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文档大全 > 入党申请书 > 正文

远在树木出现之前,叶子就在飘旋_树木的叶子

时间:2019-02-1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我与代薇只见过一面,那是在南京,她生活和工作的地方。这在之前我对她的诗一点都不了解,只是听诗人朱朱谈起过她。那次见面,亦是朱朱约请她来的,我们先是在玄武湖边的茶楼上喝茶,后又在暮色中转移到紫金山脚下的一家饭店里喝酒。代薇的出现给我们带来了美好和欢乐。她已在南京生活多年,但仍和本地市民很不一样,她喝起酒来带着几分豪爽,带有她四川家乡一带的淳朴,甚至,还带有几分孩子气。
  后来,通过电子邮件的往来,我们有了更多的了解。她的诗,她对诗歌的深入抵达和诗中那些精彩纷呈的句子,都给我带来了喜悦,并且,她的诗和她的装着打扮之间的反差还使我多少有些诧异――它们和当下的流行时尚似乎完全没有关系!就诗而言,她完全生活在她自身的世界里,并像忠实于早年的爱一样,忠实于她内心里对诗歌的认同。朱朱曾在一篇文章中谈到代薇对茨维塔耶娃的热爱,说这使她“知道在更高的意义上,一首真正的诗是什么――‘完全像是一次心脏手术’”(茨维塔耶娃致里尔克信)。
  因此,我们不仅可以在一起喝酒,也可以在一起谈诗了。
  读代薇的诗,第一眼的认同,是她作为一个诗人对语言的专注。这种“专业”的品行在当前这个时代已实属难得。她的诗中没有时下常见的那种装酷的姿态,也没有那些矫情和廉价的自我多情。她一生所认同的艺术不允许她那样做。我甚至感到,她所洞见的语言的力量和光芒决定了她的一生:
  深夜/听见一列火车/由远而至/一节黑夜的抽屉被拉出来/它关上的时候/就像多年后我回头看了你一眼
   ――《深夜,听见一列火车经过……》
  就像一个女性之于丝绸和钻石一样,她专注于语言和它不朽的质地。换言之,她仍在坚持一种有难度的写作。她的诗歌语言,不仅带着她准确无误的嗅觉,带着她敏锐独特的感知,她还力求使她的诗成为一种悖论的语言、隐喻的语言和多义的语言。这在当下女诗人的创作中并不多见。这使她的许多诗都很耐读。她的语言富有质感,充满了张力、重量和某种“危险性”,时不时还带有一种让我们惊异的力量:“痛是密不透风的箱子,没有光,没有可以逃脱的暗门,内部的黑正迅速地挤碎成粉末。”(《痛》)
  她对诗歌隐喻――心灵密码的营造和简洁、凝炼的风格,使我想到了艾米莉?狄金森;她的激情和对“偏爱”的偏爱,她诗中的某种内在迸发及其力量,又让我想到“致命的”茨维塔耶娃。她在一首诗中这样大胆写到:“地铁夺眶而出”,而在另一首诗中,她的语言不止是锋利有力了:
  刀砍下柴/一次比一次更快/那一道白光/便是大雪的去处
  布罗茨基在《小于一》中写道:“语言比国家更古老,格律学总是比历史更耐久。”代薇对此显然有着她自己的自觉。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上,她知道诗人何为。她的文学之路,也就是通向语言之路。她将她的诗,甚至还有她的全部生活,献给了这种她所信奉的价值。
  也可以说,她在今天依然保有了某种朝向“绝对”的诗歌品质。她的“绝对”,就是要保持语言和心灵的质量。她的“写作的难度”,也正在于如何获得并保持这种质量。这里我想起了她在一次来信中谈到的重读《帕斯捷尔纳克》一诗时的感受,说“面对它的完美,我只有绝望”。这句话震动了我。我受到震动,倒不在于它涉及到对一首诗的偏爱,而在于它透出了说话人自己对艺术的某种近乎“绝对”的要求。
  因此,我们看到的那个在表面上随随和和的代薇,在其内里却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完美主义者”。显然,这种“完美”不是纯形式上的。代薇在诗中爱写到马,对她来说,马与骑手、语言和心灵的相互寻找,才能构成一种真正的诗歌命运。她的诗,永远是经验和内心冲动的产物,又永远是在艺术上倾尽心力的结果。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写作看上去愈来愈趋向于“简单”,实际上却是更有难度了。她的“写作的难度”,正是一个使心灵和语言的呈现日趋晶莹的艰难历程。“如果水反复烧开”(《可能》),那就让它反复烧开――这就是我们这位女诗人唯一的选择。
  “随手写下”,却又总是带着时间的重量和秘密,这就是诗的魅力所在。当然,代薇诗的特质,或者说使我感兴趣的还有许多方面,比如说有形与无形的结合,时时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在她那富有质感的语言中闪光。这使我感到她不像有些女性诗人那样总是滞留于感性和情感的层面,她还要力求把握那些无形而又永在的东西――正如曼杰斯塔姆的诗所说:
  也许在嘴唇之前,低语已经存在,/远在树木出现之前,叶子就在飘旋,/那些我们奉献经验的对象,/远在彼时之前即已成形。
  代薇诗中的“回忆”,或者说“追忆”,或许就带有这种性质。她是一个要努力回到起源、要看到生命的来路和去向的诗人,纵然这会带来徒劳,“我还是说出了溜冰场,那已空无一人的往昔”。(《无题》)
  这一切,形成了她的诗学品质,也形成了她的技艺。“我在藏/跟秘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和公众世界所好奇的那些“秘密”没有关系,和故弄玄虚也没有关系。那么,跟什么有关系呢?看来我们还真的需要更深入地去读她的诗。
  
  这里还不能不说到代薇诗中一些特别感动我的地方。像许多女性诗人的诗一样,代薇的诗许多都是关于伤害和痛的经验的。但她的诗不仅更富有语言的质感,那里面还有着比伤痛的展示更感人的东西。读她的诗会使人们感到,那种更深刻的爱都是伤口,永不治愈的伤口,但也带着一种自我治愈的力量:
  我没有哭,只是在流泪/是那些液体经过我/就像一条河流经过它必经的地方/穿过我的身体再流走/――行同陌路/它流走,流走/没有任何感觉/我也无动于衷
  ――《我没有哭,只是在流泪》
  代薇就这样写下了她对生活的承受,写下那些穿过她、书写她的力量和事物。这样的诗,不仅体现了人生的成熟,也是诗人在艺术上“去浪漫化”的结晶。伤痛、缺失和虚无的体验构成了她许多诗的内核,但她把这些经验都变成了诗。在她的诗中,寒冷就是燃烧,黑暗是一种照亮,钟声尖锐地剖开空气,她也富有想象力和孩子气地写出了她的欢乐、喜悦和对生命的感念:
  一块有木纹的木头/在木匠手里/有岁月有波涛/斧子落下/潮涨潮落之间/断成一把椅子的两个扶手/钉子把一种好听的声音/传过来/它连接的不是木头/是水/固态的水/钉子钉进水里的声音/像一个孩子呼喊时的尖细部分/正从浪花般飞舞的刨花中穿过
  ――《木匠》
  这本诗集,代薇在信中告诉我,是她在春节的鞭炮声中,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整理成的。这使我又有了一种感动。她以前的诗我没读过。她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当我写下‘黑暗’/它其实已经被照亮”(《随手写下》),一个写出这样诗句的诗人不会是一个孤立的存在。她有了自己的立足点,也有了一种更深远的文学历史的精神背景。
  这就是为什么在一个蚊子的哼哼混淆于缪斯的歌唱的时代,在世俗的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代薇会和她的这些诗守在一起。有了这些诗,她可以使自己“多余”了。
  在这里我要感谢代薇,因为读她的诗给我带来了一种喜悦,并使我再次感到了写作的意义,感到了对语言的爱、忠诚和奉献对一个人生命的意义。何况这是一个如此执著的诗人:
  我不管,漫长的海水是否能带走等待的/岩石,不管时间的尽头是否会喜极而泣;我/不管,远处的钟声会否落在我的双肩;不/管头顶的星空是否还像你当初答应/我的那样……/我不管那些花儿是否仍有风的所有细节,不管幽暗明灭的手指/最终是否能触到光芒的声音!――《纪念》
  当一位诗人如此执著,带着一种命定的力量向前时,除了衷心的祝愿,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标签:就在 远在 树木 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