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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的苦吟者】 苦吟诗人

时间:2019-02-14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读寒烟的诗,其实是要寻找一种答案。   作为六十年代末生长在鲁北大地上的一个女子,她对诗歌到底有何等的预期呢?在《截面与回声》里,有一篇题为“答诗人李双十三问”的文字,在这里我找到了明确而直接的答案。正如寒烟所说,“羞愧的是一个诗人只在乎一己的悲欢。”
  有人说,寒烟是个以“苦吟者”面目出现的诗人,犹记得初习文字的时候,常常耳闻贾岛的“苦吟诗人”之称,“苦吟”二字,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这个阴影,不是某种深重的心理障碍,而是一直让我难以捉摸的作诗方式,究竟思想中带有多少冲动和渴求真理的勇气才能做到“苦吟”呢?时过境迁,在贾岛,“苦吟”是为了某个时代的格式和印记,但是现代的苦吟诗人到底有什么期待呢?
  
  一 本原和接受者
  
  在这本诗集中,可以看到诗人营造的某种脆弱而辛苦的小小世界。寒烟用创世的意象换算出多元化的社会话语的对应,就如同寒烟《截面与回声》中的一首诗:《月亮向西》,
  
   “崩溃!在显赫跪立的寂静之上
  在家谱缄默的痛苦之中
  一场洪水正等待
  母亲乳晕的光辉
  
  谁呼喊,如抽搐的裂帛
  使紧密的空间裂开一道光的缝隙
  正好经由一阵波浪的推涌
  一枚果实,带着血水滋养的青黄
  嵌入某个行星的瞬间”
  
  诗歌是语言神秘的排列组合得出的视觉盛宴。“显赫跪立的寂静”就如神圣的制度性的仪式,依然在描绘等级模式“家谱”这一种可以把人类传承的自然性文字化的事物,“家谱”那“缄默的痛苦”表达了历时的不断建构与解构,以及共时的社会关系的复杂性。忽然让我想起来了一个前清的老人忽然被剪掉辫子的痛苦场景。而“母亲”,“乳晕”和“洪水”,逐一铺开并且显示了创世的图卷,那撕心裂肺的情感“呼喊”又代表什么呢?这几行文字表达的某种意象,正如母体的分娩过程,照应了初始的创世图谱。自然创世和母体的生产也拥有着同等的程式。“裂开”,“推涌”,“嵌入”这几个充满艰辛意味的动词体现了物质的或者意识的瞬间力量。
  下面寒烟的一首诗《我……》又使得我们看到一种空间上错位的对比:
  
  “我憎恨每天正点起床的太阳
  像一位酋长把我抛向古老的竞技场
  我憎恨上帝徒然给我灵魂的骄傲
  人们正把竖琴与酒瓶一起收购
  而他并不阻止”
  
  诗人描绘自己的生活,“太阳”的“正点起床”可以理解为两种含义,一种是天体或者地球本身的自然运动规则,也就牵涉到了世界的本原问题,这是个体乃至一个社会群体力量也无法改变的东西,第二种理解则更适合于解释诗人的原意,不是太阳“正点起床”,而是为了生存,人不得不遵循某种既定的时间法则或者规章制度,那是一种显性的权力话语,接下来诗人就给予我们一种错位的对比,“酋长”和古罗马的“竞技场”是一个产生于远古时期的意象,和现代性看似丝毫无关,然而这是在讲述人类幼年时期的某种赤裸而残酷的规则,为了生存,古罗马的蒙面勇士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把血迹斑斑的拳头或手中的利刃挥向同样茫然的对方,他们甚至不知道交战的对手是谁,终于有一天,兄弟俩对阵的惨剧发生了,双双自杀的身体旁笼罩上了悲剧的光辉,只留下观众席上热切而黯淡无光的呐喊。
  在这些具有真实感的生活面前,“上帝”出现了,“徒然”给予了我们高贵的东西,然而社会规则和众生的经验世界并不是如此的“高贵”,“竖琴”和“酒瓶”在一起被“收购”,然后出售。“竖琴”的意象代表了高贵的人性或者精神世界,也可以说是古老的思想层面的传承,而“酒瓶”的意象则代表了平庸的人生和没有灵魂的躯壳,以及现代性给人类带来的影响。在物质占领主导的社会形态中,两者是等价的,甚至“竖琴”会变得比“酒瓶”更加廉价,现代社会中不能直接应用于物质生产的东西会被抛弃在别处,这是诗人最为焦虑也最渴望救赎的问题。
  诗歌之初,肩负着创世的重任,诗人肩负着圣徒的光辉,他们可以传达神谕,也可以以粗犷的外在表达方式去诠释世界的原本面目,然而,时过境迁之后,社会的复杂分工,社会生活的多元化以及现代性使得诗歌以不那么原始的情感占据首位,取而代之的是对社会的焦虑以及焦虑背后的探索,然而,这些探索的表达依然需要象征主义的还原。
  
  二 流浪者的淬炼
  
  读过寒烟《值得人活下去的成长》,可以感受到她是那么一种人,孜孜不倦地,把生命体验(不光是个体的生命体验)放在思索的第一位,这正是人文学科的终极目的和真谛,她曾经用一段时间去体验贫困,作为一个诗人,需要有丰富的体验和敏锐的洞察力,这种洞察力不同于某些别的职业需求,诗人要洞察的,是生命的蠕动,心灵的小小撞击,自然的安宁与骚动,但是绝不是捕风捉影并且能为个体带来物质利益的东西。
  正如寒烟的《到海上去》:
  
  “到海上去
  日子,过完了
  血的潮汐
  无愧于墓地和钟声
  在夜里,什么被持续召唤”
  
  或是在《月亮向西》里所写的,
  
  “多年后,大海以长者的波涛
  告诉我,事物本身即暗含命运
  ‘命运’。更高的法则在天籁之上
  不为多数人呈现
  就像彻夜轰鸣的大海
  只向绝对的少数敞开
  今晚的月亮,多么残忍
  锋芒毕露――
  一间淬炼经久的作坊!”
  
  她从一个山东黄河岸边的小城,去了大海,在那里生活了一年并且在苍茫寂寥的海上度过了一个寒冷异常的除夕夜,在那里渴求净化自己的思绪,诗人守在海边,看到过数百次的潮汐,由此随性地关联到“血”的意象,墓地和钟声是真理的载体,在多数人看来是已经死亡的东西,只能在“夜里”鲜明地存活着,行动着。而女诗人在海上经历的“淬炼”,证实她是属于“绝对的少数”之群体的。也许这是一个没有血性的时代,唯有少数人在一己之作坊里,用血性去书写,去淬炼,多数人看到的普遍法则对这群倔强的“文字的作坊主”们并不适用。
  寒烟的诗中多有“血”的意象,这如同中国一个传统的道德评判:“杜鹃啼血猿哀鸣”,当然,传统诗歌的本意并不在此,不过用这句诗来形容“血”的意象是再恰当不过了,苦吟,啼血,淬炼,这些并不合乎生理上的舒适的名词恰好对应了诗人自身的生存状态,她去海边为的是去寻求一种贫困体验,一种“最大限度地切入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这是他人的生存模式,搞人文学科的人,仅仅了解自己的生存状态是不够的,如果无法体验别人的经验世界,就无法感知社会科学的微观层面,诗人的责任正是如此。在寒烟的个体生命当中,熬制中药也是一个组成部分,她以一个女人柔弱的身躯,述说着“羞愧的是一个诗人只在乎一己的悲欢”,那是何等的勇士般的悲壮啊!
  读寒烟的诗,意象只能当作理解之初的一种工具,沉重的东西隐藏在诗的内力里,这种力量,足以摧毁诗人内心构建许久的形态,诗人在写诗之中得到的升华不是一般意义的技巧性提高,而是对个体意识形态的颠覆,拷问,以及更大程度上的颠覆。
  
  “谁能像一个孩子一样先验
  将月光置于流徙的旅途之上
  
  那在月光下赶路的人啊
  一种深谙的苍凉
  一种命定的姿态
  双腿剪出群山,剪出
  黝暗”
  
  诗中所述,月光如流水般地倾泻在行者身上,那些苦行者是孜孜不倦地付出的,只有熟谙或者洞穿了世界与人的某种对话关系,才可以用“双腿剪出群山”,抑或是上面引用过的《月亮向西》,“更高的法则在天籁之上,不为多数人呈现”,这句话讲述了只有苦行者才能洞穿的神秘对话关系,如荷尔德林所言,“这样爱过的人其道路必然通向诸神。”宗教的虔诚于是和真理的探索者联系到了一起,然而,这种神秘对话关系的产生,绝不是政治仪式的产物,作为探索者的诗人会受到“异教徒”般的冷遇,他们既然无法与身边的主流意识形态契合,就必须要选择或者接受不断的苦难和流徙。
  读了勃兰兑斯写的流亡文学之后,我就更加坚定了这种被驱逐文人的逃亡价值所在,身体的流浪并非会产生精神上的一场洪荒,而是以先验者的姿态去面对残破不堪的制度或者机制。然而在这个直面苦难和淬炼的漫长过程中,也许只有寂寥的时光和诗人自身在场,颇有些“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意味,这也许正是诸多诗人提及“月亮”或者“月光”的真实意图了。
  
  三 生活,期待和抗争
  
  先去看寒烟的几行诗:
  
  “一座庭院繁茂得没有年龄
  一片泥土持续果核的温情
  一棵树比上帝还要悲悯
  一颗露珠更懂得感恩
  一只狗更像这大地上的主人”
  
  诗人的表达有个显著的特点,简单文字的排列或者甚至看似不合时宜的随意搭配,可能使得认知世界的普遍真理也会黯然失色。古老的“庭院”,“泥土”的温情,“树”比“上帝”还要悲悯,“露珠”也能够比人懂得“感恩”,“狗”被“荒诞”地看作是“主人”,生活的经验性完全被这些鲜活的名词颠倒了,这是一种什么慑人的力量呢?古老的王国里,国王让诗人献上颂诗。第一年诗人献上了美好的诗篇,受到赏赐,时隔一年,诗人又来到宫廷献诗,收受赏赐,可是宫廷诗人第三年的颂诗揭露了世间的某个绝对真理,使得诗人自身和老国王一起走向毁灭与死亡。一个人的毁灭代表一个微观世界的毁灭,虽然在空间意义上构成不了惊世骇俗的影响,但是很容易改变与其链接的微观个体世界的消亡或者颠覆。
  “穿堂风”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的意象符号,在寒烟的《截面与回声》中,写道:“一阵细小的穿堂风也能复活那饥饿”,除此之外,寒烟还把“穿堂风”当作一首诗的题目和一个章节的名字,而且在昌耀的诗歌里,“穿堂风”也曾经被悲凉地提到过。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写下的《一个中国诗人在俄罗斯》,“我看到工人巴维尔的母亲,手持圣像,跪在彼得堡街头求人施舍小钱,离她不远,排列在过街地洞门,迎着穿堂风,浑厚的和声,是四个挽臂相依的盲夫人”。他把一个弱势群体归到某种极具代表性的另外一个阶级群体的庙宇内,而“穿堂风”在寒烟的笔下也散发着厚重而残酷的鼻息,首先是无力地阻止,风在现代诗中通常都作为一种权力力量的表达,寒烟的诗也不例外,在这场“穿堂风”的冲击中,个人的主体性已经变为无效的机械行为,可是诗人坚定的文字使得我们必须相信,抗争终究会有其意义和价值,正如《穿堂风》中所说:
  
  “我已习惯于吞咽这样的强度:
  泪水压缩为盐,盐磨砺着骨头”
  
  是的,寒烟在《疼痛与真实》中说道,“诗人,是为世界喊疼的人。”她作为一个个体践行了这句话,并且用诗歌的形式把另外的个体展现给我们看,这就是“俄罗斯肖像(五首)”,
  
  “一个人的历史……
  让我的笔锋再年老些,就能看清你袖口藏着的风雪
  白夜驶进老站,爱人的爱人!
  让我接你,以不朽的温柔……”
  
  这首寒烟写给帕斯捷尔纳克的诗,让人感同身受侵染在俄罗斯文学之中的悲怆之情,在那片黑暗与白夜缓慢交织反复的土地上,文人的群星闪耀为的是照亮无声的黑暗,“从拒绝开始”生活着的茨维塔耶娃,“一个浑身着火的人”曼德尔施塔姆,“涅瓦河夜夜弹拨石头”的阿赫玛托娃,以及俄罗斯秋天酒馆里的叶赛宁,他们都在生命中孤独地坚持着,传说着,并且背负着布道者的毅力。诗人是历史的讲述者,还同样需要肩负着传说者的重担,需要把个体以及群体的生命体验以文本的方式传承下去,传说者需要穿越遍布荆棘的普遍真理,后而前行。
  诗行穿越了地理学上的障碍,使得寒烟和已经苍老或者离去的高贵相见恨晚,在俄罗斯白夜的清醒中产生共鸣,我是清楚这个女诗人的生活轨迹的。她在济南某家杂志社任职,某年的寒冬,我曾在济南的经十路上生活了一段时间,济南的冬天在老舍的笔下可谓妙趣横生,可是亲身感受却和文学作品相差甚远,忘不了经十路的冬天,汽车疾驰过后的烟尘,灰蒙蒙的天空,刺骨的北风,热气腾腾的小吃店,石青色的建筑,一地腐烂的冰雪,繁忙而浮躁的街道,不远处苍茫的千佛山,而寒烟,就是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工作,北方的城市永远是尘土蔽天的浮躁,很难有着安静的生存状态,如寒烟在《非法生活》中的描述:
  
  “生活,在非法的震颤中:
  窗外,纬十二路上疯狂转动的轮子
  
  ……
  他们夜夜狂欢,不像一对夫妻
  夜夜狂欢,像被丢在狼群中的孩子那样夸张:
  “喂,这儿有人――”
  
  诗人就在我所感受到的和她描述的环境下栖身,济南的街道,多以“经纬”二字命名,如我生活过的“经十路”和诗人所述的“纬十二路”,在浮躁的城市生活中强加上地理学意义上的抽象分区,显得异常地可笑,马路上各种各样奔波的车辆,隔壁的敲击声,非法无序地震颤,因此她更加对这个浮躁无序的世界产生本能的焦虑。这就印证了上述《我……》中“竖琴”和“酒瓶”的等价而沽,“上帝”也是无力阻止甚至是袖手旁观,黯淡的日常生活远离那些圣洁的幻象。在这些矛盾中诗人没有选择挣扎,诗学经验的主观性使得诗人满含冷眼热泪去面对现代社会的复杂命题,所谓冷眼,是保持清醒的头脑,所谓热泪,是勇士般无奈的前行。在这个崇尚审美而忽视诗学的商业社会中,只有内心寻求一片净土,才能安置苦吟和喊疼的灵魂,然后才可以呐喊,去经营词语和文字的经济学,和一种净化的社会机制进行等价交换。寒烟希望去“承受沉重和苦难”,(《截面与回声》),她追求的是一种圣徒般的情感,而这种情感不是为了密室修炼,青灯古佛,而是为了人类的前行。
  读完寒烟的诗,方能明白诗人的理想国在何方。
  不是被放逐,而是思想的长途跋涉,才能洞知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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