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高考资料 > 高考网址 > 正文

古埠:流逝的岁月(节选) 古埠

时间:2019-02-13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我们不懂忧伤,因为我们本身就是忧伤;我们没有痛感,因为我们正是那滴血的伤口和带来伤口的利刃。在这里,一切都是没有来龙和去脉的无从稽考的片断。除了谎言和虚妄的时光,我们的经历绝对真实可信。
  
  一月
  
  顶着寒风,一条舢舨横过江去了。
  我姐姐刚满十六岁,正是含苞欲放的年龄。她头顶一块红绸布,便头也不回地随那小小的舢舨去到了对岸。我不知对岸叫什么名字,都有些什么样的事物,更想不出对岸的太阳是什么模样。总之,姐姐到对岸去了,做了贤淑而温良的人妇。我的十六岁含苞欲放的姐,对岸远吗?
  二十年过去了。五十年过去了。一百年过去了。
  花开花谢,潮涨潮落。姐姐,你在早晨,是否要担些清水回家,生火煮饭,浆洗衣物?你在黄昏,是否手扶篱墙,等待初月升起,直到泪水盈眶?这么长的岁月里,你怀过几次孕?有多少活泼可爱的儿孙々
  年年的风都凛冽,姐姐一直没有回来。
  对岸更远了啊。
  
  二月
  
  他来了。
  落叶一样轻悄悄的脚步声,向我家虚掩的门扉飘过来:一片,一片,又一片……这时,我蜷缩在奶奶怀里,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我看见白狗变黑。
  我听见土豆发芽的碧绿的声音。
  月光从窗口伸过手来,在我心窝里掏。
  我想张开嘴。接住奶奶眼角那滴泪。
  我用双掌遮住自己的脸,这样,就等于躲藏到了世界上最最安全的地方,不论他怎么搜寻,也难以找到我的一丝一发了。
  他的脚步停下来。我在等待敲门声。
  地窖里,红薯散发出酒气。
  房梁下,蜘蛛退回到网中。
  他不敲门。我就更加紧张了。每秒钟都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难捱。我想象着他先是扬起苍白的手,然后弯曲了食指和中指,然后将那坚硬的关节叩向我家虚掩的木门……
  敲门声,还未响起。
  我想象着他进屋后,如果跟我握手寒暄,我手中握住的,除了他的手之外,还有没有其它东西。而从他蠕动的嘴唇间,我能否听清波涛与漩涡的秘密。
  月光有千万只永不收回的手:在我心窝里的那只手,掏走了我的心跳。在我喉咙里的那只手,掏走了我的呼喊。在我眼眶里的那只手,掏走了我梦中旖旎的风光……
  我抖得更厉害了。奶奶眼角的泪还没掉下。
  他来了,天上好像少了一颗星星。
  
  五月
  
  我们的学堂坐落在镇西头的一个斜坡上。那里,有一片青青的麦地。远远望去,学堂就好像是被麦苗的绿从江心一直推上岸来的一口大箱子。
  先生是个瘦削而又高挑的青年人,老爱穿一袭长衫。每当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竟不知是在向左走呢还是向右行。但只要一望见他鼻梁上那副眼镜,就可感觉到一股学识渊而博之地迎面扑来。甚至长辈们也常常感叹:先生识得的字,足够两箩筐来装呢。
  为着先生那两箩筐字,我们便天天去往学堂。先生教我们念书时,往往先伸长了脖子,胀红了脸,然后一字一句地高声朗诵。那情形,不啻是一只嘎嘎直叫的公鸭。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先生下了大牢。当娃们向大人问起,大人们都吓得面如土色:“管他干啥?大牢里关的不就是两箩筐字吗?咱不去学那裁不成衣穿煮不成饭吃的之乎也者了,明天全家老小都割麦去。”
  麦子果然熟了,四下里都是割麦人。
  过不了几天,麦收完了。斜坡完完全全裸了出来。似乎更斜了。由于没有了麦苗那浓浓的绿色撑着。我们的学堂仿佛正一步一步滑向江心。
  从此以后。学堂就成了麻雀的乐园。
  
  六月
  
  天破了。到处都是天空的碎片:锋利的云块,坚硬的雨滴,巨鸟的尸体,太阳的泪水,乱石的字母,湖泊的书页……
  闪电在横行,雷霆在翻滚,墨汁一样的夜还在蔓延。
  就在你回过头去那一瞬间,老爹,蓝天被谁狠命地砸了一下,于是。土石飞扬。
  砸到头上的,我们怎样承受?
  掉进心脏的,我们如何担当?
  快转过头来,我的亲爱的老爹。让我们一起去到山顶,砍伐两棵云杉。打造一架梯子。然后,我们一起攀援而上,用泥用沙用石用土用胶用线把破了的天补好吧。
  顺着你的目光望去,老爹,我不能不发呆――天,何曾完整过。
  老爹。你不回头,是不是因为你心底涌起的恐惧,把你的脸给震破了。
  补天之前,老爹,我们应该先修复什么呢?
  
  七月
  
  昨夜,在月亮的吧台前,我认识了那个卓绝的美人。
  她给我斟了一杯酒之后,就独自靠在吧台边沿。双手托腮,眼睛闪烁着忧郁。
  她拒绝了我的贝壳、珍珠、银子、铜板、纸钞、硬币……
  她只要我唱一首船歌来充抵酒钱。
  还没等我唱完,她早已成了泪人儿。
  她是嫦娥。
  她想念家乡(怎样的家乡才会流放美,无端地宠爱粪土和灰尘)。
  如果可能,我还要去一回“天宇酒家”,站在月亮的吧台前,把那首她百听不厌的歌儿,再一次唱给她。
  如果可能,我将从冰冻的银河深处,用我的小船把她带回波光潋滟的家乡。
  
  八月
  
  子:眼前咋这么黑?
  父:祖上把太阳都埋地里去了。
  子:掘出来不行吗?
  父:年深月久,恐怕全腐烂了。
  
  十一月
  
  北风呼呼地刮着。
  街角。两位身着棉袄的老者相向而坐,像两块哑了千年的石头。两块石头之间,是一块铁做的棋盘。楚河汉界两侧,寒颤颤地钉了几粒棋子,明眼人一瞧就知是一个残局。
  旁观者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两位老者。有的低声说上象,有的高声喊进兵,有的捶胸顿足在责备,有的掀领挽袖要拈棋,甚是热闹。几番争执几番厮杀又几番恶语相向后,仍未有答案,观众们只好垂头丧气散开去。
  “下一步怎么走?”一个问道。
  “下一步怎么走?”另一个叹道。
  街角。空空荡荡。两位老者仍旧枯坐在呼呼北风中。
  
  十二月
  
  女:露水中的太阳叫什么名字?
  母:忘了。
  女:暮色中的乌鸦有没有家乡?
  母:忘了。
  女:打开月亮的侧门要用哪把钥匙?
  母:忘了。
  女:凤凰出嫁时都带了些什么样的嫁妆?
  母:忘了。
  女:与蛟龙同眠的是不是大江的女儿浪花?
  母:忘了。
  女:露水太阳暮色乌鸦月亮钥匙凤凰嫁妆蛟龙大江的女儿浪花同时来到我的身体里就要进入血脉之中我是把它们赶走还是任由它们把我绿草茵茵的心地践踏?
  母:忘了。
  女:一首船歌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
  母:忘了。
  女:怎么什么都忘了啊?
  母:忘了。

标签:节选 流逝 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