆地看着,她知道不能阻止娜布其,这是它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老额吉又担心老牧羊犬娜布其无法走出坳地,那段不算长的路程在它的爪下已变得无限长。老额吉急得直搓手,她得帮帮它,可她也老了,无论是思维,还是行动,似乎还没有老娜布其反应快。
   老额吉终于想起来了,转身向泥房子里走去。老额吉再出现时,仍端着食盆。老额吉走得急,食盆里的物质随着她不成节奏的动作变得肆意起来,“哗――哗――哗――”,食盆因无法承载这随意性极强的物质也跟着颤动起来,结果就奏出这富有生命力的响声。老娜布其突然停下了,它听到这富有感染力也富有生命象征的物质发出的脆响,回过头呆呆地看着老额吉。老额吉知道老牧羊犬娜布其需要什么,老娜布其也知道老额吉在想什么,几十年草地深处相濡以沫的厮守,让他们超越了生命体的界限,成了伙伴、朋友。
   老牧羊犬娜布其停下了。
   食盆里的物质是水。老额吉无意中发现,老牧羊犬娜布其对一切食物渐渐失去兴趣时,惟独对水情有独衷,它能喝完整整一盆清凉、明亮的水。
   听到了水声,老牧羊犬娜布其身上充盈着无限的力量,它的四肢稳稳地支撑起身子,大头轻轻放到水面,宽厚的舌头一展一缩之间轻松地把水啜饮到嘴巴里。
   老牧羊犬娜布其喝尽了整整一盆水。它抬起大头,嘴巴下还滴着水珠,看了一眼老额吉,喉咙里发出吼声,可惜,这吼声含糊不清,老额吉却听懂了,她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张了张嘴,发出的也是含糊不清的声音。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夺去了草地人的语言功能,说话成了他们的奢望。
   水充盈在老牧羊犬娜布其身体的角角落落,老娜布其的身体变得圆润起来,看上去也精神多了。老额吉看着看着,粗糙的大手又不由自主地去抹眼泪。老额吉的眼泪早已没有了,那年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夺去了老额吉惟一的孩子,失子之痛啮噬着她的心,夺走了她一多半的眼泪。而几年之后,那个骑着草地骏马跨过沙马尔河迎娶她陪伴她一生的草地之子也抛开她远离她而去。他的离去又夺走了老额吉的另一半眼泪。她还能生活下去吗?这时,她遇到了娜布其,娜布其就像秋天草地无数片飘零的落叶,冥冥之中是来陪伴她的,所以她给它取名“娜布其”。
   这一陪就是近二十年!
  老牧羊犬娜布其走向羊群。羊群看到老娜布其,也向它走了过来。随后,它们缓缓地向土坳外走去。
   这是一片土坳。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土丘,与外界相连的只有一个豁口。每年的春夏秋季,老额吉都要把羊群赶到土坳外寻找草料。到了冬季,羊群就不再离开土坳。土坳里疯长了大半年的草料足够羊群吃上半年的。因为有了土坳这个特殊的地形,老额吉和她的羊群躲过一年年的雪灾、狼灾,安然无恙。这在草地深处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即使土坳的草料再多再丰富,老额吉也要到土坳外放牧,良好的生息让土坳里的植被得到了很好的恢复。这也是为什么土坳里的草料变得这么充裕的原因。一年特大雪灾,土坳里的草料救了附近几个牧点的牲畜。这得益于早年额吉和丈夫明智的选择。现在,这里成了老额吉无限怀念过去美好时光的地方。
   老额吉老了,几年前就不再放牧了。放牧的任务交给了老牧羊犬娜布其。老娜布其就像老额吉一样记得清清楚楚,一年当中什么季节该离开土坳,什么季节该蜇伏了。一天当中什么时候离开、回到土坳,它的生物钟比时钟还要精确。
   羊群后面远远跟着老牧羊犬娜布其,它已经无法跟上羊群了。可它是羊群中重要的一员,没有了老娜布其,羊群会变得无所适从。有了老娜布其,哪怕它就是远远地跟在后面,羊群就有了主心骨。
   水给老牧羊犬娜布其提供了超乎想象的力量,它竟然一口气走出了土坳。
   老额吉脸上呈现出惊喜万分的表情。
   羊群散落在土丘上。老牧羊犬娜布其卧倒在土丘上,它的大头始终高高昂着,犹如一座雕塑。
   黄昏,老牧羊犬娜布其、羊群回到土坳。羊倒卧在泥房子四周,轻轻反刍。初春,零星的青草还不能填饱羊的胃囊,可羊喜欢这样,好像在回味着青草特有的芳香。
   老牧羊犬娜布其的工作不是结束了,而是刚刚开始。它饮过老额吉为它准备的一盆清水,其实地上摆放着一盆清水,一盆羊奶,它只是瞥了一眼羊奶,缓慢走向了水盆。像它一样苍老的胃囊没有能力再去消化那富有营养的羊奶了。老娜布其断断续续,终于饮完了一盆水。水再一次为它疲惫的身躯提供了力量,它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那条犬径。
   老额吉出神地看着老牧羊犬,她想喊住它,可不需要语言的生活竟然在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老额吉还知道,她是挽留不住它的,这是它近二十年风雨不误的工作,已成了它生命历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老牧羊犬娜布其来到犬径上。那条从土丘下一直延伸到土丘上的犬径是老娜布其经年行走留下的见证。余晖笼罩的土坳就像镀了一层金色。老娜布其身上也镀了一层金色,看上去,它像一头威仪的雄狮。
   老牧羊犬娜布其爬上土丘时,暮色笼罩了草地。空气中弥漫着混和了泥土与青草特有的初春气息。这种气息让草地上万物的生命富有张力。老娜布其张开大嘴,冲着漆黑的天空,使劲抽动着鼻翼。
   老牧羊犬娜布其静静注视着土丘下的土坳,泥房子、羊群已融入夜色中,它们富有节奏的鼾声很快融进夜色里。娜布其闻到了,它放心了,转过大头。土丘四野是深不可测的夜色,寂静得有些可怕。置身草地深处,即使没有危险出现,那扑面而来的荒野的气息也能把主宰一切的人吓倒。娜布其喜欢这样的夜色,这对它来说往往是平静的象征。
   最初,这种寂静下往往暗藏着无法预知的危险处境。尤其是冬季,那隐藏在夜色中的狼群会随时窜出来,电花火石般的战斗往往让老娜布其事后心惊胆寒。狼群不仅有着数量的优势,而且更有着严重饥饿下对食物那种不屈不挠的渴求。多亏老额吉选择的是大自然给予的神奇之地。土坳近似圆形,四周如同斧劈刀削一般兀立着高高的土丘。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给狼群竖起了一道天然屏障,即使最残酷的暴风雪之后,只要老牧羊犬娜布其守住土坳口,狼群休想闯进土坳。
   大自然在创造生命的同时,也创造了很多令无数生命不敢逾越的禁地,包括人。狼群在无法攻破老牧羊犬娜布其这道防线时,它们纷纷转移到土坳的四周。狼群凭借着尖利的狼爪和出众的耐性攀越过土丘。冬天,绵延数里的土丘与整个草地冻成一个大冰坨,坚硬如铁。纵使狼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浅白的爪印。狼群苦战整整一夜,消耗了过多的体力,最终一无所获。完全失去理智的狼群如一股旋风出现在土坳口。老牧羊犬娜布其以逸待劳,以不可想象的力量坚守着阵地。
   每年的冬季土坳口都要上演一幕幕异常激烈的鏖战,一时间,土坳口附近厮咬声、身体相撞声、惨叫声……让冬季的寒夜颤栗不止。雪地上兽毛乱飞,鲜血四溅,有狼的,当然也有老牧羊犬娜布其的。
   老牧羊犬娜布其就像神话一样,成了狼群心头上的一道魔咒,它们无法攻克这个神话。狼群往往留下几具狼尸,随后逃之夭夭。狼群不能在这里厮守了,要想活命,只能远离开这里。
   狼群的离去,并不意味着战斗结束了,老牧羊犬娜布其可以喘口气。冬天的草地深处总是游荡着多支狼群。一支狼群远遁后,另一支狼群会接踵而至,旧的战斗硝烟还没有散尽,新的战斗又开始了。
   总有一些不明智的狼群,仗着数量上的优势,要一鼓作气冲破老牧羊犬娜布其的防线,它们在撞得头破血流,甚至丢下几具狼尸后,最终才认识到这是一个不可破的神话。
   后来,很少有狼群再来打扰老牧羊犬娜布其。它们经过这里时,只是纷纷驻足观望,惟一能做的就是使劲抽动着鼻孔,捕捉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的人的气息,羊的气味。食物的香味勾引出狼更大的食欲,它们只有风驰电掣地袭击下一个目标才能满足一时的欲望。
   没有狼的季节,老牧羊犬娜布其不是懒散下来,而是变得更加警惕,这是优秀牧羊犬的品质,它整个夜晚游走在土丘上,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战士守护着土坳。
   无尽的夜色和频频吹来的夜风给老牧羊犬娜布其提供了更大、更多的能量,它竟然一改多日来举步维艰的局面,在土丘上疾走如风,它的身子变得轻巧起来。它的四肢,它的身子又恢复到年轻,那是它生命中最为强壮的时候,它让草地所有的狼群闻风丧胆,它能让老额吉、羊群高枕无忧。
  茫茫夜色中,它尽情奔跑着,奔跑让它年轻,让它鲜活的血在身体里汩汩地流淌,让它的生命富有激情与活力……
  天际出现一抹黛色的晨雾时,老牧羊犬娜布其走完了整座土丘,它回到了土坳口。这是它多年养成的习惯。
   一夜的疾走夺去了它身上仅有的一丝力气,娜布其从土丘下来时,再也支撑不住了,滚落下来。在落地的一瞬间,它还是稳稳地站住了。它就势倒卧在土坳口上,剧烈喘息、咳嗽着,喘息、咳嗽……此起彼伏,无尽无休……
   老牧羊犬娜布其看了一眼土坳口外,晨光给草地抹上了一层金色,稚嫩的植被向上顽强挺拔着。今天又是一个温和、明丽的天。老娜布其缓缓转过大头,不远处就是羊群、泥房子。它倒卧在那里,高昂着大头,深情地看着,渐渐的,它那富有生命力的眼睛失去了光泽。
   老额吉走出泥房子,看见了老牧羊犬娜布其,冲它挥了挥手。老娜布其迟迟没有站起来。老额吉向它走去。
   老牧羊犬娜布其一动不动地望着老额吉。老额吉心怦然跳动起来,这种感觉,她有过两次,一次是儿子葬身雪灾,一次是丈夫远离她而去……
  老额吉呆呆的。老牧羊犬娜布其好像看见老额吉了,身子訇然倒地。
   夏季里,土坳口上长出一簇青草,它比别处的青草都显得油绿。

标签:牧羊犬 老额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