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的南方 在变得密集的山以南 在芭蕉叶更深更绿的深处 在红色河流的阴影里 在雨水更密雨水更亮的高原 在云的南方
云南
一只白色的月亮
一湾蓝色的海
一阵不停息的风
一群黝黑沉默的人
云南的声音是糯的声音
云南的大地是直立的大地
云南
当阳光擦亮每一块坝子，每一块坝子上
阳光擦亮金色的房屋，金色的橡树
河流上蜷曲的乌云又高又远
河流上飞散的鸟儿又高又远
此刻
有一种声音离天空很近
有一只斑斓的老虎离梦想很近
满载旅客的火车开过去
在小站，在高黎贡山间
背包的人
离异乡黑夜的仰望很近
雪线以上的水和水的影子
雪线以上的水和水的影子
高原以上的高原湖
一条蓝色的绳子轻轻晃动
没有鸟儿，没有鱼群
远方是粗糙的岩石和它沉默的褐色
在木屋边，落下入秋以来的
第一场雪，雪的气味和来访者的印迹，更静的枯草和盐
一群内地民工从轰鸣的卡车上跳下
网兜里是过冬的土豆，南瓜，猪肉
大白菜的惊叫
在雪线以下，秋天的阳光灿烂，宁静
诺瓦乡翻动着黑色的土壤
旅行车返回的时候
细雨和雪飘起来了
妇女们一闪而过，黑暗的毡房里有人在忙碌着
筑路工地上，一群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朝向我们
他们的目光抬起来
穿过雪花飞舞，穿过凝滞的暮色
慢慢落在雪线以上
落在高处的黑夜降临之中
北方以北
北方以北，是闪闪的河流以及河流
河流像一些鞭子
驱赶山，村庄，北方的天空和云
北方以北，是流浪的宁静以及宁静
宁静像梦中的财富
燃烧在空气的每一寸，每一分
北方以北，是低垂的草原以及草原
草原以外是无边的大漠
草原和大漠，一同坠落各种奇奇怪怪的姓氏，以及它们的落日
北方以北，没有人能将它征服
异族的敌人不能，工业及其文明也不能
它会完整地存在，浮现出来
在大地最后的眼睛中浮现出来
记忆，地质与阳光
沿着进山的路，河坝上站满了野苹果
一些干草堆在岷江边闪光
乌蓝的公路在经幡间转动，总有些气味，形状
使我想起了文化，地质，一些随风飘散的东西
当我用一只红色的摄像机，记下这些
山谷间有巨大的飘砾在覆盖，在汶川以西
巨大的山川，弯着矮矮的花椒树，发白的灌木丛
一些苞谷呈黄色，更高的山顶是村寨，小学
这时候，一切歌颂，甚至原始的记录都是多余
当我喑哑地爬过川西高原，在山顶那边，在更高处
还有一张张草原
正在无声无息地铺开
雪地上
雪地上
有干净的东西
有孤独的东西
院墙画上它的影子
树木的枝条画上它的影子
而惟一的阳光
使雪地显得温暖
多么晴朗的严寒啊
风声转过身去
所有粗戾的声音都已安静
只剩下这白色的、展开的旷地
带有收敛的清静的气息
而人们居住的房子，依然埋在雪中
此刻多么渺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