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 “我走了。”他说，“小画眉，用钩花披肩 裹住你的金色，不要被俗世间所浸染。”马车 缓缓启动，像踩着教堂钢琴 流露出唱诗班的虔诚和悠久，向青而冷的街面
索求回声。她站立的地方背后
废墟耸峙，夕阳像撕裂的山楂。红色披肩
裹着的容颜，却无法遮掩纯金的光彩。异乡是一张
皱纹纸，牵着他，如引导一抹水纹
在光阴里迷走。他时常想起她，后悔不该将她
留在那铁灰色的小镇。医院尖顶上的十字架
和参天的监狱大门，灰色的凝结核
正沿着小镇的脉搏沉积。古稀之年
他终于回到故乡。离送别的地方十里之外，
接近，更接近结局时，他心跳开始紊乱，唯恐看到
一座惨淡的墓碑，横躺在了无生气的
河谷之间。但他看到一位牧羊人
赶着一群羊走来，每一只浑身都披散着
金盏花的光芒，他又看见一?男孩
骑着骆驼经过，执鞭的手祥云烁烁，
犹如佛像的兰花指。他拦住
某?面容憨厚的人，娓娓道出
关于她的故事。那人并没有听懂
他的语言，但当他提到画眉的名字
对方笑着摇摇头，指着天空：正有一只
巨大的金雕飞过，所到之处
乌云涣然。
失落的座骑
银蓝的天穹，为他光环萦绕的头颅
加冕。他的倜傥和忧郁像?男爵。他从不摘下
白银的面具，披散着清秀而狂放的长发
在月亮中走。紫色曼陀罗，在河滩下游
打开密文般的旋褶，宣读他的使命
和内在的游离。他不言不语地走过，厚重的鞋沿
踩碎它们，像碾碎一颗颗鸽卵。夜幕深处，
一只独角兽，站在高原之上，
皓月之下，吐着燃烧的气息，像一朵
关不住浓香的花。多年以后，他仍不知晓
它是他的座骑。他默不作声地独行，
默不作声地杀戮，有时在暮色里坐在煅就的
火焰纹的岩石上，磨破的鞋，棕黑的皮革
流出红色的血。他缓缓抬起手，把它
涂满一片无花果叶。
孤独，就是所有其它角色都成了搭档
C弦是说出预言的女祭司，G弦是
驰骋万里的女战士，D弦是
刻画岁月的女雕塑家，而A弦则是
他美丽而落寞的入殓师。没有一条弦
关于柔情，没有一条弦
偶尔纠缠着母性、慈悲或者
风花雪月。他坐在乐池里的年华
就像深陷在国际象棋中，64?小方格
黑黑白白闪耀，谁的城堡
灯明达旦，谁的兵车粮草在挽歌中
惨然涂地。他用一枚戒指的铜色
安抚突兀的指节，好压住大提琴里
汹涌的灰色杂音。观众很远，他的琴弓
像为不认识的神祗焚的香，同样
很远。
早已无人信奉的调子
他不读关于银面爵士的漫画，也不买
乐池忧郁症者的专辑。每晚入眠之前
他把朋友和敌手的名字，用红色和绿色的荧光笔
写在贴纸上，分成两行
贴在落地窗上。然后，挑出可憎的朋友
和可敬的敌人，分别列成
第三和第四行。若干?月以后，他发现第一行
只有一张纸，便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下来
贴在他旁边。
一颗石子的空中花园
他厌倦水洼的浅薄，从别墅的彩石子路
走向湖泊，然后随着秋叶的流觞
一路远赴海滨。冬天来临之际，当海浪的蓝
被抽去了水晶骨骼，石子像一滴
鲜活、不会散开的蓝色的血，在海草丛中
为夜存留的生命而凝望。它想起
一些经过的忧郁的面孔，一些
踌躇或隐忍的步履，在人间
黑色的迷雾与风暴中挺立，一半凋零
一半坚持。石子念着尼布甲尼撒二世，怀想他
空中花园的杰作，一种横空出世、
不遵从法则的美。他知道，五十年后
自己将是惊世的另一座，有奇特的造型
和不染尘埃的色彩，擦拭银器般让那些
不快乐的面孔发光。这很容易实现。就像
沿一颗纽扣缝出衣服，在一把钥匙上
建起房屋。
今夜，满月离人间如此之近
满月张开蛋黄色的翅翼，悬身于
鲤鱼红的小楼坡顶之上，像一?巨大
而吐纳雾气的风口。一位渔夫
从血色的浪涛中，从风暴中
捞起这条封闭曲线，却险些被它的轮廓
囚禁于一?横截面，被明亮的菊色浪涛
锁成化石。夜的人间的磁场
帮他把它拉近，如今却无法挥手
再将它推开。月亮越来越近，他像一匹
受惊的马，跳过栅栏，惊惶逃到
开暗红色花朵的树丛里。一?男人
修剪家门口的草坪时，坐在割草机上
酣然入睡。醒来时，他看到月亮的边缘
像白热燃烧的绳套，印在面前
天幕中央。割草机醒来，像一只
马戏团的波斯猫，朝着那一圈
不断滴下的火焰，似乎要一跃而入。
一?男孩在阁楼窗户上，托着腮
望着深紫色的云涛，在成群的乌
上下涌动。突然他喊道：姐姐，快来看天上，
那发淡黄色荧光的，一只
好大的蝠鲼!
责任编辑：易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