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 撂下电话 女儿急着往外走 将刚咬了一口的苹果 随手丢在茶几上 很红的苹果
很好看很好吃的苹果
无奈地摇晃那么几下
就再也不动了
我能猜到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初恋远比任何一只苹果
都更有滋味
连招呼也不打
女儿推门就出去了
那跑下楼梯的脚步声
把我带出老远
女儿确实长大了
她已有太多的理由
在丢下一只苹果的同时
把我也丢在屋里
然而．无论我如何想
女儿的突然离开都好比一次停电
我很难一下子
摸到蜡烛和火柴
有好大一会儿
我跟那只发呆的苹果
一样静，一样
缓不过神来
不一样的是心里的滋味
我无法像被咬过的苹果那样
很甜很甜地对待着
所遭遇到的一切……
时候一到
时候一到
那棵又摇又晃的大树
便开始落叶
一片一片地往下落
一阵一阵地往下落
脱胎换骨似的往下落
像抛撒冥纸那样往下落……
好像它知道
――不这样就无法和这个季节
取得和解
半空中缠满了
肉眼看不见的弧线
而粗一阵细一阵的风
使那些，一点
都不像鲫鱼的落叶
如鱼得水
这可不是隐喻
我确实看到一片落叶
从地上一跃而起
将一阵风带出老远
一连好多天
这样的情景
几乎无时不在窗外重复
直到没有什么可以再落
直到几只落在树上的鸟儿
比树上的叶子
还多
夜宿山村
洗过脚
月亮已爬上山顶
抬头看见它时才知道
已被它悄悄地
看了一会儿
在山外的大都市
根本看不到
这么好看的月亮
此刻它照得这座不大的村子
像泡在水中
一切都是新的
包括树叶发出的声音
我在石阶上坐了很久
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成为
它们的一部分
想象的范围越来越小
从房东的屋里偶然传出
孩子的哭叫和温柔的呵护声
满院子的月光一阵荡漾
又复归平静
山村的月亮真好
月光和月亮一样好
只有在这种地方
水与月光
是可以互换的
当更多的表达
像月亮被一朵云遮住
那蜷缩着的月亮
与踹开被子一角的婴儿
也是可以互换的
那些卵石
河流奔到这里
已有些涣散
更有些急迫
在太阳的注视下
河流把那些
再也带不走的行囊
一件一件地扔在
卵石那儿
太多的卵石
包裹着太多的秘密
秘密从内部
把卵石弄得如此滚圆
如此难以挪动
它们杂乱无章地散落在
河流必经的地方
看上去不属于河流所有
却又和河流密不可分
昼夜兼程的河流一晃而过
这很容易，把
坐在卵石上吸烟的我
也看作一块卵石
我将小小的烟头
摁死在又大又沉的卵石上
头一次感到
自己跟烟灰
一样轻
新开河
耐心地钓了一天的新开河
和自己一样深的新开河
和自己一样宽的新开河
和自己一样长的新开河
在夕阳的注视下，和
自己一样蜿蜒的新开河
河与河水一起流淌的新开河
河水流淌到哪里．就把岸
搁在哪里的新开河
河里总是有一些小鱼
而小鱼将岸上的人耐心地钓了一天
昼夜兼程的新开河
不紧不慢的新开河
让此岸在彼岸的张望中
成为彼岸的新开河
每天的这个时候
我都会沿着林木拥挤的岸边
独自一人漫步而行
哦 将行走与赶路
区分开来的新开河
日全食
比起月亮挡住太阳
那更像是
一个人挡住了另一个人
如果一个人
非要挡住另一个人
其结果只能是
一块彤红的炭火
引燃另一块
这种时候，假说
显得那么真实
但假说无法证明
到底是谁呆错了地方
因此，还有一种东西
我始终比喻不出来
似乎跟抽象的风一样
将一明一暗的炭火
吹成一模一样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