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碗茶对坐 裂缝的日子,有水做的孤独。 在城市,一根稻草长在褶皱里,无法忍受石头的冷。在一个词上发痛。 暗和雨水开始纠缠,像四月的思念抵达乡下,覆盖村庄,与河流。盛开的麦花,自南而北挂着泪水。炊烟醒来,零下一度的孤独,在体内慢慢回升。
浮尘的光影里,与一碗柳叶茶对坐。涉水而来的暖在身子上漾开,抚慰挤压已久的疼。
三片锋苗的光。擦亮眼睛,划开现代人内心的暗。
我的家乡遭遇大旱
低些,再低些,沉入一粒杏仁的苦。
年迈的父亲,身子枯涸、柔软,像一株焦渴的麦子忍受太阳的毒。这么多年,时光抽干他身体里的营养,骨质疏松,已经无法承受一场旱情的侵袭。
燃一支香烟。沉默如石。内心的疼,袅袅生长。在锄刃上,感受尖锐。而我痛如凌迟。
辽阔的豫东平原,一望无际的枯黄。擦伤眼睛,我以泪水叙述叵测:
土地龟裂,一道撕裂的伤口。切割心肺。
救济款,是一只狐妖,中途猎杀,或亵渎。
偏远的小村里,一群低层的蚂蚁,忍受苦难。在灾害面前无力自拔。
旧 事
出走的父亲,与家乡隔着日影,千山万水,梦,如火如荼。
或许花花绿绿的东西,铆住了他的骨头;或许他是一株水草在城里寻不到温软的泥土。去了更遥远的地方,杳无音信。
质地坚硬的母亲,失去棱角,像倒下的麦子开始腐朽,一点一点陷落。
烛火。摇曳不熄。母亲点亮时间,缝补破损的日子。三炷檀香,燃烧寂寞。思念,日渐嶙峋。
她的头上长满雪花。她的眼神,空洞如冰,她的肩上落满细密的尘埃。她习惯了流言蜚语和内心的寂然。在一棵树的年轮里静坐,像枝孤寂的莲,泣泪成灰。
春风过眼,繁华殆尽。胸中郁结的疾苦。开始蔓延,在母亲瘦弱的身子里,藏着遥远而冰冷的旅途。
大军南下
大军南下,一千双布鞋挤上火车。
黑夜孤独如水,有我十七岁的妹妹,挣脱泥土的腥味和词语的枷锁,征战贫乏。
以桂枝为马的童年,一夜走远。一个人的水样年华被城市流放,发配到四环以外。昏黄的灯光下,孤独忽明忽暗。疼痛,无法消瘦。
妹妹,不要出售廉价的泪水,不要怀想喂养生灵的炊烟。江湖上风大,一定要带好装着草药的瓦罐、祖传的咒符、淬了剧毒的匕首,还有我送给你的挂着红线的罗盘。
妹妹,你是一株在乡下修行十七年的麦子,遇到病菌、妖魔时,你要呈现彻底的锋芒,或毒。
站在悲伤的身旁
从农机上跌落,天空暗了下来。锁骨碎裂,溢出大片海水的成。五十二岁的母亲,无法哭出一个字,无法哭出一生的悲与哀。
梨花一夜,漂白垂落的青丝。那些温软的伤。在体内丰盛如水草。纠缠不清。
她的容颜失去水分。两眸渐涸,一双粗硬的手上繁盛的茧花,似锦,绽出多年的苦。
我的泪水像雪花坠落,深入骨骼的痛一寸寸生长。当掌心的温度回到春天,雪以流泪的形式向身子靠近。
母亲击壤而歌,与一株麦子对坐。指问上的暖,点亮寂寞多年的骨,以骨为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