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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马度:王者或草民]马扁草民

时间:2019-02-1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读《击壤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这种与帝王平起平坐的从容、自在的气度,令人惊叹。后来的诗经、乐府诗虽然也有出自农夫野老之口者,或愤于政令之苛暴,或伤于生存之困厄,又或偶有劳作之欣悦。总之,都已不复有先民的那份无视帝力存在的魄力了。
  所以说,《击壤歌》在中国诗史上是唯一的。大约这与当时的社会结构有关,无可复制。后来有所谓“悯农诗”,那是“代言人”的作品,不是农民的作品。还有一些农事诗、田园诗,写的是乡村风物,连人也被物化了,纯然在营造一种趣味,距农人的生活更远。
  “五四”后,在最早的新诗人中,有一批类似悯农诗的作品,如刘半农、刘大白;由于时代观念的影响,那时产生过一些歌颂“劳工神圣”和人道主义的作品。这种创作倾向,延伸到三十年代,部分为左翼诗人所赓续,但是毕竟不是直接发自农民的心声。至四十年代。解放区提倡“工农兵文艺”,出现了《王贵与李香香》等作品,但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民歌。至于个别土生土长的农民诗人,其歌唱的基本形态也大多是颂歌类型,“大跃进”时期的《红旗歌谣》,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新时期以来,诗人蜂起,而农民诗人是不多的。过去那类仿民歌、新民歌已然失去了传人。九十年代有被命名为“打工诗人”的一群,作品似乎颇不少。这些诗人生活和工作在大都市里,实质上是农裔诗人,而作品也是鲁迅说的那种“侨寓文学”的一部分。他们仅仅保留了与农村在血缘上的联系。他们在农村面临“沦陷”的时刻出走城市,他们承受的不是农耕生活本身的痛苦,而是与家园间离的痛苦,作为城市的“陌生人”的痛苦,他们要从生活的痛感中逃逸出来。
  哲学家和诗人据说都在寻找精神家园,泥马度却无需寻找,他至今仍然耽留在精神的农田里。是真正的“麦田守望者”。所有的现代诗人都是城市诗人,泥马度不是;他是属于田园的,泥土的,劳动的。
  什么叫农民诗人?
  除了社会身份以外,他的诗也必然带上农耕这一劳动方式所赋予的特点。这样的诗人没有高蹈的、空灵的、闲适的作品,没有所谓“不及物”的作品;他的诗是耕作的一部分,是内在于村俗的、自叙的、自省的而不是观察的,是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与个人合一的产物。
  毫无疑义,泥马度写自己就是写农民,他的“自我表现”,就是农民与命运相遇时的反应。“头向着地下长”,“整个的,面朝黄土,土里的日出月掩”,这就是他的一年四季。“节气滚动节气,铧浪覆盖铧浪”,劳动遮没大地的反光,影子深沉“像没腰的稻”,“日落入里复又萌芽”。日出之前,他就套上牛和驴以及农具下地了。“地啊,随着犁动,裂开了/地气呼呼地弥漫/和牲口的喘息浑然一体/接通了星光”。太阳慢慢落下,气雾接连夜幕,而人还在地里。这种无休止的劳动,让我们想到西方神话中的那位受罚推石头上山的神。“披星戴月与种子息息相关/在地里,一趟趟一行行/田啊,你是直直的磨盘/我在其中有多少轮回”!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农村发生了剧烈的变动。一方面,人民公社解体,集体农民退回到中世纪的男耕女织的时代;另一方面,现代化经济在不断改写农业环境、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就是说,作为“自耕农”的作者,泥马度已经无法回避这种变化,他必须面对来自各个方面的层出不穷的压力。就说耕种,他在《地雾弥漫》里写道:
  我要是有一匹马就好了
  那大牲畜往往暴烈不易驾驭
  当我准备买马时
  人家都开始买手扶机子了
  那东西无情土里如飞拉翻大地
  驾者从耙上翻落耙齿咬住了足截了腿
  第二个被飞转的摇把击开了天灵盖
  但没有牲畜能阻挡它的道路
  牛鞭拖在身后猛觉像根拖地的辫子
  自行把它剪掉!我开始逃亡和革命
  而所有潮流都没有大地被梨花老犁掀起的
  那刻
  波浪翻滚,酣畅,细碎,扎实,带着恒温
  工业化,都市化,现代化的潮流汹涌而至,无法阻挡,随同时代潮流带来的许多反现代、反理性、反人文的现象,都常常让诗人感到愤怒、苦痛和忧伤。敏感的诗人热爱乡村的一切,为贫瘠的大地所养育的一切:作为主食的胡萝卜,“那些冻得通红的身体,窖在地下,像只只刚出生的肉麻雀”,是它们陪伴这里的人们,挨过性命得以逃生;小小的七星瓢虫,给大地以飞行的梦想。“香蹦蹦虫儿一身星星点点的香,内里又着大红裙透示的黎明何其鲜美”;垛的心灵温暖善良,在诗人那里,连失去果实的麦草垛都有了人的心情……这里的天空大地是诗人的屋宇,这里的花草树木,鸟雀虫鱼是诗人的亲人,当他述说着所有这些的时候,心里是眷恋的,怀着感恩,故而笔调轻柔、温润、纤细、亲切。然而,现实不断演进,梦想不会成真。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而光明与诗意只是残存于乌托邦之中。
  农村环境所受的严重的污染和破坏是乡土中国过去几千年所未曾遭遇到的。《麦鸟》的开头写道:“飞来了异乡之音/多少年失声风成熟得很远,往昔收割的是羽毛和鸣叫”。《汪淤》写道:“第一年挖到三条黑鱼/第二年搅了两条泥鳅的好梦/第三年挖到一节藕及芦根/以后就挖到哭声”。《收购》里写的是另一种剥夺,小小秤砣收购大地,从此没有翅膀,没有蛙和蛇,再没有丰收的歌声。这种感情是沉重的。
  诗人还写到在乡村里开火窑下矿井的情形。在不毛之地,农民走一条与谷物相反的道路,他们指望在这里比金黄的麦田更真实地淘到金子,这过程,直如走进炼狱:“土地在火焰里凝固成形/乘着一窑窑火腾烟滚/一块块的砖瓦落进城里/堆码着大城,/这楼里墙里静止着乡间的火焰/和沉睡千年的骨头与血/及脚手架上我们的流浪
  悬空
  露天的,劳动不息
  映照一眼眼窑十二月流火不息”。这里,当然也流露着诗人对于城乡差别悬殊的愤懑。
  泥马度有他的梦想,每个中国农民都有着属于角己的梦想。可是,身在世代祖先遗下的土地I二,无论往哪一个方向出发:耕作、种植、饲养、开采,甚至进入城市做工都一样艰难,“路越走越深,越走越远/谁也不知到了哪里,”但周围的黑暗和内心的不安全感却是真实的存在。诗人居于土地中间,他是王者,可是在市场经济面前,在进步主义和时尚文化面前,在日趋堕落的社会道德面前,他又自觉是一个“草民”,天底下一个最低姿态的孤独无依的“生灵”。最强大的与最弱势的,最高贵的与最卑贱的,潜在的与现实的,追求的与宿命的,构成诗人内心的冲突,激荡而成一种不平之气。其实,这正是中国乡村千年郁结不散的不平之气,而今,通过泥马度的胸腔进射出来成为大气:
  没有什么东西不是粉末
  没有什么东西了
  可再粉粉碎碎
  潮流排山倒海大碾漂浮
  碾盘飞转如旋涡
  吞咽的是洪水吐出的是泥土
  拉动的是猛兽
  (《碾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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