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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井】枯井是什么意思

时间:2019-02-22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女,1975年出生,长沙市作协会员,曾任《芙蓉国诗歌年鉴》、《伊人文学》等编辑工作,有作品散见于《读者欣赏》、《诗歌月刊》等数十种报刊杂志。   天空灰蒙蒙的笼罩着长沙,远处的乌云挨挨挤挤的,仿佛再一使劲挤压,就能流出泪来,间或有些白得透亮的丝棉渗入其中,给惨兮兮的天空带来一丁点光彩。这幢出租屋越发显得暗了,隔壁房间传来阿杜的歌声,暗哑的喉咙卷着声音一丝一丝飘荡在出租屋的上空,那种声音有种穿透人性的力量,直抵后背,让人晕乎乎的沉了进去,沉入那种柔柔的旋涡中。这幢房子可能年代久远,已是破败不堪,外墙的石灰已斑斑驳驳,到处贴着各种各样的广告纸,那些冶疗性病妇科病的广告纸居多,被院内的小孩子撕去一角,看不到电话号码,第二天又贴上了新的,越贴越厚,面糊刷的浆,全卷了起来,硬硬的一层壳,已看不清原先墙的颜色。房子虽破旧,却很大,前面还有一个不小的坪,水泥糊过的,虽不平,倒是看不见泥泞,只有一些青苔飘浮在上面,玉琳穿着高跟鞋从上面走过时,“砰砰”作响,很匀称,很淑女的高跟鞋声一直延伸至三楼。
  长沙一直在大造声势,房子猛往上升,只有这幢停留在原地,没人改造它,旁边的房子全推翻了直往上窜,把以前还算高的出租屋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阳光,整日里暗暗的阴沉沉的。不过这里人可住的不少,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大部分是贩买小菜的夫妇,以及醉心于出卖自己灵魂的女人,也有一些有钱但很节俭的单身汉,他们对住的地方不挑剔,反正一个人,只在晚上进来对自己的身体作一个全面的放松而已,多半是深夜归来,清晨出去拼搏。
  玉琳十一点才起床,她晚上工作至深夜,上午不用上班。现在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描她那弯弯的长眉,玉琳其实长的并不漂亮,宽宽的脸,细小的眼睛,皮肤有点黑,但很光滑柔嫩,齐腰的黑发像水波散发着柔光。眉毛曾经纹过,她只用粽色的眉笔细细的添了几下,取过唇红稍稍润了润,立即,那张脸动人多了,她得动作快点,下午二点上班,只有三个钟头属于她私人时间,张总刚打过电话,邀她一起午餐,十分钟后来接。她快速的换上长裙,将睡衣搁在床上,拿过一双长筒肉袜慢慢将脚伸了进去,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指头将袜子往上卷,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哪根丝勾破了,那她可得心痛半天,现在钱不好赚,价格却一个劲往上升,这双袜子158元,是她两天陪着笑脸与客人调笑的工资。唉,为什么要这么虚荣呢,其实10元钱一双的袜子也不是穿么,都怪白琼那丫头,毫不犹豫的买下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就奇奇艾艾的买下了,虽然心里痛得很,但与白琼打了个平手,却是高兴的。
  玉琳正胡思乱想着,楼下响了一阵汽笛声,玉琳刚穿了一边袜子,掂着一个脚挨到窗边,原来是张总来接她了。她快速的穿上另一只袜,麻利的换上一双乳白色的细高跟鞋,像燕子般飞下三楼,飞到了张总的车中。她搂着张总粗大的脖子,夸张的“叭”一声,在张总暗黄浮肿而粗糙的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生怕将口红印子擦了去。张总满足的开着车,一只手滑下来,搭在玉琳的大腿上,轻轻的揉搓,间或掐她一下,仿佛掐的不是肉,只是一块松软有韧性的面包。
  玉琳已经和老公分居,准备闹离婚大战,这次出来工作,是偷偷溜出家门,她老公并不知晓她具体地址,她听亲戚朋友们说,老公正在像个疯狗般的寻她,她不屑地撅着嘴说:“让他找去,不见得离了他活不了人。”她就是发了这恨心,才离开他外出自谋生路。由于只小学毕业,走正经路就只能给人洗碗当服务员,玉琳不甘心,只好托人介绍进了长沙金凤凰洗脚城。既然落下了脚,有一片天遮盖了自己,她就实行起她的离婚计划。当她老公收到律师寄过来的离婚委托书复印件时,看到签名处玉琳两个字歪歪扭扭浮在那儿,仿佛那两个字刺入了他的眼睛,他更加疯狂了。过了几月玉琳还是毫无着落,她的朋友都帮她瞒着,没人同情这可恶的男人。他终于感到害怕了,他安静了下来,他终于感觉玉琳不是吓吓他,而是下死了决心要与他离婚。
  那个下着毛毛细雨的天气里,乡下的泥泞路全部湿润了,青翠的竹叶上一层毛茸茸薄雾,薄雾使竹叶有点下坠,但它仍坚强的支撑着,风微微的使竹林摇起了一层层波浪,直摇到人心里凉凉的。那个男人泪流满面的跪倒在玉琳面前,乞求她别离开。她轻藐的看了这个令她厌恶的男人一眼,丝毫不为这种廉价的感情所振动。那双粗大短促的毛茸茸的双手关节突出,指甲缝里抠着肮脏的黑残余物,像极了猿猴的一双手现在正扼住了她的双膝,她嫌恶的站了起来,远离了那双令人恶心的手。她突然怀疑与他一起过的十年生活,怎么也感觉不到半点真实,她看了看那跪着的侧影,佝偻着的背,突起的唇骨,矮小黑瘦的身躯以及脸上纵横交错的沟豁,怎么也不像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那乱糟糟的夹带着缕缕白发的黑影看去,倒像极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年过花甲的老人。而她,还不到三十岁,这半年来,在那些按摩女人堆里学会了得体的打扮,更加显得年轻,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个刚走出家门土里土气的乡下妇人。
  她一丝一毫也不可怜他,仿佛曾经与他没有一丁点关系,想起这个老男人曾无穷尽的折磨过她的精神与肉体,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但她没有上去撕打他,只冷冷的看着他,唇角上翘,露出些些睥视的微笑。“你还是签了吧。”她冷冷的声音让他颤动了一下,微微转过身体面对着她,满眼的乞求,他怎么也不明白当年那个任他欺凌弱小的女人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高大,木窗格子中透过的光笼罩在她肩膀上,柔嫩的肌肤上反射出一层层薄薄的光芒,面上的肌肤很细嫩,有一层红桃上的淡白色的茸毛,在他眼中玉琳像女王一样的屹立,高不可攀。他知道一切是无可挽回了,拿过那张纸,颤抖着签下了他的名字。沉默了半响,他抬起头来,眼中一丝仇恨的目光一闪而过,那张脸显得更加苍老,更加黝黑,前额的灰白的发丝像绑了根棍子,笔直的立着,全部发丝像长了个突起的眼睛,齐刷刷的死死的盯着玉琳,玉琳偷偷的打了个寒颤,七月的天竟然令她手臂上长满了鸡皮疙瘩。她故作镇静面无表情的“嗖”的一声,拿走了那张纸,“咚咚”高跟鞋声远离了那座寒屋,留下他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张残破的木椅上。
   “103号”领班扯着尖嗓子喊。玉琳从一群女人中抬起头来,款款的走到领班身边。领班伸过来一张粉脸悄悄说:“你的熟客来了,那个头发梳得一抹光的男人,在211房。”玉琳轻轻的叩了叩门,走了进去。那个男人正用手臂枕着头,仰着脸躺在按摩床上。“吴哥,来看我啦”玉琳笑嘻嘻的打招呼,挨着床脱了鞋,盘坐在床的另一头,拿过来一只小靠包放在交错的腿上。吴哥熟练的将头伸过来,像待宰的羔羊,舒舒服服的将身体放松了。玉琳给他轻轻的按了会头部与脸部,与吴哥闲聊了一会。开始按腿了,刚按了一会,吴哥坐了起来,对玉琳说:“别按了,咱们聊会儿吧。”一双手伸向她的身体,在她身上游走,吴哥一双手白晰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玉琳很喜欢那双手,看它们轻柔的掠过自己的肌肤,吴哥帮玉琳一件件脱了,却不动她,只隔着点距离欣赏,每隔段时间俯过身来触摸一下,凉凉的指尖引起玉琳一阵阵颤动。只等到门外传来领班的声音“103号,到点。”这种观摩才算完成,玉琳默默的穿好衣服,走出来。吴哥几乎每隔二天来一次,每次来都这样,玉琳已经习惯他这样看她的身子。
  “怎么样,他又要看你了?”纤子凑过来问:“这男人真是有意思极了。”还有几双眼睛看过来,带着询问的目光,对于她们来说,只看看而没有要求的男人真是异类,男人也不过分为几类罢了,一种是规规矩矩来按摩的,此种人一般工作很累,按着按着有时就睡着了。另一种是动手动脚的人,说脏话,要特殊服务,你不同意他也不会强求。还有一种是霸王硬上弓的。玉琳对着纤子很疲累的点点头,纤子是她在这儿认识的知心朋友中的一个,人就像名字一样,纤弱而瘦小,纤子的点客很少,她不会讨客人喜欢,她很坚持自己的原则,任何客人都别想沾她的身,一个月下来,纤子比玉琳工资少了好几倍,但她从不沮丧,拿着几百元工资仍是快快乐乐过日子。玉琳曾问过她,既然来了这种地方,装什么清高呢,赚点钱回去不好么。纤子回答她,她学历低,做不了好的工作,要她去当服务员她又嫌脏,在这种地方起码又不累又不脏,只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别人怎么也奈何不了她。玉琳很佩服她这点,来了这么久,纤子一直坚持着这种清高。在这个按摩女郎圈子里,玉琳和纤子、子月、小萍、清儿几个是最贴心的姐妹,看见玉琳走进来,子月和小萍也挨过来一起说话。“这种人很少见,是不是有点变态呢。”子月狎狭的微笑,笑扯动了她嘴角的那颗黑痔,金黄色的头发卷着小波浪飞流直泻,直到半腰上“卡”的一声停了下来,头缝两边有着半寸来长的乌黑的发根,下面的黄发倒是散发着金光,有一层油光浮现。小萍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变态才怪,哪有老牛不吃嫩草的。”对于她们来说,男人是一群肉食动物,也是一群蚊蝇,看着美奂美仑的的胴体,哪里不火烧火燎,蜂拥而至的道理呢,除非是变态,否则不可能让她们作其它想法。玉琳笑了笑,没作声,她总不能告诉她们说,她依恋那双手轻轻的触摸她的肌肤吧,她们一定会笑骂她犯贱呢,况且那人长得也不令人讨厌,也不像其它人一样一进按摩房就提出要干那事儿。她两边瞧了瞧,换开话题说:“清儿呢?”“清儿的老情人来了,她去喂他去了。”小萍凑过来,悄悄的对玉琳说:“玉琳,我说你也该找一个了,老是一个人,多无趣啊,看清儿多好,几个情人,要什么有什么,张张嘴就行了。”玉琳苦笑了笑:“找什么找呢,老姨妈一个,想找也没人要。”“谁说你老了呢,真该撕了他的嘴,看。”纤子伸手将玉琳的脸蛋摸了又摸,有黄油般的质感,咂嘴说:“多嫩多柔软的皮肤啊,比我的皮肤还要好,没一粒斑,也没一丝皱纹,就像才二十零点的小姑娘呢!”纤子说的不错,自从玉琳进城后,一天赛过一天的漂亮,细长的眼睛有点往上挑,真是越来越有风韵。玉琳嗔笑着拍开纤子的手,几个人乱成一团的哄笑。
  玉琳盯着休息间的一个屋角出神,那儿有一个硕大的玻璃花瓶,瓶身上凸凹着凌凌角角的刻痕,像一朵散开的玻璃花,瓶中零乱地堆着几束火红的玫瑰,被溜金的铂纸精致的包扎着,如一场场被捆绑着的爱情,艰难地挣扎着露出水面,而那些绿色的满天星则象淹在水中的水草,安安静静,仿佛懂得自己的命运只是陪衬一般。房里一百来个按摩女像在开蜜蜂大会,在耳朵里哄糟糟的,一刻也不得宁静,而玉琳没当她们存在,她沉迷在情人这个词语上。找个情人并不是没想过,可她总觉得难为情,随随便便的就与人勾搭在一起,与人要东要西的,也不是她的个性,可现在婚也离了,又没孩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以后可怎么办呢?真要和别人谈起结婚,又有哪个正经男人会看得上她这种职业的女子。她皱紧眉头,在内心深处长长的叹了口气。玉琳摇下贴着淡蓝色防晒胶纸的玻璃车窗,扒着窗框向外吸收外面的美景,长沙风景带那条街上的夏夜,说不出一种透明的宁静,旁边疾使而过的车辆全是悄无声息,不像繁华地带,每辆车都尖锐地发出嘶鸣,催促前面的伙伴,而前面又催前面,循环不已,躁声不断,使好端端的一个城市变得像个疯子般狂呼乱叫。那些闪烁的七彩的霓虹灯,蕖窗中桔黄色的探射灯,将路上的行人和购物的人们感染得多么迷乱和疯狂,人声鼎沸,高音箱里放着各种流行的与古典的以及民俗的五花八门的乐曲,声音尖锐而高亢。现在,玉琳看着宽阔的马路像调焦距的镜头里,一会儿伸展,一会儿收缩,耳边只有风声,风掠过她柔软的发丝,使发丝四处乱荡,像游魂一般围绕面颊,痒痒嗦嗦的,使玉琳不得不一次次的伸出手来整顺。
  今天,是每月的两天假期,本来应该过得开开心心,可由于情人一词烦扰了她好一段时间,直到如今还是郁闷压抑,心里堵塞得慌,只好一个人出来散散心。出租车轻轻的滑了好几米才停下来,几乎毫无声息。玉琳沉浸在她那迷茫的世界里,直到那个中年司机提醒说:“妹子,到了。”玉琳才猛的醒悟过来,一看表上18.5元,她从那个闪亮的银白色皮包里抽出二十元递给司机,说声不用找了,忙不迭的下了车。
  玉琳今天穿了一身白,一条纯白色暗花丝光棉无袖公主式长裙,腰身处非常贴身,打了无数个细小的皱折,棉布柔软而舒适,微风将它扩展得像个莲蓬,显得腰身更加绵若无骨。细小的乳白色高跟鞋,前面又长又尖,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当她娓娓踏上通往河堤的那条石阶时,包着耐磨皮子的细高跟与岩石发出“东东”的沉闷之声,她一手提包,一手牵着裙子,微露出一截匀称的小腿肚子。这条绿色长堤是长沙新修的风景带,绵延数十里,景色迷人,夏夜,凉风吹拂,湖中点点渔火,许多黑色的乌蓬船在水面荡来荡去,灿烂的星星将水面点得波光鳞鳞,船中的孩子拿着长长的竹稿,敲打湖水,溅出老高老高的浪花来,孩子们嘻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河堤上许多男男女女,或三五成群,四五结伙,围着一张张石桌聊天。更多的是一对对恋人拥在河堤边的阴暗处,紧紧相依。也有一群群学生模样的年青男女,在斜坡的草地上铺一张硕大的薄地毯,坐的坐,靠的靠,躺的躺,喝酒嘻笑打趣。
  玉琳对着他们,越发显得自己的落寞,她索性走离他们远一点,在一处白色风车下坐了下来,裙子下面垫了一块长丝巾,这丝巾使玉琳恍然记起是一个客人送她的,那天正是她生日,给那客人按摩时无意中提起,客人就从提包里抽出一条丝巾要送给她,说是本来买回去送给老婆的,既然你生日,就送给你了。玉琳说什么也不肯要,死死的推辞,却怎么也敌不过那人的盛情,只得收好放入包内,从此就没从里面拿出来过,想不到今天倒派了用处。玉琳呆呆的看着湖面,自从离婚后差不多两年了,现在的日子肯定比以前过的舒坦,起码不用挨打受骂,并且叼着那些寻欢着乐的男人们的福享受了以前从未享受过的高档服装化妆品,饮食娱乐。以前别说享受,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可现在,玉琳却怎么也没感到满足,尤其是自从小萍在她耳边说了那几句后,情人一词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虽然念叼着情人这个词,可玉琳真正想找的不是情人,而是爱人,真心实意过一辈子的爱人。可这是多么的艰难,玉琳站起身,走到前面的护堤旁,湖边倒映着护堤的影子,以及护堤上林林总总的造型建筑物,影子在湖面上深了一圈,幽幽的黑,像个枯井,张着乌亮的獠牙,就要将玉琳摄了去。在这炎热的夏夜,玉琳硬生生打了个寒噤。夜转眼更深了,玉琳不知自己坐了多久,河堤上只剩下几对恋人和几个孤魂在上面游荡。
  玉琳感觉一个影子正缓慢的靠近了,她警觉的望过去,那人正走到她身边,并坐了下来。玉琳往旁边挪了挪,那人攒紧眉头,面无表情的说:“妹子,别害怕,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没恶意。”“今天我失恋了,我相恋了十年的女朋友竟然和我告吹,她跟一个阔佬跑了。”他自顾自的说,也不管玉琳有没有听,“我不恨她,只怪自己,怎么我就这样没用呢。”说完后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好像在拼命忍住就要流出来的泪水。这是个同病之人,玉琳不再感到胆怯,相反她对此人感到好奇,想了解他的故事,她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凄凉伤人的爱情故事,她默然的瞅着那人的侧影,借着湖边的月白色光,玉琳发觉那人五官长得很好看,有着挺直的鼻梁,眼皮有点浮肿,遥望着远处虚无的某点,使他的眼睛看上去很朦胧,长长的睫毛带着60度的角亲切的蔽护着他的眼睛,嘴唇是薄薄的,却是轮廓分明,有着女人一般阴柔的脸。他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火,打火机的火在他脸旁升起一朵桔黄色的花,中间有着蓝色的蕊。他狠劲吸了一口烟,又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烟雾在升腾,他凝望着烟雾的消散,忽又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侧过脸来问道:“妹子,你抽烟不?”玉琳默默的摇了摇头。有好长一会那个男人沉默下来,只将烟一根接一根吸得“呼噜呼噜”响,一股一股的淡青色白气从他口中喷了出来,夹带着些许的酒气,像一些堆放在一个酱缸很久的烂菜叶子,猛然被打开时发出来的一种带着甜味又有点恶臭的气味。
  玉琳小心翼翼的坐在旁边,双膝并排,用手拢住长裙的裙摆至脚背,很矜持的淑女模样,玉琳有点好笑自己,复又将手松开来,玩弄起吊在手机上的那串小铃铛。他站了起来,走至河堤边,将手中的半截烟头攒劲弹向了湖面,那半点火光就带着弧线弹开了流动的气体,将凄绝的艳丽的面容坠损在湖面,玉琳默默的怔了怔,出了好一会神。直到被发狂的抓扯头发的声音所惊动,只见那男人借着酒劲抓狂的向着星空呦呦着,间或猛地敲自己的头,玉琳惊呆了,奇奇艾艾地走过去说:“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你别伤害自己,世上多的是好女人呢。”他喃喃的说:“有吗?有吗?她以前是多么纯洁啊,像个孩子般一尘不染,可被这个世界一下子就玷污了。”他悲伤的垂下头颅,又用双手狠狠的抓扯头发。玉琳急忙去扳开他的手,却拗不过他的劲道。他颓然垂下手,又猛地抱紧了玉琳,将头埋在玉琳的发丝中呜呜哭了起来,玉琳不知所措,呆呆的听一个男子的发泄,过一会将手挚上了他的肩膀,轻轻的拍着他,像一个母亲在无声的安慰孩子。就这样搂抱着,玉琳自认为从来没这样贴近过一个男人的心,一直以来她想当然的以为男子的心都该是又冷又硬的像石头般无情,从来没有触碰过如此柔软的死角,在一霎那间,她被感动了,假如说,刚开始是一种母亲的心态在安慰一个孩子的话,那现在就是以情人的身份在拥抱着他,多了份柔情蜜意,包括她的脸都贴向了他的胸膛。
  当情人这一词又浮上来时,她的心跳动了一下,悸动而泛潮,像一波波的涂涂涌上来的浪涛,稳稳的冲击着她的心壁。他哭累了,只剩下了抽噎,一颤一颤的,让玉琳的心跟着颤动,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平静下来,像霎时省悟似的,退了开来低声的歉然说:“对不起。”又拿过玉琳的手牵着她来到风车旁,坐在纱巾里。此时,玉琳已经全然忘记了羞涩,紧紧的靠在他的臂膀上,而他则搂抱着她嬴瘦的身体,轻轻嗅着她发丝中隐藏的缕缕香气,扳过她的脸,将吻落在她的眼角眉梢,将舌尖层层的探入,玉琳没有拒绝,她像是即将干枯的花木遇到了一个善于调理的花匠,立时生机蓬勃起来。她即使是在感情最为澎湃的时候,也在思索在一个对她来说有趣的问题,人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对一个陌生的不知姓名的人产生感情呢,是的,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即使他们的唇已经紧紧交缠在一起,或许心也是契合的,玉琳是这样想,最起码,她的心是渴望着与之契合,所以,当那个陌生的男人,(陌生的男人,应当这样说。)提出去他的出租屋时,玉琳没有丝毫的拒绝,甚至是相当的愉悦起来。
  他带她来到一条大堤边的公路,旁边有一条小路只有两三米宽,旁边有许多用木板或红砖搭砌而成的低矮出租屋,这些房子在星光下有点失真,像影子般缥缈,脚下的石子路高低不平,玉琳的细高跟有点不习惯,只得紧紧依附着他,像抓住一根浮木,任他飘游。他推开了其中的一间,里面乱七八糟堆放着肮脏的衣服,中间一小方桌上残余的酒菜,桌旁几个空啤酒瓶,散乱地放着,这是一个木棚屋,仅六七平方米左右,由于家具的简陋,也没觉得拥挤。立即,玉琳当起了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将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这晚,是玉琳人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刻,她恍恍惚惚的感受着爱与被爱,她自顾自的做着一个美丽的梦,这个梦延续的伸展线很长很长,一直碰触到云头中,在蓝天上淋漓的爱。又像是在一片绿草地上,一栋类似西班牙的小木屋落根在那儿,这是她从日历画上看到过的景象,一看就深深的热爱了,她是小木屋的女主人,正在草地上的奶牛挤奶,旁边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子,像天使一样,拿着一把草喂给奶牛嚼,渐渐传来一阵摩托车声,那就是他回了家,小女孩子见了他,会跑过去扑到他怀里,边亲呢的连声叫唤:“爸爸!爸爸!”边给他印上一个热烈的吻,而她站在那儿,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热泪盈眶。然而,这终究只是一个梦,梦醒了,跨过去,就掉入了一个深深的枯井,没有尽头,踩不到实地。
  第二天,当玉琳悠悠醒过来时,嘴里被塞了一块破毛巾,双手双脚被绳索束缚,动弹不得,她很诧异,仔细一回想,才明白自己被人绑架了,她惊得目瞪口呆,不由得一阵颤抖,前后一联想,知道自己肯定是被昨天那个男人骗了,可是,他将自己劫持到这儿来干什么呢?她吓得大哭起来,嘴里呦呦着,并使劲的挣扎,挣扎声引来了一男一女,女人年纪很大,却涂脂抹粉,粉擦得有一层墙厚,很是妖媚,男的凶神恶煞的立在门口,宽肩厚背,肤色粽黄,满脸胡子茬儿,像门神一般可怖。那女人走上来瞪着一双桃花眼说:“你给我听着,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别人将你卖给了我,我是出了钱的,我当然不会让自己无缘无故贴本,你若是有半点不老实,我就会找人修理你,你懂得修理的意思吧?以后你得叫我莲姐,你听明白没有,明白了就点头,我给你把毛巾取下来。”玉琳四周看了看,房内除了一张床,早己空无一物。根据昨天来时感觉道路的幽僻,知道暂时没有逃出去的希望,为了避免挨打,只好绝望的点了点头。
  毛巾被抽去了,玉琳问:“这是哪儿?我怎么来这儿的?”莲姐哈哈大笑道:“这就要问你了,你可是自个儿送上门来的,只能怪你自己太骚,哈哈!以后这间屋就是你的,衣食住行全在里面,门口是你的保膘,叫陈毛,要什么只管找他,以后你可要给我好好的接生意,帮我把钱赚回来,别想跑,跑不掉的,找回了打断你的腿。”玉琳心存侥幸的问:“接生意,接什么生意呀?”莲姐笑着用鄙视的眼光瞧着她:“接生意是什么,你有这么纯洁?不会连接生意都不懂吧,你不懂我就告诉你。”莲姐低下腰身,将双手压住玉琳的肩膀,逼视着她道:“接生意就是接客,接客就是接男人,与他们一起睡觉,睡觉你总懂吧?”玉琳绝望的问道:“昨天那个男人呢,和我一起来的人?”莲姐笑得更加花枝乱颤,说道:“他呀,哈哈,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他,实话告诉你吧,你就是被你的情郎送上断头台的。”随即命令那个陈毛并威胁他道:“给她将绳子散了,好生给我看着她。别让她跑了,否则我可饶不了你。”接着掉转身走了。
  玉琳死命的哭着哀求陈毛,但他不为所动,默默的履行他的职责。玉琳在房内嘤嘤的哭泣,哭红了眼睛,哭花了脸。她哀叹命运的不公平,怎么能让她刚脱离了魔掌,又跳入了火窟呢。晚上,一个瘦个男人站在门外和陈毛讨价还价,过了一会儿后,他走进了房中,昏黄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玉琳,他将自己的衣服几下扒了个精光,满脸的淫色,直向玉琳逼过来。玉琳拼死不从,巧妙的躲避他的追赶。陈毛进来按住她,遂了客人的心意,等客人走后,也不用拳头和棍棒,只将她死死捆了,用一口口粗大的尖针插入她的指尖,那个钻心的痛啊,直逼得玉琳首伏了才罢休。每天,玉琳都要接待很多客人,晚上和白天,她成为了男人们不息的战场,她每天都在战火硝烟中度过,她多想一死了之啊,生命就这样度过,还有什么意义呢,这种皮肉生涯,什么时候才会停息呢?上帝啊,请不要折磨这个弱小的女子,她对生活并没有太多奢侈的欲望,只求平平淡淡啊!可是,为什么平淡朴实的生活这么难求呢?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哪里才有呀?现在,在这个小房子里,她已经不能奢求这种生活了,原本,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
  每当玉琳心存一丝丝反抗时,她的肉体就要遭受折磨,这种折磨的椎心程度,不是一个女人所能承受得了的。俗话说,十指连心,陈毛为了不将玉琳的肉体损坏,就是粗大的尖针来折腾她,将她的十指钉在木板上,非要玉琳求饶了才肯放过她。陈毛每天在她的饭菜中放上定量的药物,使玉琳全身酥软,无力。玉琳没有法子,只能用一双怨毒的眼睛逼视着这群肉食动物,这群疯子,这群牲畜。
  从此,玉琳就在这儿操起了皮肉生涯,内心总生活在一种孤寂与漆黑之中,像被虫子咬啮的皮毛,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这间小房子成为将玉琳圈养的哀号之地,她的灵魂及皮肉一点点消磨殆尽,伸展有韧性的树根缠住了她,并且越缩越紧,咽喉也被勒紧,渐渐说不出话来,面孔像被从窗子里射过来的阳光晒干的紫茄子,紫得沉闷而失去水分。她沉默着抗拒着这一切,不露痕迹的抗拒,偷偷的觊视着机会,逃跑的机会。然而,这小小的木棚屋子在那门口两个彪形大汉的监视中全变成了一块块厚厚的铁板,客人也全是来来去去的几个模子,玉琳成了死囚中的人,只能等着别人来劫狱。
  过去了差不多一年,终于,一天晚上,天空泛出了鱼肚白。那天原本很安静的木棚区吵吵嚷嚷的,有几个男人冲进来扭走了陈毛和另一个叫德块的汉子以及玉琳,还有很多卖淫嫖娼的男男女女,将他们推上了警车,带到了局里。当晚玉琳就被审讯了,她向警察诉说了自己是怎样被蒙骗,在木棚区被他们蹂躏。警察向陈毛他们问明了事实后,将玉琳关进了一间房子,里面有一群老老少少的女人,各自缩在自己的角落瑟瑟发抖。第二天,几个女警察带着她们去妇幼保健院检查身体。玉琳和另外几个女孩子被查出来患了爱滋病。疗养期间,玉琳原先的老公来了,指着她狠狠的说:“就是我请人把你弄去木棚屋的,你身上的脏病,嘿嘿,也是一样。你不是装清高么,认为我配不上你,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结局。” 玉琳知道再也没人能帮她,她在枯井中,落不了底,也上不去,活活的成了一个在黑暗中浮沉的影子,虚的,像纸一样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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