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作文大全 > 100字作文 > 正文

【月亮街】月亮街哪儿恐怖了

时间:2019-02-15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月圆   月亮街是村庄的名字,远远的在山那一边。   木门的铁轴“吱呀”一声,荡起了池塘的水?。塘沿树上假寐的鸟儿,忽地竖起了翅膀。唐亮拍了拍自家狺狺低吠的黑狗,扭身探出了脑袋。墙角迅速闪出一个女人来,两个人聚首低语几句之后,在月亮街白练般的街道上,轻快地飞跑。踮起的脚步悄无声息,就像翻山的月光。
  他们没有看见我。我醉醺醺地窝在池塘边蓊葱的花树下,张嘴滴拉着涎水,像一株静悄悄的玫瑰,羞答答地开。
  唐亮是我曲里拐弯的哥。月亮街是个悠久的庄子,年年辈辈,大家哥长叔短地沾亲带故。女人叫蓝月,山外的,面容古典,据说姑娘时不小心,肚子让个风流小子给吹大了,后来俩人劳燕分飞,一气之下,下嫁给了月亮街老实巴交的唐狗娃。时光飞逝,当年那信誓旦旦的小子渐渐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应了蒋捷的词――“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样,心有不甘。但往事嗟怨,又说给谁听呢?在月亮街,蓝月和唐亮能说到一块儿。情投意合的两个人,久而久之,同性之间成了铁哥们,异性之间成了有情人。有情人没什么不好,月亮街池塘边的两棵柿树,隔塘相望几十年,就是一对保持距离的有情人。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那在晚饭时,菊花婶在门口大声喊唐亮。唐亮从蓝月家钻出来,面带喜气。年轻人,就是贪婪的孩子。以后,我在夜晚酒后时常碰到唐亮从蓝月家出来。我喝酒因无所事事,唐亮想来是有所事事的,我们都在月亮街的夜晚殊途同归,久而久之,大家心照不宣,各行其道。
  蓝月男人唐狗娃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来。说起来,蓝月气咻咻地骂:“那货,窜到秦朝当公公了。”听罢,唐狗娃白乎乎的笑脸便浮现在眼前,令我忍俊不禁。
  太阳升起,蓝月、唐亮与朝露一起消失。风传泛滥,溢出村子,在分岔的路上四处蔓延。
  自然,少不了觅踪寻迹的人。闹哄哄直到晚上,月亮街的月亮依旧升起,仍然没有蓝月、唐亮的一丝消息。天际幽蓝深邃,我看见两个影子划着易安的舴艋舟,朝着圆圆的月亮扶摇而上。就对人们说,问月亮啊!月亮肯定给他们照亮来着。没有人理我。我自小神叨叨的,现在又是酒鬼,没人信我的话,人们只相信不说话的鬼神。当然,我不敢说昨晚看见蓝月和唐亮“月下西厢”,怕唐狗娃他妈的唾沫污我一脸。
  是,不能说的。无意之中,月亮和我成了“出逃”的合谋。看到唐狗娃他妈在街上哭天抢地,我沉闷地想:昨晚我为什么熟视无睹?是酒糊住了心眼,使我睁只眼闭只眼?还是月亮里的嫦娥,封禁了我的嘴巴?
  月牙
  以后,月亮街道夜晚,就少了一对偷情的人儿。
  唐亮和蓝月在月光下“胜利大逃亡”,而我,却要怀揣着他们的秘密,惶惶不安。保守别人的秘密,是件很难受的事情。想起外国的一个寓言:那个偶然得知国王长着驴耳朵的小孩憋忍不住,就把秘密告诉了大地上的小草。可我,却不知道如何消除这样的郁结,总不能也抱根小草,一吐为快吧?我倒满酒杯,突然想起曹操的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当年曹操为了雀台锁双乔,率雄师百万,战舰万余,顺江而下,直取东吴。战旗如云,长江遮蔽,曹操横槊赋诗,是何等的快哉快哉!周郎气短,赤壁大战,天助东风,曹操美女不得,却落了个樯橹灰飞烟灭。当年的英雄呢?
  我“呵呵”傻笑了。不知谁骂我酒鬼,神经病。酒场子摆在村外的麻将馆里,七八桌的麻将噼里啪啦,浓烈的烟熏酒炙刺得我双眼酸楚。
  我忽略了骂我的声音。天上的月牙,就像一只孤独的耳朵。有话,还是说给它听吧!
  唐亮隐身遁迹,他的妻子一年后也就断了念想。
  好在结婚时没有领证,不费多大周折,半车的包裹也就拉断了一段欲说还休的婚姻。临走,她试探着说,要带走月牙儿。菊花婶紧紧抱住孙子,牙关咬得紧紧的,眼角的皱?糊满了泪水。人老了,怎么和孩子一样爱哭呢?唐叔黯然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一句话不说。菊花婶和唐叔算是一对苦人:儿子走了,儿媳也散了。
  走时,唐亮媳妇把月牙儿留了下来,只抱着儿子狠狠地亲了几口。这让老两口感到宽慰。儿媳心眼好,可惜留不住啊。
  唐亮媳妇走了,家里一片寂然。我靠着菊花婶家的房柱,叼烟猛抽着,青雾笼罩,如一袭阴灰的影子。菊花婶习惯了我的若有若无。她拉着月牙儿,在厅堂供奉的观音像前,虔诚地跪下。
  神龛里的观音神秘地微笑着,手持净瓶柳枝,普渡慈航。我理解菊花婶的敬拜。人们所有的痛苦、孤独、茫然和不安,在敬拜的仰俯之间,被大慈大悲的菩萨所包容和缓释,让褶皱的心灵不至于衰竭,不至于淹没在痛苦的黑暗中。
  菊花婶摇晃着身子,一起一伏跪拜着,口中喃喃念着“救苦救难南无观世音菩萨”,额头在地上磕出“砰砰”的声响。
  在佛光普照的菩萨面前,菊花婶祈求什么呢?
  菊花婶突然停止了跪拜。她直呆呆地看着菩萨,双手抓住胸口,放声痛哭。观世音菩萨善意清澈的注视让她的眼泪流了下来。那内心无法按捺的忧伤,在与菩萨亲近的对视中,骤然沸腾。
  月牙儿在菊花婶的身边蜷缩着,张着茫然的眼睛。2岁的孩子,纯洁得就像一弯新月。这些,菩萨一定看得见。
  台阶生寒,明月苍茫云海间。晚上,我特意醉了酒。可能因为“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吧。
  漫长苦寒的冬天来了。我懒散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拢着手,又溜达到菊花婶家。门敞开着,寒风飕飕地拂扫着院子里几枚黑黄的落叶,院子的土墙上,呆立着几只无枝可依的鸟儿。门口起早的人说,菊花婶一家煤气中毒送医院了。
  傍晚,唐叔和菊花婶踉踉跄跄相扶着回来了。菊花婶穿得很薄,米色外罩敞着扣子。天色阴郁,寒风彻骨,她不冷吗?
  我没有看到月牙儿。那个尿在我身上还一脸无辜的月牙儿,那个为讨一块糖奶声奶气给我唱儿歌的月牙儿,那个管我叫叔的月牙儿,以后再也没有看到。埋了,就在月亮街村外的一小堆坟茔里。
  菊花婶家我也去得少了。偶尔去,也是母亲让给菊花婶送碗过节的饭菜。接过碗,菊花婶默不作声,低头倒下饭菜,把我的碗在清水中洗了一遍又一遍,两眼泪汪汪地递给我。她更瘦了。走时,我看到神龛里那尊观音菩萨像,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块黑色的灯芯布,布满了尘埃。不信菩萨了,菊花婶用什么安抚她孤苦的内心?
  我很少喝酒了。这是好事。但喝一次就醉一次。醉了,就在月亮下肆无忌惮地哭喊。
  弯月挂在幽蓝的夜空上,白亮清澈,就像孩子剪下的一枚纸月亮。
  月食
  我瞧了一眼,群星寥落,月亮如焦黄的烧饼,孤独地挂在天上。
  去年夏天,母亲来电话说菊花婶得了乳腺癌,没有几天了。我匆匆赶回村子,看见菊花婶呆坐在月亮街池塘边的青石上。她脸色苍白,裸出的脚踝只剩下细细的骨头和青色的血脉。我小时候吃过菊花婶的奶,记忆中浑圆鼓胀的奶袋在她胸前平平坦坦。她努力地朝着我笑了笑,我喊了声:“菊花婶……”眼泪夺眶而出。菊花婶一身鲜红衣裤(据说辟邪),在金亮的阳光下,恍惚如一个缥缈迷离的灵魂。
  菊花盛开的时候,菊花婶走了。母亲告诉我,菊花婶临死前还记挂着唐亮,总念叨这孩子也不知浪荡到哪里去了。她对唐叔说:“孩子回来了不要责骂他,人这一辈子能碰上自己喜欢的人,也是缘分,就是这孩子太任性,做过头了。”得了恶病,是没法子的事情,这几年,她也实在想月牙儿了。她拉着唐叔的手说:“想你了,我就和月牙儿一起回来。记住晚上给我留门啊……”
  母亲说,确诊以后,菊花婶就不再流泪了。确切地说,菊花婶的面容恢复了从前隐隐约约的笑容。不同的是,她的面容比以前憔悴,笑得比以前淡定了,也许是参透一切的大彻大悟。
  我和乡亲们一起埋葬了菊花婶。
  几天后,我在月亮街看到了唐亮,他的脸上挂满忧郁和悲凄。晚上我们一起喝酒,说起了他和蓝月,他说他看到蓝月就格外亲,这些年,为了“爱”,他不顾一切地出走了。可是因为出走,又眼睁睁地失散了今世的亲人……
  我无语。
  唐亮也不说话了,他仰头注视着夜空,一动不动。
  月亮街的月亮,在我们的酒杯中微微荡漾。
  责任编辑:蒋建伟

标签: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