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 我在寻找一股泉水的源头。 顺着细小的山石,柔嫩的青草, 我嗅到了,那些湿润的气息 仿佛是一头睡眠之兽发出的;
它身上洋溢的野性之美,恰好
暗合了我的性格。我不喜欢过于
阴柔的东西。这里,我得到了验证。
我在澄澈的流水中看清了我自己。
或者说,我找到了一面命运的镜子。
有时,我试图改变些什么,
不断地抛下石子,待一阵风过后
我只看到我内心泛起的圈圈涟漪;
有时,我会深深地俯下身
感觉在一颗无限下坠的天体旁边,
我理解了平衡也是流动的。
我渴望我的身体不断地涌出清泉――
源头在哪?源头就是虚无的尽头?
我相信存在,即是虚无;相信
那些水面的落花,水中的影像
那些不断消逝又出现的一切――
石头
这些堆放在一起的石头是记忆的所在。
它们都有一个缓慢的生长过程。
从石头到岩石,或者,又从岩石
回到石头――我谙熟其中的奥秘。
风雨剥蚀了它们的表面,极其丑陋
――但粗糙才是它们真实的灵魂。
如果没记错,我曾在这里摔过跟斗。
其中一次让我记忆犹新:头朝下,
满嘴都是砂石,几滴新鲜的血
从上唇渗出,落在一块大黑石上,
只留下了些淡红的印记――因此,
我对它倍感亲切,仿佛又多了个亲人。
偶尔我跟身边的朋友们说起,
他们都羡慕不已,认定这是上帝的恩赐。
我理解这些善意的嘲讽,同时也知道
我命中注定的一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我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一切,活着
在朋友们中间,有些任性,更多的
是宽容,也互相摩擦,就像
这堆石头里一小块清晰无比的阴影。
偏北风
偏北风信手涂鸦着。
顽童般,有着一张似是而非的脸。
它的手是无形的,撕扯着
桉树浓密的长发,苦楝树光裸的臂膀……
低矮的荆丛也让出了霸道的一边。
肯定还有一些雀鸟瑟缩着,早已
关闭了它们音色纯美的盒子。
我未曾怀疑过,这一切是一种见证。
在我身上,或者更加遥远的你
是一样的:一样的吹拂,一样的冷。
我还感受到了植物源自远古的战栗,
一股尖锐的力,在撕裂我的肉体之前
渐渐形成,仿如一个倒置的玻璃器皿。
我没有叫喊,塘山教会了我沉默。
我写字、经历,我的悲悯由来已久――
偏北风吹不散的,是我沉实的睡眠、
是我热爱着但早已忘记的事物,是
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的黑暗,
是来年早发的青草,绿幽幽的景象
在野火中消失又重现……
小树林
小树林里的阳光暖暖的照耀着我。
慵懒的午后。矿泉水和面包。
进食时,凉风还送来了幽静。
小树林方圆不足五亩,多为桉树
尤加利,台湾相思,属于常绿乔木。
自然之门就是由它们构造而成的。
我在这扇门里自由出入,从小到大
我接受着绿叶们同样的教育,
不狷狂,不贪婪,相信这个世界
但总是小于一滴水,一滴水的澄澈。
我常有的一些忧患,在俗世中
长成小树苗的模样,经得起
亚热带风暴乌有地吹,却受不了
野蜂浪蝶的爱。我宁愿减去活着的
一半,在小树林遭受没顶之灾前。
我想,荒芜是对人类最严厉的惩罚。
尽管,松软的地表下面,还有
另外一扇门――由蕨类、蚯蚓、
藤萝和蚂蚁们构成,等待着
受伤的心灵用哭泣打开,接受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