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火车站 在一段暗红的铁轨后 乡村如此沉寂 辛凉的薄暮里 火车来了 慢慢停下
扔出几个灰头灰脑的人
如同滚落的土豆
低低地蠕动
火车一声怪叫，又长虫般爬向远方
灰茫的小站，以及无边斜阳下
乌鸦起落的村庄
忍不住震颤
震颤着，目送火车消逝在
扬起的烟尘中
离歌
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慢慢融于月色
送行的人，却没有散去，古道旁
他们沉默不言地站着
好像还在眺望
月光清冷，野地寂寥无边
这时，一个人突然大声唱歌
嗓音浑厚，又绵远，低缓
恍若这条城郊公路
执拗地通往远处
那个离去的人，如果听见
或许，泪流满面
回首间，月亮很圆很大
背后的城池
却陷落于幽幽凉夜
已是一片恍惚
列车进入中原大地
太阳升起的时候，列车进入中原大地
这是一片古老的大地，这是初冬
光影下，一片贫寒的大地
隔着窗玻璃，可以望见疾速掠过的
丘陵，旱田，以及稀疏林木
以及，更远处隐现的农舍
而在漫长的铁道两边
不时有人走过
或扛着农具，或赶一头牛
哦，还有赶猪的
列车奔驰，类似的场景却反复在窗外出现
让人怀疑，这些被列车抛下
远远落在后面的人
一会儿，又回到车前
一张张褐色的脸
冷风中晃闪
月光下的河流
凉夜里，我常常翻越山冈，经过
绵延坡地，到河边去
月亮已经升起
大地一片沉寂
月光下，河流波澜不惊
恍若睡美人
但我分明闻到一只母兽的气息
受孕前，骚动的气息
潮湿的嘴唇，草木后
不停地向我轻唤
我原本可以走得更远
却甘愿放弃许多
只因这幽秘的河流，在我家乡
在我家乡的月光下
死去的亲人
深夜的月光照着死去的亲人
他们提着空荡荡的身体
像稻草人站在风里
我认出我的祖父，一个病死的老木匠
用手中的榔头咳嗽
――他死了还病着
这让我悲痛并羞愧万分
那么多年，他仿佛从未离去
依然，一声一声地咳
悲苦的脸，被月光漂白
复消隐于窗外
剩下一张变形的嘴巴
灌满冷风，夜夜
咳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