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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之江南雨|相见欢

时间:2019-01-1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    人界一个小县城的郊外,坐落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庙。这座房子与周边那些残垣断壁相比,显得不那么古旧,四壁的窗子此时正徐徐冒出乳白的烟雾,乍一看像是着火了似的。
   来来往往的人装束不一也各怀心思,有的只是习惯了每日路经此地拜一拜狐仙,有的则是买了许多香火,专程来拜狐仙的。
   他们把香火钱塞进狐仙像前的募款箱,接着逆着人流前往门口的大香炉。几个老妇人带来的纸钱和银箔元宝有些受潮,投进香炉的时候,窜起一股黑烟,恰好此时的风掉了个头,那股黑烟便随着风向,向狐仙像的方向扑去。
   “咳咳,怎么还这么多人。”狐仙庙里,朱砂被那阵烟火熏得直咳嗽,这会儿,他正愁容满面地看着庙里的人――以往这个时候,香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但今日人多,熙熙攘攘的庙外,还有许多人巴望着能挤进来。
   “狐仙大人,我想发财……”
   “我想升官……”
   “我想我老婆生个大胖小子……”
   诸如此类的愿望实在数不胜数,朱砂听得烦了,不由得在狐仙像后头瞌睡起来。
   “狐狸,你快让这次约会结束吧!”迷糊之际,一个极有气势的女音撞进了朱砂的耳朵,他一惊,猛然抬头看向狐仙像之下,一位秀丽女子正带着微笑看向他的方向。
   是令沈云欢公子一见倾心的江南女巫啊!
   不过,从她微笑的僵硬程度来看,这表情并非发自内心。
   朱砂觉出异样,转而看向她身侧,一个浓眉大眼的高大男子正喋喋不休地对着她说些什么,江南显然对他的话不抱有半点兴趣,而且似乎还很反感。
   不排除早点下班的目的,狐仙大人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朱砂从腰间抽出一条红色绸带,向空中一抛,那绸带忽悠悠地打着转,飘过人声鼎沸的人群,飘过庙前绿油油的草地,忽然,绸带掉了个头,缠住了那座不算太大的狐仙庙。
   围着小庙的红色绸带蓦地一抖,连带四周的土地,狐仙庙也顿时抖了一抖。里里外外的善男信女觉察到这地面的震动,先是一惊,随后大呼小叫起来。
   “地震了,地震了啊!”就如庙内的信众一般,浓眉大眼男夹着自己的公文包,风一样地向外冲去,短短几分钟内,人们爬窗的爬窗,走门的走门,跑得无影无踪。
   “哈,终于解放了。”江南轻松地舒展了一下双臂,对着台上的狐仙像略鞠了一个躬,“谢谢你了,狐狸。”
   ……
   “我说,小欢欢……小欢欢……喂,可以正常一点吗?”朱砂对着沈云欢招了招手――此刻,他正用折扇抵着自己的下巴,出神地看向远方。
   “啊,你的意思是,江南小姐最近在相亲?”待到好容易回过神来,沈公子问道。
   “是的,她本来和人约了在狐仙庙附近见面,没想到碰头的时候却认错了人,结果恰好撞上一个卖保险的。”朱砂的狐狸眼一弯,挤出些不怀好意的笑意。
   对于沈云欢而言,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但更让他们惊讶的事情在后面,入夜,沈云欢正在厨房为各位准备荷包蛋,有人敲起了门。
   穿着小碎花围裙的沈云欢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黑色斗篷的美貌女巫。
   “江,江,江南小姐……”沈云欢再次语无伦次了,对于一屋子的妖兽来说,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个笑话,它们堆在书房里,吊在屋顶上,爬上旁边的墙壁围观平日举止得体的主人变成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笨蛋,纷纷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出于礼貌,江南小姐等着沈云欢对她说些什么,然而他并没能憋出一两句诗,惯常白净的面庞也涨成了粉红色。
   “朱砂在吗?”她有点奇怪地看着眼前系着围裙的白衣青年――他和巫界传说中的那个人实在是太不一样。她的目光穿过沈云欢落到客厅的沙发上,那里,狐狸先生正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娱乐节目。
   “嗨!”见到江南走进来,朱砂嘎吱嘎吱嚼着爆米花的腮帮子有所收敛,他伸手递给她一把爆米花,见她没有想吃的意思又收了回来,“江南大人,有何贵干呢?”
   “我想请你帮我挑一挑男友。”那双明亮的眼睛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即便是娱乐精神至上的朱砂,此刻也差一点将嘴里的爆米花喷了出来,“肿么啦……为虾米系窝……”
   “这个其实是我想了一阵子才决定的。”江南继续说道,“我想要有一个人能给我建议,而你作为狐仙庙供奉的神明,应该能给我一些帮助――当然,报酬是不会少的,这一点你放心。”
   朱砂愣了愣,这个时候,锦绣正从厨房里把沈云欢刚做好的蘑菇肉片汤端出来,看到江南站在客厅里,她有些不高兴,重重地把汤盘放在茶几上。
   狐狸好像想起来什么,他走了过去,双手从后面挽住金鱼姑娘的腰,说道:“不行啊,你看,锦绣已经吃醋了啊。”
   这句话在充满窃笑的房间里产生了几十秒的安静,锦绣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朱砂捂住了嘴,“好了,现在我要处理一下家事,另外我觉得沈云欢先生也很适合你说的这份工作,所以,江南女巫你不妨委托他来做吧。”
   狐狸将锦绣扛进了卧室,不多时,里面传来金鱼姑娘愤怒的咆哮。
   “不如,出门聊聊?”看着四周密不透风且不怀好意的妖兽们,沈云欢展开扇子挡住越来越红的面颊,终于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二
   “好困啊。”茗月学校初中部,安馨耷拉着眼皮,托着腮帮子看着黑板。
   刚过午休时间,学生们吃了午餐,一个个趴在桌子上休息,只有蓝星还坐在座位上做题。
   “唉,班长逃学了好几天,现在正拼命补课呢。”旁边一个女孩对着安馨窃窃私语道,“真可怜。”
   “嘿,沈老师来了!”教室外,刚打完篮球的凌海推门而入,教室里的女生们纷纷打起精神,坐端正起来。
   沈云欢摇着扇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讲台上。
   他站在那儿,水墨画一般的清秀脸庞上,忽地现出一抹红晕。
   “……”台下的学生见了,交头接耳起来,“春天来了吗?”
   “老师,你是不是恋爱了?”教室后排的凌海胆子最大,将双手放在嘴前喊道。
   “没有,没有。”沈云欢努力拉了一下嘴角,顺着那一声长长的上课铃声说道,“好了,现在开始上课吧。”
   昨日他与江南商量了一阵子,最后决定由他来负责对相亲对象把关。
   “如此一来,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朱砂眨了眨他的狐狸眼,用手指揉着手肘上被锦绣揍出来的淤青,“小欢欢,相信我,对女人的吸引力,巫师界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
   是这样吗?
   身着一身白衫的沈云欢在卧室的穿衣镜前舞着那把题满诗词的折扇,忐忑不安地打量着自己的这身行头,回头与窗外大大小小的眼睛对视了一下,然后迅速拉上了窗帘。
   第二天就要随江南去相亲了,沈公子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
   “看来真有什么好事了呢。”蓝星一手扶着下巴,另一只手举了起来,“老师!左上角那个公式写错了!”
   这两节课给沈老师的感觉,比两个世纪还要漫长。
   接下来的时间,沈云欢坐在办公室里批作业,好容易熬到了下班。他拾掇物件走出校门,却没料到身后正尾随着几个小影子。
   看着他那一袭欢乐无比的白衣,才放学的蓝星、凌海和安馨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沈老师这究竟是去见谁呢?”蓝星对另外两个女孩说道,“大家想不想知道?”
   一高一矮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点起了头。
   “那么……”蓝星耸了耸肩,指着不远处那个飘忽的白色背影说道,“走吧。”
   人流涌动的人界街巷,江南正在一座大钟的前面等待沈云欢的到来,她换了人类的衣服,将长发高高地挽出一个螺形的发髻,一挂七彩珠玉环在她洁白的颈项之上,低低地垂进深红色连衣裙的V领。
   她转过脸,看见那个眉目如画的白衣青年正站在自己身后,于是绽出一个友好的笑。
   她向着另一边的路,对他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顺着人流行走,沈云欢偷眼看旁边的江南。她的优雅确是许多年都未曾见过的了,只见那发髻旁两串珊瑚红色的耳坠子随着她晃动,他看得出了神,不小心迎面撞上一个中年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沈公子窘得无以复加,连连道歉。
   究竟他是面对女孩便会这样,还是只有对自己如此,她也不知道。不过,害羞的男子总归是有一点可爱的,即便这害羞常常令他出现一些笑点。
   “原来是这样啊。”安馨举着一个垃圾桶的盖子,躲在街角,“沈老师有女朋友啦!”
   “不知道大家会有什么反应。”蓝星略沉思了一下,拉了拉凌海的校服裙,“小海,不如我们回去吧?”
   没有人回应。
   她转头,发现自己以为的校服裙其实是一块挂在垃圾桶口的破破烂烂的毛巾。
   “人呢?”
   另一边,沈公子和江南在约定的茶楼里坐了下来。
   在人界相亲自然有人界的好处,这里属于不可擅用魔法的区域,假如双方谈不拢,也省得一方大发雷霆发飙找碴儿。
   这是江南几次相亲下来的经验与教训,也是沈云欢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其实她并不需要别人为她提供意见,她只是从之前的经历中总结出,自己需要一个保镖而已。
   第一次她遇到某族一个趾高气扬的管家,那人仗着自己所在家族还有几分势力,对她评头论足,指手画脚,江南则耐心有限,不等他说完,便拂袖离席。
   家族管家过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日子,哪里经得起这种侮辱,江南还未走几步,一个紫蓝色霹雳就怒不可遏地劈在她脚底,幸得她反应够快,不然便被这家伙的雷电魔法烧成了黑炭。
   又有一次,江南觉着人家个子太矮了,于是草草收尾。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山穷水尽疑无路,在各种奇花异草间,江南竟然迷了路。后来她误打误撞,找出了花草迷阵中隐藏的几个魔法结晶,才知道原来人家假装大方放她出门,背地里却是恨不得这个姑娘喝水都呛死。
   “这么些怪人……”沈公子嘴上不说,心里头却在犯嘀咕――这些人到底从哪里来的呢,他有点疑惑。
   然而他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婆婆从一旁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对着江南说道:“姑娘,你可算来了,这一次,你一定会满意的。”
   老婆婆又矮又小,脸皱巴巴的,像是一团揉得乱七八糟的废纸,她戴了一副圆形的黑框眼镜,手里还端着一只细长的烟枪。
   大约是连自己都已经不大相信这成功的说法,江南笑了笑,她对沈公子介绍道:“这位是生活在人界的红线婆婆,通一点巫术,认识不少巫界人士,这些年牵成了不少姻缘。”
   究竟要相亲几次才能成功呢,其实红线婆婆也并不十分清楚,她总是让这些孩子们再等等再等等,她说等到最后就会出现真命天子的。
   沈云欢也对这个媒人略有耳闻。她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促成了两个家族间的姻缘,以此为始,两个家族融合在一起,并且前所未有地强大起来。
   另外一个出名之处还在于她常常把人类介绍给巫师,巫术界因此多了许多混血儿,而这也成了种族主义者们仇恨的来源。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敌视混血儿,要知道他们聪明又强大,如果要打架的话,赢的人很可能是他们。
   江南递给婆婆一个小巧的银元宝,婆婆对她耳语几句,咳嗽一声,便离开了。
   走之前她从眼镜底下看了半天沈云欢,她说:“年轻人,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
  三
   “凌海!凌海!”蓝星扶了扶那副厚厚的眼镜,拉着安馨的手在街上到处跑――人界的街道实在太拥挤了,臭豆腐摊子、碳烧奶茶和烤鱿鱼的味道又不时干扰着她们的注意力,让她们无法集中精力找寻同伴。
   “嘿,你在找谁呢?”蓝星只感觉被一个黑影罩住了,她抬头一看,是一位高大的青年。
   他有一双漂亮的灰色眼睛和纤长的手脚,脖子上戴着的魔法结晶似乎在提示她,这是一位来自巫术界的同伴。
   “啊,是一个长得很像男孩子的女孩子!”安馨抢先答道,“你有没有看见她呀!”
   “没有,不过,初中生是不应该在放学后还在人界晃荡的。”青年很不客气地拎起了她们的后领,走到一旁的巷子里,随后念出一串咒语,“快回去做功课吧!”
   仅仅一瞬的工夫,两人便随着咒语释放出的异彩,消失在空气中。
   “现在的孩子,太不注意安全了。”青年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主街道,向着附近一家茶楼走去。
   他走到茶楼门口,看见不远处坐在江南身旁的沈云欢,揉了揉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呢?青年忽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沈云欢?”
   沈公子随着声音看向他,也是一惊,“是你?”
   “今日我与江南小姐约会,你为何在此?”
   “……”沈云欢一时语塞,而江南替他答了下来,“我们是朋友,他来替我把关有何不可?”
   “好吧。”对方有些无奈地笑笑,说,“小姐要吃点什么吗?”
   这世上最糟糕的事情里,冤家碰头恐怕能算得上是一个。
   多年前,当沈云欢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时,他遇到了现在的师父,顶级女巫叶卡捷琳娜。
   尽管上门拜师者甚众,当时叶卡捷琳娜却并没有打算收徒弟,不过后来,她的想法改变了。
   听说顶级女巫开始收徒弟,许多对魔法世界怀揣梦想和野心的小巫师慕名而来,其中也包括乌木小朋友。
   乌木就是眼前这个灰色眼睛的高个子青年,那时他还是一个灰色眼睛的小男孩,他背着行囊从长满树木的家乡来到高楼林立的巫界城镇,为的是向那位传说中的老师学习魔法。
   他的故事和程门立雪有点像,他好容易找到叶卡捷琳娜的魔法工房却被她女儿告知她开会去了,于是这个小孩固执地在魔法工房的门口搭起了帐篷。
   他每天出门寻找食物,并在黄昏之前回到帐篷里耐心等待老师的归来,然而最后他等到的却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小子,他一边摇着一把小扇子一边问你是谁怎么在这儿啊?
   于是乌木小朋友得知了这就是叶卡捷琳娜的关门弟子,号称玉树临风巫界一枝花的沈云欢小朋友,接着他又得知叶卡捷琳娜不愿意见他了,她说关门弟子收一个就够了你回去吧。
   这些天他吃的苦头算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不过乌木小朋友眼眶里委屈的眼泪转了又转并没有掉下来,他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关节一把抓住了沈云欢小朋友洁白的衣角。
   沈公子印象里,那是他第一次和别人打架――他实在无法忍受一个人用他那脏兮兮的手弄脏老师刚给他买的白衫,所以貌似温文尔雅全无脾气的沈小朋友怒了,十分钟后,他拍了拍手,走进工房和老师的女儿打招呼。
   围在一块看热闹的群众一哄而散。
   屋外,被揍得七荤八素的乌木小朋友揉着自己淤紫的腮帮子,带着满腔怨恨回了家。
   假如事情仅仅到此为止,那乌木小朋友很可能也仅仅是拒绝再和沈云欢小朋友见面。但当他回到家后,发现父亲正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沉默,屋子里的家具和生活用品全没了,母亲则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他,“你是不是申请失败了?”
   乌木小朋友的脑中忽然飞速地时光倒流――一个月以前,在他即将出发拜师的那一刻,他信心满满地对满怀期待的乡亲们说,我一定会成功的。
   然后他顿了顿,说道,否则,我自愿接受对失败者的惩罚!
   谁知道呢,尽管有这么多的信心,最后却还是失败了。根据乌木家族的族规,乡亲们拿走了他家所有可以拿走的东西,并将他的倒霉作为耻辱而铭记了下来。
   “呱――呱――”
   无数个黄昏,乌木小朋友走在路上,走在人们嫌弃的眼神中,在乌鸦凄凉的叫唤中暗自神伤着。
   “如果不是看在江南小姐的份上,看见你那十年不变的白衫和折扇,我真的很想再揍你一次啊。”对方的笑容让沈公子感觉不到一点笑意,他摊了摊手,对于乌木在嘴上占的小便宜表示无奈。
   “既然红线婆婆让你过来,那就快点开始吧。”江南打断了他的话,“告诉我你觉得自己如何。”
   “我是乌木,擅长巫药冶炼,现在在为一个家族制作秘药。”他简单说了两句,大概是觉得这些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便从腰间拿出一个木头罐子,“这是我做的一种药,请小姐笑纳。”
   江南打开木头罐子,里面是一种绿色玉石一般的膏药。闻到膏药散发出的淡淡香气,一时之间,她忽然觉得像是看到了过去许多事物,像是故乡绵绵不绝的柔雨、父亲的胡楂儿和母亲眼角眉梢淡淡的青黛色。
   “越是经历丰富的人,越会喜欢这一种药香。”乌木说道,“它叫旖旎梦境,通常我用它来帮助人们入睡。”
   “你在卖香水吗?”沈公子冷不丁冒出这句话,随后被乌木一个白眼瞪了回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是啊,它让我想起了很多,很美好的事。”江南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这种紧张,只是喃喃自语,乌木的灰色眼睛转而也诚恳地与她对望,似乎在帮助她想起那些藏匿在记忆中的点点滴滴。
   “我没有很有钱也不算是太英俊,但起码,我想自己能让你开心起来。”乌木笑了笑――撇开过去的倒霉事,其实他也算是身家清白相貌堂堂的有为青年,“假如你愿意,下一次我们可以在我的魔法工房约会,那里有很多我自制的秘药,你一定会有兴趣的。”
   “嗯,好的。”江南似乎没有看到旁边沈公子忽然焦虑起来的表情,她拿着那个小小的木罐,爱不释手。
   这算什么?第一次陪着心上人相亲人家就相中了,而且对方还是那个用脏手偷袭过自己的家伙!
   沈公子礼貌地正襟危坐,但在场的每一位都听到有什么人在嘎吱嘎吱地磨着自己的牙齿。
  四
   “可恶,竟然会迷路!”凌海走在人界的街道上,看着周遭几乎千篇一律的景致,脑子有点发涨――她的方向感不好,平时便很难找到出入的结界口,没想到今天一不小心,竟然连同伴也跟丢了。
   凌海抓了抓头发,走进附近一条小巷,她在脚下画出一个咒阵,几句咒语后,那个咒阵忽然爆裂开来,现出几道歪歪扭扭的曲线。
   “糟糕……”看见咒语失败,凌海更觉无奈。她沿着其中一道曲线的方向走,来到一面长满青苔的墙壁,她伸手去触碰那些黑绿的苔藓,忽地一下,墙壁现出一丝珍珠般的光泽。
   看来,这里有一处结界入口。这里会不会就是回去的路呢?
   凌海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她念动咒语,只见墙壁蓦地闪出一个一人大小的口子,她钻进口子,墙壁也瞬间恢复了原本的面目。
   “小欢欢,别伤心。”魔法工房内,朱砂安慰着在地上画圈圈的沈云欢,“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由于对乌木的第一印象极好,约会结束后,江南让沈云欢下次不要过来了。
   怎么会这样!
   在狐狸和沈公子的计划中,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江南女巫延续前次的霉运,不停地遇见龌龊猥琐男,接着掉进对方阴险狠毒的陷阱,于是,当当当当,沈公子在这个危急时刻及时出现,打跑了坏人而江南小姐芳心相许。
   可是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总是很大的。
   沈云欢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去上课了。在教室里,他看到学生们正挤在蓝星的座位上讨论着什么。
   “凌海没有来学校?”也许是上次蓝星出走对他的冲击太大,沈公子这次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蓝星,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学生出走也要组团吗?
   “那个……”安馨弱弱地举起了手,“我们昨天去黄龙街,凌海和我们走散了,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一直没回家。”
   “你们为什么会在那里?”看见蓝星和安馨两张小脸上不自然的表情,沈公子便猜到了七八分。
   下课后,校长办公室,沈云欢,蓝星和安馨坐在校长面前的凳子上,两个小女孩耷拉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吭。
  
   “沈老师,你们班又出事了。”办公桌上,校长的企鹅随着主人的说话声,背着手,不停地踱着步子,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身旁的这几个人。
   校长从身旁的书柜中取出一个卷轴,手一抖,将卷轴展开。卷轴泛黄的纸张上显现出蛛网般密集的街道地图,校长不断念诵着咒文,以手掌修正着地图所示的位置,不多时,沈云欢就认出了黄龙街。
   就在那一条街道上,隐隐约约现出两个小小的光晕。其中一个是淡蓝色的,相比另一个较大,而另一个则是淡淡的珍珠色,覆盖范围也只有珍珠那么大的一点点。
   “照你们所说,她应该是在这一带迷路的。”校长的两股眉毛拧在了一起,“但是黄龙街地形并不复杂,所以她很有可能误入了另一个结界。”
   “这个结界是谁的地盘?”沈云欢忧虑地看着那一小团珍珠色。
   “这个……”校长的双眉骤然松开了,“我也不知道,这样吧,你去看看好了――两位小姐,恐怕你们得在学校寄宿一段时间,我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再这样下去,你们得向学校工作人员付加班费的。”
   一小时后,沈公子又踏上了黄龙街的土地。
   经过茶楼的时候,他忍不住向里头看了看昨天他和江南小姐坐的那个位置――今天,江南小姐竟然还坐在那个位子上。
   等等,她还坐在那里?
   沈云欢原本已经经过了茶馆,但想一想又将头探了回来。
   没错,她就坐在那里,红珊瑚色的耳坠和高高盘起的发髻,她的对面坐着那位讨厌的乌木,看样子他很能讨人欢喜,江南小姐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看到这一幕场景,沈公子心里涨满了酸溜溜的潮水。
   此时,江南与乌木起身,离开了茶馆。沈云欢上前一步,从馆内看到二人往一条幽静小巷走去。
   那条小巷,便是校长所说的不知属于何人领地的结界了。
   他隐约感到,这事情开始往蹊跷的方向发展,随即尾随了过去。
   一阵珍珠色光泽过后,沈公子踏入了结界之中。
   奇怪的是,这一处结界的入口和外面的黄龙街看上去并没有多大差别,墙壁上斑驳的青苔和如同镜面反射一般的场景让沈云欢产生了些许错觉,他再次确定了来时的方向,向前走去。
   眼前的景象逐渐开始发生变化,四周的街景长出一些他不曾亲见的植物,植物上还居住着一些五色斑斓的昆虫,它们因他的走动而受了惊扰,不安地在各自的领域里爬走。
   那些模样怪异的根茎花叶果多多少少散发出独特的气味,依靠这些植物维持生计的鲜艳昆虫也挥发着各自剧烈的味道,这些气息混杂在空气中,令人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沈公子觉得自己快要被熏晕的时候,他发现路中间站着三只眼神愤怒的双尾臭鼬和两头表情困惑的铁角麝香鹿。
   见他的目光向自己投来,三只双尾臭鼬嘶叫一声,向他扑来!
   无奈之下,沈云欢只好念出一串咒语,一阵旋风随即包围在他的四周,随着风团的活动,双尾臭鼬惨叫一声,被刮倒在地。
   那些味道也终于暂时离公子而去,为免节外生枝,他匆匆向前赶路。
  五
   “江南小姐。”工房内,乌木向江南走近了一步,但她也很快后退了一步。
   他顿了一下,笑道:“你好像并没有打算开始一段新恋情呢。”
   江南没有说话,她看着他和他手中握着的木盒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为什么要开始相亲呢?她自己也不能给自己一个足够好的解释,但坦白说她还是可以解释的,不就是因为那个人死了吗,多么简单的道理,但是又说不出来。
   因为这件事的发生,她开始发觉有很多东西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她回到中国,生活在陌生的环境中,吃着陌生的食物,与陌生的人交谈,但也会偶尔想到那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人。这时候,她总会发呆,脑子里浮过一句句他说过的话,指尖会忽然热起来,像是那个人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与乌木的第二次约会,不过因为他也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像极了那个人。
   但他们还是不一样的,尽管她很喜欢他调制出来的香料,也与他相处融洽,却分明地觉察到二者的不同。
   “抱歉……我……”江南摇摇头,说道。
   乌木灰色的瞳仁黯了一下,但又亮了起来,他说:“没关系,这样吧,我带你来参观一下这片结界,或许你会感觉好一点。”
   虽然已经走过许多神奇的地方,但这片结界依然令江南诧异不已。
   在那些宛若神造的草木鱼虫之间,乌木打了一个唿哨,随着哨音的减弱,艳丽花朵和青翠叶子的后面,纷纷探出一张张好奇的脸,它们嬉笑着互相开着玩笑,声音如同银质的铃铛一般清脆悦耳。
   那是这些花木的精灵。和江南见过的那些花木精灵不同,精灵们热情好客,见到她便跳上自己的植株,采集下一滴花朵或是树干中浓稠的蜜液,踩着轻盈的舞步,将一颗颗色泽分明的液体放在她的掌心。
   这些便是乌木用来制作秘药的原始香料了,即便是在最原初的状态,那些闪光的蜜液也发散出使人愉悦的气味。
   江南忽地发现道路不远处还有几朵巨大而斑斓的花朵,她正想去看看,乌木却拉住了她,“别靠近那边。那里有很多黑暗系植物。”
   她这才发觉,整片结界被脚下这条羊肠小径划分为两部分,一边是眼下那些玲珑剔透的花木,另一边,则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江南小姐!”这时,她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乌木与她一同转过头去,沈云欢正沿着那条小径走来。
   “是你。”见到沈公子,乌木刚刚还和善温柔的脸一下子就拉得好长,“你跟踪我们过来的?”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沈云欢有些焦躁――方才他在结界入口一丛灌木上发现了凌海校服裙的碎片,看来,这个大大咧咧的学生确实是进入了这片结界,“我有个学生在你这儿走丢了。”
   乌木没有回应,沈公子跨一步上前,忽然以折扇抵住了对方的胸口,“是你干的?”
   乌木有点迟疑,“如果是在这边走丢的还好办,但要是另一边的话……恐怕就找不回来了。”
   沈公子颓然收回了捏得紧紧的折扇,顺着江南使的眼色,他看向羊肠小径的另一头――那正是他最初进入结界而又迅速逃脱的区域,比之眼下草木的芬芳,那边的植物更加鲜艳,气味更浓烈,如同恶魔病时的口臭。
   “你没有去过那边?”见乌木摇头,沈云欢急了,他转身便进入了那片密密匝匝的林中。
   走了几分钟,他发觉似乎有人在跟着他,回头,发现江南正跟在他身后。
   “乌木很害怕进入这片区域,所以我就自己来了。”她解释道,“你不会介意多一个人吧?”
   “当然。”刹那间,沈公子心中的喜悦开出了一朵小花。
   此时,附近一株大树之上忽然掉下一个精灵,不过这个精灵和刚才江南看到的可不大一样,它长着一张苦哈哈的老人脸,个头和土地公差不多。
   “你们有没有酒啊。”它走到沈云欢脚边,对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我要喝酒,快给我!”
   “酒?”虽是踢了一脚,但精灵个头小,沈公子几乎没感到疼痛,他环顾四周,从附近的草丛中折下一束青色的草叶,“这里满地都是精灵用作酿酒的浮梁草,稍作加工便是上等好酒,你为何还缺酒喝?”
   “哈,小伙子你怎么会懂,你说的那种酒是最没味道的,我才不要。”老精灵一屁股坐在沈云欢面前,“我不管,你不给我酒我就不让你走了。”
   沈公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江南对他招招手,“先做一些浮梁酒吧,我有些法子可以试试。”
   这等花木精灵虽然法力低微,但对周遭环境极其熟悉,万一被激怒,它们很可能会利用地形弄出一些神鬼难逃的陷阱,是惹不起的主儿。
   沈云欢只得揽来一把浮梁草,折下一张酒杯形状的树叶,又推了推身旁一棵枝叶繁茂的小树,小树一晃,树叶上的露珠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纷纷坠入他手中的酒杯里。
   他将浮梁草放入酒杯,念动辅助发酵的咒语,那把草便随着咒语,像冰雪一般融化在酒杯内的露水中。
   江南伸出一只手,将手掌张开,只见方才那些玲珑剔透的蜜液一滴滴落进了眼前的酒杯,并迅速在浮梁酒内消解,发散出甜蜜的气息。
   “哈哈,这才是好酒啊!”老精灵笑得合不拢嘴,“小姑娘,还是你有一套!昨天那个姑娘哟,看见我就跑了,真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
   “她去哪里了?”沈云欢追问。
   “喏!”老精灵啜饮了一大口美酒,指了指丛林深处,“我跟她说越往里走越危险,她不信我呐!”
  六
   此时天色渐暗,林中的光线也黯淡了下来,然而那些植物却发散出柔和的光线,赤橙黄绿青蓝紫,像是夜晚的游乐园。
   “凌海――”喊了好半天,沈公子的喉咙已近嘶哑了,他与江南坐在一朵红色大花下面小憩,突然,附近响起了凌海的回应:“沈老师――沈老师――我在这儿――”
   得到回应当然是好事,可令沈云欢大惑不解的是,这回音竟然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借着植物的光线,他看清有人向他们这里走来,但却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人。
   是许多个凌海,大概有十几个吧,她们的样子都很狼狈不堪,有的小腿被灌木刮出了一道道的伤痕,有的头发上还挂着枯败的叶子,有的裙子上吊了好几只爱捉弄人的迷你蜘蛛猴,看见这么多人,那几只蜘蛛猴吓得四处跑开了。
   “喔,天啊。”沈云欢揉起了太阳穴,“你这是怎么回事?”
   十几个凌海唧唧喳喳地说着,有的说自己吃了奇怪的果实,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不小心打开了一个冒着烟雾的大盒子,总之谁也不服谁。
   “停停停!”江南对这一帮女生说道,“慢一点说,别吵。”
   从不同答案来看,这些人里面,应该只有一个是真的。
   “你们上周随堂作业的分数是多少?”果然,随着沈公子的发问,一个个不同的分数冒了出来,有的给出的答案连计分方式都与他所用不一致。他大致锁定了其中的三个,继续问道:“那么,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这里很好玩啊。”其中一个说道。
   “我在这里等老师。”另一个答道。
   “我迷路了。”最后一个看上去不大高兴。
   沈公子拉上江南继续前进,他说:“凌海不在这里面。”
   “哎……”江南本想问清楚,但见那帮孩子眼睁睁地看他们走掉,却没有任何动作,就明白了几分――假若里头有一个真的,一定拼了命也要跟过来的。
   “好没有意思哟――”植物光线的明暗之间,那些凌海变成了十几个花木精灵,它们唱着歌,四处散开了。
   路上出现了一些形状古怪的木雕。沈公子俯下身仔细观察,发现那木雕像是一个个身姿扭曲的人类。
   “这些木雕样子挺奇怪的。”他轻声道,“难道真是活人变的?”
   江南蓦然想到了之前乌木同她说起的结界传说。
   他说在这结界之中,有一半区域是万万不能进入的,那里有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封印,一只巨大的异界怪物被九十九名巫师和女巫的符咒卡在两个世界的缝隙中,一旦遇到那只怪物,就算是法力再强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此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生物。
   何止是她,另一个以豢养妖兽为人生乐趣的沈云欢也未曾见过这种生物,它的身躯有些像独眼巨兽小玉,尽管此时的光线并不强烈,但它背后那一双五颜六色的巨翅依然显得格外斑斓,此时的它似乎正在休息,驯鹿一般的头部上,一双眼睛正安然地闭着,身躯也随着呼吸不断地起伏。
   令他们诧异的是,凌海也在它的身旁,她如一只幼崽一般睡在这只怪物柔软的腹部,这一刻,听见沈云欢的呼唤,她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两个人。
   “老师?”凌海又惊又喜,但瞬间又多了些歉疚的情绪,“您是来找我的吗?我是不是又给您添麻烦了?”
   “嘘,快过来,等出去再说。”江南对她伸出手,低声道。
   但她的低语依然惊扰了怪物的睡眠,那只怪物立起来,一见这两人似要将凌海带走,立刻大怒,从喉中发出一声可怕的嘶吼。沈云欢心中暗道不好,趁着怪物立起的工夫,他一把背起凌海,念出咒文,在他与江南身周织起一张吱吱作响的电网。
   “老师!别!”电网的响声之外,凌海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怪物触到电网,哀嚎一声。
   它并未受到太大伤害,此时舞动开背后的两只彩翅,顿时风声大作,周遭的枯枝烂叶与石头沙砾纷纷随着风击向那张电网,江南见沈云欢的防守略有松懈的趋势,连忙祭起咒阵,以相反方向的巨大风团与之对抗。
   怪物见不能得手,放出的风团速度反而减弱不少,沈云欢乘胜招出一只红色赤炎鸟,它对着怪物的头部喷出炙热的火焰,将对方逼得连连后退。
   与此同时,二人也感到了些许异样。
   就在怪物发出痛苦呻吟之时,它身后的土地之下,渐渐拱出一个丑陋的巨大木雕。
   “木尸之神!”江南惊声叫出它的名字――这一刻她与沈云欢都意识到似乎是打错对象了,如果按破坏力和危险程度来划分,木尸之神绝对远远盖过刚才的怪物。
   她也只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读过木尸之神的笔记,这种东西以神为名自有其道理――它活在另一个世界中,残忍,凶暴,能用目光将人变成腐朽的木块,知道它的人无不以神之名,表达对其之敬畏。
   原来刚才那些木雕,竟是些真正的人类。
   木尸之神发出一阵嘶哑的低吼,它的目光仿佛两束柔和的光线,不住地在周遭扫着。但这扫荡带来的结果并不柔和――几只被打斗惊出的小鸟,还有在树木上栖息的昆虫受了这光线的照射,在短短几秒钟时间变成了极小的木块,随即落在地上。
   这种情势下,二人最为擅长的召唤术也无法施展,因为对方特殊的能力,有生命的妖兽只会充当战斗的炮灰。
   江南银牙一咬,沿着周遭的树木向木尸之神的身后奔去,可那家伙虽然身形巨大,但是头部的反应丝毫没有因此慢下来,它似乎早已料到了她的动向,脖颈极其灵巧地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那柔美的光线在女巫的脚踵停留了一瞬。
   “江南小姐!”沈云欢也未料到这家伙会有此一招,他急忙催动咒语将地上的草叶泥沙刮在江南身前作为掩护,但此刻为时已晚,江南只觉脚踵一阵酸麻,随后那只脚便失去了知觉。
   木尸之神听到沈公子呼喊,脖子一转,目光又向他袭来!
   一个无力自救一个心系他人,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方才那只受伤的彩翼怪物竟腾空而起,挡住了木尸之神的目光。
   这么看来,它并不害怕对方的木化进攻,但毕竟身形相差过于悬殊,在争斗中也始终处在弱势的一方。
   “老师!你们打错对象了!”借着这空当,凌海大喊道。
   这时,沈公子才看清眼下的形势――木尸似乎是被卡在了两个空间之间,目前只能伸出一个头,彩翼怪物天生对其能力具有免疫力,而今却受伤使不出气力,照目前的形势看来,木尸很可能会将怪物打败然后用全力从空间的夹缝中钻出来。
   倘若让事情发展到那步田地,恐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七
   沈云欢将江南和凌海带到一株大树后安顿好后,又折了回去。
   彩翼怪物实力本就不比对方强大,此刻已然居于下风。木尸之神不断用自己的头部冲撞着它的身躯,颈项之下,大而丑陋的躯干部分也逐渐显现出来。
   沈云欢的脑中忽然显现出另一种妖兽的形态,没错,就是身体庞大破坏力极强的龙族,这木尸之神的模样与之有几分相似。
   “你要相信你的眼睛,在魔法的世界,一切难以想象的事物都可能产生。”多年前,叶卡捷琳娜曾经对他说,“但是,你不要忘记,在我们所在的世界,以及与这世界相互交错的世界中,许多事物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如果能看清它们,就能看到它们的本质。”
   在他成年以前的记忆中,他已经见过许多次龙,其中一次是去往艾斯尼亚修行的时候,无意中触碰到艾斯尼亚冰龙细腻而冰冷的鳞甲,另一次是在他正式成为巫师之前,一位美得惊世绝伦的小姐告诉他,我是龙喔,你想不想看看我原来的样子呢。
   还有一次,魔法协会那个白胡子老头摸着自己胡须对他说道,哈,你喜欢妖兽啊,那你以后或许会遇到许多你这一辈子都不一定遇得到的妖兽呢。
   许许多多的片段闯进了沈云欢的脑海,他忽地觉得灵光一闪,那只巨大而丑陋的木雕瞬间变得熟悉起来。
   他借着两只妖兽打斗的空隙,跃上了木尸之神的颈项。他解下腰间一袋冶炼用的硫磺火药,纷纷扬扬一洒,旋即折扇一挥,一阵耀目的火焰喷薄而出,在木尸的头颅上熊熊燃烧起来。
   木尸浑然不觉这火焰带来的创痛,还乐此不疲地攻击着彩翼怪物,而沈云欢却被那不断扭动的脖颈甩了出去,他急急跃上旁边一株大树,见那颗头忽上忽下总也不见靠近,最后只得极勉强地跃了出去。
   这一跃倒是正好,沈公子落在了木尸的脑门上,此刻那脑门上也正起着火,他那一身白衣也燃了起来。这种时刻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他擎起折扇,向下扎去。
   木尸痛得长啸一声,但沈公子似乎忽略了一个常识,那就是――凭他折扇的长度,这点伤害根本不可能致命。
   然而他也没法子再向江南小姐借个什么法宝用用了,他只得拼上全力,将自己那把心爱的小折扇向下摁去!
   只听得木尸一反方才的嚣张,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随即失了前一刻的神气,变成一大团燃烧的木块。
   彩翼怪物也正用尽最后的能量发动最后一击,只见它一头撞在那散乱的木头上,木块成了灰黑色的木渣,散乱落下,它似有些不敢相信,抬起头看了看那些灰烬,随后便瘫软在地。
   夜深了,林中的昆虫鸣叫越发清晰。
   沈云欢背起受伤的江南,凌海则急匆匆地向那只彩翼怪物赶去,它受了很重的伤,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从昨日起,要不是它保护她,或许此刻她便已看不见老师了。
   她悲伤地伏在斑斓彩翅之上,听它发出咕咕的叫声,它再次翻动了几下翅膀,接着就没了动静。
   “我们好像弄错了。”沈公子背上的江南有些虚弱,“那是这片丛林的守护者啊。”
   “老师,有没有办法救救它。”凌海希冀的目光向老师投去,沈云欢也蹲下检查了一下彩翼的伤口,然而结果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将江南放下,二人念诵起平和的祭魂咒文。
   为巫师而献出生命的妖兽才有资格聆听这使灵魂得以幸福和安宁的祈祷,彩翼怪物仿佛领了二人的心意,自喉咙中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声响。
   凌海抚摸着它不断颤抖的双翼,直到一股温暖的灵魂如同气流一般从那具躯壳中破茧而出,在繁星点点的林中渐行渐远。
   “走吧,”沈公子背起江南,安慰着凌海,“它会有一个更好的来世。”
   守护者为了保住这一个世界的安宁,日日与卡在空间缝隙中的木尸之神搏斗,至今已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或许,这一日的变故也是一件好事,起码它不需再重复同样的日子了。
   黑暗之森与光明之森的中间,乌木依然站在那里,他不断地对那些精灵说“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是不是该跟上去”,花木精灵们对他的问题并不关注,它们只是在草木间酝酿着自己的蜜酒,以及对这个手足无措的年轻巫师胡乱点头和摇头。
   他虽然在这个地方住了不少时日,但一直谨遵前辈的教诲,不敢越雷池一步。今日发生了他意想不到的变故,把他困在了苦恼之中。
   直到林子那边出现了熟悉的白衣和一个短发的女孩――或许不应说是白衣了,经过刚才艰难的战斗,沈云欢的白衫已被熏出了许多块灰黑,身上的皮肤尽管有水系咒文在保护,却也被锐利的树枝划出了不少伤痕。
   “江南小姐,你……”乌木走到他们身旁,便看到沈云欢背上江南那一只木化的脚,惊得后退了一步,“你这是……怎么回事?”
   “无碍。”江南倒是不惊不慌的,“我也医过几例石化症,回去看看就好了。”
   “出口是这一边吗?”见到乌木点头,沈云欢急不可待地奔出口而去了,“好的,再见。”
   乌木愣愣地站在原地,看沈云欢背着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孩子离开,他想了好一会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呢?
   就在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他视线之时,他忽然想起来,今天本来是他和江南的约会,可离开的江南,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么看来,他或许又要输给沈云欢了。
  八
   “夏天来了!我要热坏了!”几日后,朱砂从外头跑进沈云欢的魔法工房,抛给他一个不大的锦囊,“江南女巫叫我把这个给你。”
   正在做实验的沈公子眼前一亮,接过锦囊躲回了卧室。
   “你干吗也进来?”他很不满地看着同样出现在这里的朱砂,“这里可不凉快。”
   “别这样啊。”狐狸对着这个书呆子抛了个媚眼,“我也想看看锦囊里有什么嘛。”
   “谢谢你,沈公子,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江南恐怕便成了那林中的花泥。”信笺还附上了一把折扇,沈云欢小心地打开它,只见扇面洁白晶莹,似乎是用特殊材质制作的。
   他拿着江南小姐送的白色折扇,心里虽然欢乐,但也免不了一阵懊恼。要知道他之前那把扇子看上去单薄无力,内里却是钢筋铁骨,加上老师在扇面上做了一点小机关,使得那扇子能滚动显示不同的名家名篇。
   这次换了把白扇子,看你怎么背诵古典诗词。
   他苦笑着对自己扇了扇扇子,没料到正是这个小动作,让狭小的房间内骤然降下鹅毛大雪。
   “这把扇子是用极地寒晶制作的,只要一扇便可召来冰雪风暴,此次赠与沈兄,作为救命之恩的小小谢礼。”
   “锦绣!锦绣!快开门!”朱砂在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中欢乐地咆哮着,“把家里的奶粉、砂糖和奶油都拿过来,今天可以吃刨冰了!”
   对沈公子而言,与这冰风暴威力相当的还有信笺末尾的一句话:“我修行去了,不知何时再回来,勿念。”
  
   此时,江南已安顿好了自家结界中的一切,前往未知的旅途。
   她遇见一位年长的故人,一位苍老有如干涸湖泊、枯死树木的女巫。老女巫抚摸着她光滑的额头,说道:“孩子,你的眼睛低垂,手指僵硬,连灵魂都在不停地颤抖,你这是失去了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苦闷呢?”
   江南闭上眼,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又在眼前显现,她也记得还有一人,那人有儒雅笑容,眉间平整,那白衫仿佛一缕清泉汩汩流过,白色棉布中混杂烧焦与汗水的味道,令她无法安静下来。
   她曾与过去的恋人许下誓言,一辈子相守,但有一日战火纷飞城墙倒塌,将他葬在千千万万的残垣断壁和无穷灰烬之中。
   她对着神灵祈祷,要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这世间最美好的巫术事业,甚至用一遍又一遍的相亲,来反向验证自己的决心。
   可谁料到,又会有一日,她会像昨日一般,为一个人奋不顾身的帮助而心生迷惘。
   江南去了很远的地方,还是那副打扮,高高的发髻和珊瑚红的耳坠,她想走远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再遇见那个白衣的青年,但如果遇到他,事情的结果是不是又会不一样……
   她相信,时间会来解答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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