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学的路是一条溜索 她上学的路是一条溜索 每天“飞”过虎哮的怒江 尼龙绳和自制的滑轮 是她单薄而易碎的翅膀
没有号哭，也没有尖叫
她挽个活结把自己默默捆绑
两岸是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
她吊在锈蚀的钢丝上命悬一线
不管湍急翻腾的江水有多凶险
至少闭上眼睛就不会发晕
那个去年八月掉落江里的伙伴
还在波涛里晃着一张可爱的笑脸
系钢丝的木桩已经腐朽得厉害
有时峡谷突然刮起癫狂的黑旋风
还有滑坡、泥石流和滚滚暴发的山洪
幼小的心得忍受没完没了的颤抖和噩梦
在离悬崖一步之遥的地方
孩子最后蹬了一下沾着泥巴的赤脚
她指指对面冰川上的雪峰高喊：
“放心吧老师，我明天照常过来!”
看一路噼啪的火星明明灭灭
久久难忘那一双双恐惧的眼神
望着那吊在怒江上的小小身影
不由得一阵阵揪心地疼痛
我的心从此高悬在怒江上空……
王民乐小学
在倒塌的小学校遗址
我的心也是一片瓦砾
和许多颗小小的心脏一起
承受着雨雪无情的击打
敲锣打鼓的欢迎队伍
一张张挂着风霜的高原红的脸膛
还有那些已辍学三年的小学生
一双双饱含期待的灼热目光
这一切都感动着我
震撼着我
连孩子塞在口袋里的鸡蛋
也火一样滚烫滚烫
在倒塌的小学校废墟
我的心也是一片碎石
和许多颗小小的心脏一起
变成春天的采石场
茶马古道
马蹄敲醒山谷
踢踢踏踏，蹄声清脆
云雀从草丛飞起，在天空
嘀铃铃地鸣叫
马帮驮着一抹晨曦上路，远方
雾霭中的雪峰在闪耀
仿佛一阵闷雷在晴空炸响
前面突然发生滚石塌方
受惊吓的骡马凌空蹦跳，失足
掉下悬崖，转眼落进怒涛
马锅头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抱头直瞪着滔滔的江水
向玛尼堆捧上一块石头
虔诚地祈祷山神和观音老母保佑
沿着风马旗指引的方向
又开始在崇山峻岭上行走
天暗了，点亮噼啪作响的篝火
在柴烟熏黑的石崖下风餐露宿
“围着火塘唱起赶马调，
叮咚的马铃响遍山坳。
嘶鸣的马儿也像在思念旧槽。
夜风在山林通宵呼唤，
星星在夜空不停地眨眼，
是否也像我一样难以入眠?”
有多少马帮在千疮百孔的古道走过
留下一行行深深的蹄窝和森森白骨
走在茶马古道也是走在朝圣的路上
饱经困苦磨难。唯求心灵被佛光照亮
而今叮咚的铜铃声已经随风飘远
赶马人的奇闻轶事仍然口口相传
剩下一条荒草埋没了的古道，蝉吟虫唱
娅 珍
她和我并肩站在盘山路边
背景是碧罗雪山，迷蒙着深蓝
宽厚的脸庞像红高原，挂满风霜
眼睛流出清亮亮的溪水
尽管带着烟熏火燎的血丝
却笑得阳光洒满一地
眼角流露出一丝惆怅――
不知是依恋还是深沉的感伤
丰盛的午餐――鸡肉手抓饭
伴随她高高涨潮的热情
一杯又一杯，她频频相劝
用酒和歌声灌醉我们
跟我喝同心酒
――嘴唇并着嘴唇
跟我拥抱紧紧
――心连着心
她要把我留下来
――用全部怒江的水酒
用大雪山的一堆火，以及
小小的一朵，开花的紫地丁
现在，我起身要走
告别贫瘠的高山，她的四面透风的吊脚楼
――远远地，她冲下盘山路来到路口
只为了朝我轻轻挥一挥手
翁里村
一大块青绿的斜坡
展开一把折扇，中间点缀着
错落有致的灰黑色农舍
像是丹青高手的水墨画
原木墙、千根树桩支起的
石片屋顶精巧玲珑
村边疏疏落落几棵老桃树
焦墨般勾勒的虬曲枝条
刚刚绽放猩红的花蕊
忽然，不知是炊烟还是岚雾起了
画面变得朦胧，隐隐约约
有几声狗吠鸡鸣
却叫不醒深谷的睡梦
当云雾里透出一线阳光
把绿油油的青稞地涂抹得金黄
转而又成了湿画的水彩
光线明暗交替
色彩瞬息万变
像变色龙――光影在斜坡
和层层叠叠的屋脊
爬行移动……
似乎一阵大风就能刮走
忘了滑坡和泥石流
斜坡上贫寒的村子，如同
那个荒草丛里劳作疲倦的怒族女孩
此刻是多么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