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车 一 蒸汽机时代足有两个世纪那么长 一转眼就结束了 速度趋炎附势 一再飙升 火车 一位推动者
被众多推动者推动
二
从飞机上看 一只甲壳虫钻出隧洞
被又一个隧洞 囫囵吞枣咽下
从地图上看 火车慢得像蜗牛
一个昼夜才挪动一尺
一尺是四省十八县 小半个中国
三
你又是一位大孤独者
行色匆匆 形只影单
不敢追尾 不敢贸然停顿
怕出轨一次
悔恨终生 遗臭万年
四
一杯茶水 平稳
于无声处 生出张力 弹性
家乡 异乡 距离一再拉近
水乳交融
五
旗语说：放行
电脑信号说：正点
道岔已经扳好
你将进入新的轨道
将把雨雪风霜（包括金融风暴）
一古脑儿甩在脑后
这边 那边 有人还在招手
约好来日 旧梦重温
六
穿过黄河大桥
穿过淮河大桥
穿过长江大桥
你行驶到哪里 哪里就
坦坦荡荡 天堑变通途
那么多车厢 满载
钢铁 粮食 蔬菜 煤炭
电器 服装……来来往往
那么多民族 来来往往
那么多黑皮肤 黑面孔
白皮肤 白面孔 来来往往
七
时空暴露出太多的缝隙
你见缝插针――
地震 洪涝 干旱 泥石流……
废墟支起一万双耳朵
哐哐哐哐声由远及近
你把血浆运来了
你把氧气也运来了
一切尽在康复中 呜――
都长舒一口气 如释重负
八
针尖插向不毛之地――
大漠 坝上 高原 冰川……
一只苍鹰受到惊吓 往高处飞
哀嚎声嘶哑 吐火如荼
被突如其来的飓风扑灭
河水倒流 追根问底――
一条身段绵延像长城
通体炭黑像非洲的蟒蛇 没入林莽
九
夜晚来临
那么多亮点 游动在固定的线路上
那么多流萤 神秘 神奇
在我们视力不能顾及的地方
星罗棋布 四通八达
旱 象
雷声大雨点稀也是雨
不见雨滴也是雨季
一群蚂蚁仓惶搬家
一只小狗呜咽不止
有事物在焦灼中翻身
被忽略不计
风车静止不动
气温一再升高
一个人匆匆走来
怀揣远方的慰问
他必须说点什么
嘴张开又闭上
仿佛被什么抑制
骤然变得严肃
一片林子枝梢裸露
酷似经过严霜
一头山羊匍匐在那
嚼落叶止渴
烟花三月
船在寻找岸
岸在树下乘凉
撑船的抽袋烟
又去撑船
再来 满眼毛绒绒
柳毛子 杨胡子
把天空舔舐得乱哄哄
心一乱 船篙顺流而下
跑到前头 才能截住
水也乱
一群鹅鸭直打扑腾
一架银鹰从天空走过
拖一把尾烟的扫帚
越扫越画蛇添足
禽兽纷纷出笼
杏花不遮粉腮
娇女且嗔且喜
梨树下雪
观赏者挤插如云
蜂箱吵闹着也要乘船
只掏半价
躬一下腰
箭不得不发
去也是来
来也是回
春 天
春天在吐芽
一吐芽就被淹没
春天在开花
一开花就枯萎
春天皱成卫生纸
每一道纹络都蓄势待发
有人还在胡涂乱抹
像一群傻子
砍 伐
没有树木
没有靠树木养活的虫子
没有贪得无厌的啄木鸟
没有林子
没有刀 斧 电锯
没有一句证词记录在案
没有参与砍伐的人
没有组织者
这片山坡光秃秃的
什么也没有
一座海市蜃楼浮现
瞬间归于虚空
无法评说
反 差
炊烟白色
蟒蛇似的
往高处爬
乌云白色
坐在低空
守株待兔
一只硕大的黑蜘蛛
无所顾忌地织网
蛛丝黑色
铺天盖地
密不透风
底片一经洗印
真相叠现――
墨黑的乌云以及墨黑的翻转滚动的炊烟
将日头反衬得贼亮
正午更像正午
塌 方
有人刚好经过
不计前嫌
拔刀相助
有人说定要来
迟到十分钟
捡了条命
有人是被手机铃声叫来的
有人来看稀奇
有人为做善事
有人在刨良知
有人注重的是一张照片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某秒
某某到场
证据确凿
关乎仕途
有人居然活了过来
有人不怄气了
有人不使横了
有人破罐子不破摔了
有人死得不明不白
都不知道他从哪来
来这做什么
有人立了块碑
碑上刻三个字：无名氏
高出废墟十公分
一朵花开放
花瓣血红
七十二个小时过去
萎缩成五指摸样
有人见摇动过
没当回事
以为枫叶在动
那副老花镜
屡次掩盖事故真相
为 了
为了驱除挽留正直
为了挽留驱除邪恶
为了驱除赴汤蹈火
为了挽留海底捞月
为了未来携手今天
为了今天相约未来
为了未来卧薪尝胆
为了今天分秒必争
为了生存仇恨死亡
为了仇恨牵手死亡
为了生存汗水成河
为了仇恨斩钉截铁
为了假的诋毁真的
为了真的摈弃假的
为了假的机关算尽
为了真的忠心耿耿
为了弱者四处求援
为了强者八方游说
为了弱者无私奉献
为了强者牵马坠蹬
为了旧的拒绝新的
为了新的拥抱旧的
为了旧的抱残守缺
为了新的挥金如土
习惯成自然
父亲当队长那些年
养成了举棋不定的习惯
走路也如此这般
左晃晃 右晃晃
后来取消了生产队
队长的职务相应取消
再后来他就很老了
习惯依旧带在身上
左晃晃 右晃晃
他得找准重新
踩完那段钢丝
一念之差
天气预报说今夜有暴风雪
午后 太阳就捉起了迷藏
阴霾鸿雁一样满天飞
其余的事物我看不见
因为低处一无所有
连一根玉米秸秆也不留下
朔风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那些把什么都归拢走的人
一个比一个勤劳 俭省
他们有着共同的名字：农民
突然发现一样东西
近看 篮球那么大
将我的注意力全部垄断
转身 还能看见
它老在眼前晃
一棵大头白菜躺在畦埂簌簌打抖
不拿走 会被冻僵
我走开 回来
大头白菜不见了
倒有两行脚印 通往别处
镜子内外
隆冬的河面
一枚叶子想四处走走
最终只能停留在原地
缅怀高高在上的时光
“早些掉下来就好了……”
“早些沉下去就好了……”
一枚叶子浮想联翩
一枚叶子背不动一条河
一枚叶子抓不住一只船桨
一枚叶子追不上一条鱼
一枚叶子遮不住一块鹅卵石
一枚被冻住的叶子
哪儿也去不了
成为镜子的一部分
一只鸟在镜子外飞来飞去
不知去何处落脚
一枚叶子动了一下
（那只鸟是它旧日邻居）
整张镜子也动了一下
“早些掉下来就好了……”
“早些沉下去就好了……”
一条河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