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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红颜多薄命下一句 [不是所有红颜都有资格说薄命]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叶倾城女,作家,曾著有《住在内衣里》等散文集,《麒麟夜》等长篇小说。      她死于心碎      大家公推我有考证癖,我自觉没那么夸张。然而看到一句:“张爱玲爱听戏,特别爱听粗厉狂野的西北高腔‘蹦蹦戏’。”作者还是“文学评论家”,曾任职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现任教于耶鲁大学东亚系。我仍然忍不住跳起来:什么嘛老大,蹦蹦戏明明是评剧。误会成西北高腔,当然是因为张爱玲提到了“在西北的寒窑里”。
  短短一句话,错了两处,张爱玲显然也不算爱听戏,笔下涉及电影比较多,“蹦蹦戏”只提过这么一次,还说是“破烂,低级趣味的东西”。拍子“一下一下不容情地砸下来,我坐在第二排,震得头昏眼花。”一代名旦朱宝霞在她笔下不过是“一个北方少女,黄着脸,不搽一点胭脂粉,单描了墨黑的两道长眉。”底下娓娓说着挑水、少年、母子相会,当然是朱宝霞的拿手剧目《井台会》。
  不过那时,朱宝霞早就不是少女了,而是女人三十烂茶渣,她的人生,已经过了大半,而她的故事,长着呢,新沏的一杯龙井,缓缓冷了……
  她是1914年生人。她活着的时候,有时为了抬高身份,说自己是官宦人家的庶出女儿,襁褓丧父,大太太把她们母女二人赶回娘家。母亲是坚贞的烈女,决定寡母孤儿过一生,外公为了让母亲改嫁,偷偷把她卖给唱戏的唐山落子班,唱花脸的朱小六成了她的养父,她从此改名朱小宝。旧时代的艺人,多是养子养女,侯宝林、新凤霞、周璇……都是身世来历,一概不知。朱宝霞能说得这么眉目清晰,显然只是虚七实三,给自己制造一点谪仙的凄美诗意,让世人相信她也曾是天界的一枝绛珠草。
  她6岁便出来跑江湖,第一出戏唱的是《马寡妇开店》:话说贞观之年,马寡妇客店中来了一位俊俏书生,正是宰相狄仁杰。马寡妇一见,欲火焚身……当然最后狄氏拒绝了她。这出戏,后来经过小白玉霜大幅删减,把不雅的唱词动作都去掉了,仍然在解放后一度被禁演,可见朱宝霞唱的早期版本是多么十八禁。才六岁的她,懂得自己唱了些什么吗?她只是站在板凳上,用心地、一字一句大声唱,唱完了,呆了半晌不下台,忽然大哭起来,原来尿了裤子。观众哄笑起来。
  12岁,她成为名旦,14岁带班进沪,是评剧史上的第一回。也就是那一年,她去济南登台,被狗肉将军张宗昌看中,一万块现大洋买她进了门,收为第二十一房姨太太――底下人怎么喊,二十一奶奶或者二十一太太?看来在张府当差,要先受急口令训练。她怕极了,第一夜,抱着被子躲到床底下,张宗昌进了洞房,左找右找找不见自己的娃娃新娘,闹了场大笑话。然而她能躲到哪里去呢?命运不是她能够躲避的事物。
  她曾形容张宗昌是戳天高的个子,大手大脚,把活人当糖人捏,后来她常学张宗昌用山东口音说:“你是俺的小玩意儿。”男人大概多少都有点洛丽塔情结,因此援交少女都白袜子棒棒糖地诱惑中年人。张宗昌很宠小玩意儿朱宝霞,她不识字,就带她去朝拜孔圣,叫名师教她尊孔子读诗经,又学了一笔花卉梅兰竹菊四君子――教姨太太认字学画,一向是中国旧式有钱人心目中的雅事。她高兴,他便也高兴,她对人说过:“时间长了我逐渐摸出他的心理。今天踢他一脚不生气,明天打他一下也不生气。”被个芭比娃娃打,谁会生气?她又叫张宗昌发誓在外不许搞女人,不许再娶小,张都答应了。答应多容易呀,反正二十二房、二十三房他也不是没娶回来。几年前,张宗昌曾被授予“义威大将军”,张宗昌便授予朱宝霞是“镇威上将军”,正好镇他的,又铸造镇威金牌一面送她,眉开眼笑说:“你官大,我官小,小的要听大的话。”哄得她团团转。
  以一种宠物的身份生存……这是不是幸福呢?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她与张宗昌形影不离,见客、出兵打仗、骑马玩枪,一次她玩手枪打死张的爱马,吓哭了,张没有生气反而把她搂在怀里教她双手打手枪。一度张宗昌被北伐军两地夹击,他单枪匹马弃军疾走,没忘了带上他的小玩意儿朱宝霞。这是不是爱呢?无人得知。
  几年后张宗昌遇刺身亡,众妾被遣散,朱宝霞也在此列,按治丧委员会的规定,她领到3000块现大洋,这点儿钱,很快被男人骗了个干净。人生到此,就像在尘世里做了个华丽梦,又栽了个狠狠的跟头,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她该怎么样――这是一个很电影的、很艺术的标题,可以以大黑字体在屏幕上惊世骇俗。
  她没怎么样。《金瓶梅》里,潘金莲被逐出西门家,第二天,便依旧打扮,乔眉乔眼在帘下看人。无事坐在炕上,不是描眉画眼,就是弹弄琵琶,仿佛所有伤害都不存在。朱宝霞也一样,她回到养父家里,卖了她敛钱的养父,却是她惟一可以投奔之处。她若无其事,继续唱戏。这世间我们能够仰仗的,只是手艺。
  1935年,她再赴上海,已经是“用重金礼聘从未到申、誉满平津、色艺俱佳、评剧皇后朱宝霞。”过去的一切,抹得干干净净。应该是为了制造惊喜,索性不承认她七八年前已经来过一次了。
  她第一天唱的是《桃花庵》(也就是越剧的《庵堂认母》)、《指花为媒》(后以《花为媒》著称),随后几天唱的都是《珍珠衫》、《李香莲卖画》、《杜十娘》、《杨三姐告状》等硬戏。大舞台唱着,不长不短地唱堂会,动不动大幅广告贴出来:暂停一天,张、李、杨府堂会……这样唱了三个月,她唱成了评剧皇后。
  她大概不是一个太有经营眼光的女子,1936年,明星公司拟投拍反映艺人生活的电影《海棠红》,朱宝霞要价每天包银100元大洋,另一个女星钰灵芝每天要价45元大洋。而白玉霜分文不取,当然女主角就归了白玉霜。电影的影响力如山倒海,白玉霜顷刻红遍大江南北,成为第二届评剧皇后,势头远远盖过她。在这人生的竞技场上,她先是望其项背,再接着步其后尘,随后是望尘莫及,终于,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她不是不红……但怎么讲呢,在中国戏剧史上,她没有机会占据一章,也不曾占据一节,她是群星荟萃大点名中的一颗星。
  但她不介意,她有骨气讲义气,为人有腔子里的一口气。1942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上海形势危急,然而朱宝霞照样赴沪公演,火车中途遭遇数度空袭,也不影响她的行程――不要拿梅兰芳的蓄须明志来要求她,梅兰芳蓄得起,而大部分手工业者,是一日不作一日不得食的。当时上海灯火管制,剧场一次没有挂严窗帘,巡逻兵就从园子抓走了18名演员。为了救人,朱宝霞不惜一切四处奔走,结果官司输了,戏也演不成,全团被困在上海,上海京剧界紧急义演筹款,才得以离沪。
  关于她的影音资料,很少。百代为白玉霜就灌了50多张评剧唱片,唐山博物馆藏有40多张,而朱宝霞的,只有两三张。更被人记住的,大概是她的坏脾气,新凤霞书里《我当小演员的时候》提过她,一个横眉竖目、对小演员颐指气使的过期女角 ,丁聪把她画得和大赤包形貌仿佛。然而从她存世照片来看,她实在是生得清秀,一管悬胆鼻,有一种天生的正大之气。至于她的脾气……说有一次唱戏,鼓师出了错,她当台就连啐他几口。这脾气,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宠出来的吗?
  解放对旧艺人来说,是拨得云开见日明,她进入天津市评剧团工作,又与一位演员结了婚,眼前仿佛是响晴的天,然而有一场宿命的雷雨,即将落下。
  那一年,山西临沂评剧团成立,请她去挑大梁,丈夫反对,认为去这种小地方降低她的名声地位,个性强劲的她与丈夫翻了脸,只身上路,丈夫一怒出走东北。
  从此她就在僻远的乡间了,观众都是农民,舞台就是在广场上搭土台子,夜间用汽灯照明,马远远地打着响鼻。一天一天,她在乡间上演着新戏《罗汉钱》、《小女婿》,白天是骡车马车风尘仆仆,晚上就睡在破旧的大庙里。
  那年的端午,大雨倾盆,雷声震震,云霾里闪电忽隐忽现,有乡亲说,那个,一道是白蛇,一道是青蛇。她在礼堂里上演《雷雨》,忽然有人告诉她,她的丈夫,顶风冒雨从锦州来看她了。那一场演出,朱宝霞演得光彩夺目。
  在后台,丈夫说:我们离婚吧,我有别人了。他爱上了,一个国民党军官丢下来的姨太太。
  一道闪电划过。朱宝霞就这样倒下了,端午之夜,舞台上的雷雨移到她生命中,像白蛇的委顿于地,她去也,死仅38岁。休为她,再惆怅,她,死于心碎。
  她的故事,好像很少被人提起。同是身世多舛,同是被男人所负,阮玲玉成为佳话,朱宝霞却被渐渐忘了。而后来,同是在文革中受尽虐待侮辱,上官云珠跳楼,新凤霞活下来了。大概只因为,前者是电影明星,代表华丽的新女性;而后者,是戏子,活该粗生粗长,有“泼辣粗俗的生命力”。是牵牛花,给猪吃的粗鄙植物,却能够蔓延不绝地长满整个山头。
  社会不认为,所有红颜都有资格说薄命。
  美与美之间,有着三六九等。此艺术,我们说它是高雅;彼艺术,我们轻侮地认为它通俗。但真相果真如此吗?简爱不是早就说过:在上帝的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
  
   父亲的小女儿
  
  她穿明艳的粉格裙配白色衬衫,外罩一件孔雀蓝开衫,白短袜,细看原来是极浅的奶黄。她打扮得像一个女中学生,但她的脸,老迈,清瘦,双颊微微凹陷,额上有深深的皱纹,眉眼都垂着,有一种古怪而惊愕的表情。――那一年,她已经七十开外了。有人这样形容她:“光看风貌,好像是骑着扫帚的巫婆;一进她心里,却永远像十六岁少女。”
  她叫森茉莉,是耽美小说的开山鼻祖,她的小说《恋人们的森林》、《枯叶的寝床》,开启了女性描写男同恋情的时代。耽美小说的写作者及阅读者,多被称为同人女,这样说来,她是同人女老奶奶了。但,她从来没老过,她是森鸥外的小女儿小宝贝,他的银钥匙他的洛莉塔……终其一生,她是。
  较熟悉日本文学的人,当听说过森鸥外。他与夏目漱石齐名,是日本近代文学的奠基人之一,同时也是日本高级军医。谷崎润一郎曾形容他是:军服上佩剑的希腊人,这重叠的意象反映了森鸥外一生的重重矛盾。
  森鸥外少年时被派往德国留学时,与一个穷苦的女舞蹈演员相恋。四年后凄然分手,女子万里迢迢追到日本,他却拒而不见,女子含恨回国。文人惯常把无情化为多情,前有中国的元稹,把负情故事写成缠绵的《西厢记》,后有森鸥外,他的成名作《舞姬》即取材于这一段。他结过两次婚,第二位太太是他的读者,因为倾慕《舞姬》而转而倾慕他这个人。森茉莉就是这第二段婚姻的产物,是他的黄金盟誓之花,楚楚开放。森鸥外曾经说过,茉莉的成长岁月,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他当时任日本陆军军医总监,社会地位崇高――不过据说他是庸医,当时日本军队脚气流行,他认为是病菌造成,又因为民族自尊心,坚持“和食至上”,拒绝米麦同食,使得一时间陆军因为脚气病泛滥,几乎失去战斗力。他有公认的文坛地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自家住一个小楼,他时常抱着小女儿站在二楼书房窗口,看东京湾的景致,潮起潮落,白帆来去。
  森鸥外一生哈德,生活习惯德化,水果都要煮熟才吃,家里布置得像德国城堡,茉莉便是城堡公主,三千宠爱在一身。早上,佣人给她打水洗脸,上学,专车接送,连头都不会自己洗,得由佣人服侍。都是佣人抱着她洗。父亲写作的时候,等闲人等皆不能打扰,只有茉莉会咚咚咚跑进父亲的书房,父亲便一手抱她在膝上,继续奋笔疾书。那还是20世纪初的东京,茉莉穿着欧洲寄来的针织衣服,花绣繁复如蓝孔雀森林,下午茶时间,佣人用银杯端来黑咖啡和进口的糕点,父亲吃一口,喂她一口。父亲的膝就是她的小宇宙,是另一个子宫,茉莉愿意永远蜷睡于此。几十年后,她仍然细细描绘自己的幼年时代,看过的图画书、吃过的糖果、用过的颜色,都是最好的,一切奢侈得像西洋童话书里的景像。
  而她维持了一生的奢侈习惯由此而起,她曾经回忆道:“自打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最初缠绕在脖子上的,是父亲送给我的镶嵌式的项链。这项链是从柏林的商店里买来的,上面标着森林太郎的名字,经过西伯利亚的旷野,寄到了位于千驮木町的家中。黄金的锁子,坠着五颗马赛克,白的,玫瑰的,绿的,还有大红的,色彩绚丽。我在穿和服的时候,也佩戴着这副项链。……不过,这是我父亲特别的喜好,他选定了和服的颜色和花纹,以便带有女式西服的风格。”
  十六岁,她被父亲许配给实业家之子山田珠树。夫婿生得英俊,用耽美小说术语就是美形男,且专攻法国文学,出版有《法国文学记录》《流派――历史写实主义》等著作。婚后一年,茉莉生了儿子,再过一年,她把儿子留在日本,交给保姆,与丈夫去巴黎游历一年。
  来车站送行的父亲,在火车开动的一刻,默默地向她点了两三下头,茉莉满脸是泪大哭起来:“那温柔的蔷薇刺,在我心脏中间,现在扔扎着。这是我简直可怖的恋爱。”五十年后,茉莉这样写道。
  这是她与父亲最后一次见面,一年后,父亲因肾炎病逝。那一年,他疾病缠身,越来越衰微软弱,但茉莉仍在巴黎悠哉游哉过日子,没有随侍身边。不要怪她不孝,孝是对“人子”的要求,不是对“恋人”的要求。爱人心口流出滚烫的血,可以是一种耽美,爱人尿血,却是活生生的疾病与生理之秽。看到爱人之天人五衰,是一件残忍的事,我想森鸥外也明白。也正因此,在茉莉心目中,父亲永远是挺拔英俊的军人,儒雅慈爱的父亲,不老的中年人,是她一生惟一的爱人。
  那时候,茉莉的婚姻已经出问题了吧。“生了孩子也不会照料,对扫除、洗衣、裁缝等家务皆无能,同时还犯了奢侈的毛病。这样的生活需要一点魔法才行。”然而她念念不忘、屡屡提起的,是丈夫曾经送给她的一串项链。“镶着七八颗海贝、系着银锁子。这种贝壳、形状奇特,微微泛着绯红的光宙,缠在我的脖子上,又滑,又冷。这些玫瑰红的贝壳,也许不大情愿落在我的手中,而希望缠在维纳斯的脖子上吧。在我学习法语之后,我将这位女神的名字,连同玫瑰红的贝壳项链,丢到茨阿车站的火车座席上了。”不爱他也罢,只要项链是美的;项链遗失了也罢,只要巴黎是美的;离开巴黎也罢,只要记忆是美的……二十四岁,茉莉丢下两个稚龄的孩子离了婚,。再婚给一位仙台大学的教授,一次,丈夫让她去东京看戏,戏散后回家,她发现自己的行李被丢在门外,箱子上附了一封休书……人生经得起多少蹉跎呢?她终于成为一位潦倒的老太太。
  这以后三十年,她重归少女生活,虽然不会照料自己,但衣食还是无忧的,她过得很逍遥。快五十,她与长子重逢。离婚后,她再没见过儿子,此时,儿子也三十多,正是茉莉最迷恋的中年男人年纪,她如堕情网。很难说,整件事情是否从一开始就是陷阱,茉莉与儿子有一段蜜月一般的生活,她在儿子说服下,拿出全副家当盖房子,梦想着房子盖好后,她、儿子还有儿子的情人将过着甜蜜生活。房子盖好了,的确有三个人搬进去,是儿子、儿媳妇、儿子的继母。榨尽了她的一切之后,儿子拒绝再见她,一夜之间,茉莉一无所有。
  她从此独居在东京的一个小公寓里,房间只有十平方米大,没地方放桌椅,吃饭写作都在床上,一盏60瓦的灯,不分昼夜的亮着,茉莉就在床上,一会儿看电视,一会儿睡觉,醒过来喝杯冰红茶,吃块英国饼干。她残剩的钱很少很少,但她仍然每天都要吃一颗100日元的进口巧克力,虽然她当时每月的生活费只有1万日元。
  就是这时,茉莉开始了写作,第一部散文集《父亲的帽子》一炮而红,获得了日本随笔家俱乐部奖,她从此走上了文坛。直到八十四岁去世,大约三十年间,茉莉写了八卷本的小说与散文,其中最重要的主题,始终是她与父亲的“爱情”。
  作为散文家,她写童年回忆,巴黎那一年的见闻,暮年的贫困生活。“耽美”二字并非浪得,她用词之华丽有如锦锻,形容陋室也是:“床上放着台式的面条砧板,上面有切了三厘米的红色胡萝卜,洋八菜八分之一,马铃薯两个,草莓和黄油三明治;在床下的朱红色花草席上,在银色锅里,一个一个用盐磨洗到几乎发亮的蚬、三州味噌、白味噌、白鹤牌清酒、酱油、特级柴鱼等,已做好味噌汤的准备;床边小桌子上,有一排透明容器的黄油、监、糖、橄榄油、月桂树叶、茶末、三冠牌白醋等,是要用来生产罗宋汤、德国式沙拉、日式酸甜凉拌菜的……”
  然而小说家茉莉则是另一回事,她的每一部小说,都是英俊的中年男人与漂亮的少年之间残酷而美丽的爱情,攻、虐恋、拘禁、鲜血、死亡(此上词汇皆为耽美小说术语)。《枯叶的寝床》结尾,男主角杀了自己最爱的人,将他的遗体放在枯叶上,自己再躺在他身边,享受这幸福的一刻……看着眼熟吧?如果经常上耽美小说网站,此类剧情大概不会觉得冷僻。
  同为耽美作家的栗本薰这样分析她的作品:其实在茉莉的宇宙里,始终只有两个人,是她与父亲。固然同性恋是禁忌,但父女恋是更大的禁忌,所以不得不用小禁忌来置换大禁忌。年老年少的两个男人,实际上是父亲和女儿的化身。为什么是少年而不是少女?因为,茉莉不容许别的女性侵入她和父亲的小世界。
  而茉莉最后的作品《甜蜜的房间》里,她终于直面她这一生惟一不断书写的主题了,赤裸裸描写父女的浓烈爱情,被三岛由纪夫誊之为“性感杰作”。而她,是一个书写着的洛莉塔。
  日本近代女性文学史里多少会提到森茉莉的名字,但一般是说她的长篇散文《奢侈贫穷》以及回忆录《记忆的画像》,很容易把她当作那些靠写回忆录生存的名人子女。日本作家这一行,大概有女承父业的传统。比如幸田露伴的女儿幸田文;?原朔太郎的女儿?原叶子;太宰治的两个女儿津岛?子和太田治子;评论家吉本隆明的女儿吉本芭娜娜。有人称她们是“父亲的女儿”。
  但茉莉的耽美小说,不大有人提,当然也是因为耽美本身妾身未明,如果这是一种文学体裁,那么,她是当仁不让的一代宗师,但如果耽美不是,那么,她什么也不是。
  耽美有没有可能是垃圾呢?茉莉在小公寓里住了十年,从不打扫,所有杂物往地上一扔。十年后她要搬走的时候,杂物积了一米多高,搬家工人揭开上面的一两层,赫然发现下面的已经朽烂成泥。想想那气味,还有那必定遍地横行的蟑螂老鼠,再想想她的写作,几乎像一个巨大的隐喻。她也不会做针线活,衣服脱下来从来不洗,就随随便便扔在那里,再找出来穿的时候,要么臭不可闻,要么破了洞?怎么办?咚一声,她在晚上偷偷扔到河里了。
  然而世人怎么看她,其实她并不在乎,她活得自得其乐。七十之后,她的每一天,是在一家叫“邪宗门”的咖啡馆度过。据店主人回忆说,她经常一开门就来,只点一杯奶茶,呆在左手边一张靠窗的座位一整天,写小说写专栏,给朋友写信,借店里的电话和编辑们联系。如果容许我冷酷,她的写作是一种意淫,与父亲的“爱情”是,她念念不忘的巴黎也是――她才去了一年,能记得什么,她写的美食、奢华生活都是。在她笔下,她破旧的公寓也像宫殿一样豪华。
  八十四岁,她走完了这一生的路。她去世之后,人们才从她日记里发现,她之所以每天去邪宗门,是因为她暗恋邻座一位中年男人。那男人丝毫不知道自己成为一场虚拟恋情的主体,却成全了茉莉的后半生。她以84岁高龄,重新成了父女恋的女主角。
  森茉莉的一生,像一则拙劣的寓言故事:不能溺爱儿女呀,否则会毁了孩子的生活。但,我知道,我们都知道,茉莉不是不幸福的,她曾经被一个男人,百分之百、非常彻底地爱过。而让她用一生来换,她也是愿意的。她不仅书写传奇,她的一生,就是传奇。
  而她,是父亲的小女儿。
  
   她不是木兰
  
  大概也是一种爱情,作家对于自己笔下的角色。曹雪芹对宝黛二人都饱含爱怜;《哈利波特》的作者罗琳也说:年轻时会爱小马乐福那样帅帅坏坏的男人,成熟后才明白只有哈利和罗恩那样的好男人才适合她。不偏不倚,正方反方一网打尽。偏心眼儿的是林语堂,他说过:“若为女儿身,必做木兰也。”他笔下的姚木兰,美得像一个白葡萄架下的梦。
  木兰对人友善,大事拿捏得正好,小事又懂得适时放手。她爱读书,有人读到易,有人读到淫,她从书上学到做花生汤要放一点儿碱――这是林语堂心目中的女子本分。她甚至想把自己的丫环给丈夫做妾。“让丈夫有一个妾,她心里越想越美。……一个合法妻子的地位当然是极其分明,若是有一个‘副妻子’,就如同总统职位之外有一个副总统,这个总统的职位就听来更好听,也越发值得去做了。”
  《京华烟云》是林语堂的理想,他的家也是他的理想,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叫如斯、太乙、相如,正对应着《京华烟云》里的木兰、莫愁和目莲。他教育孩子的方式,是无为之治,信马由缰。长女如斯七八岁时,对他说:“我也有话要说。”他便鼓动她学习写作,给《西风》投稿。在巴黎,他带女儿们去夜总会,看脱衣舞,半夜才回家。次女高中毕业,他说你别读大学,先工作,去教外国人中文,十八岁的林太乙成了耶鲁大学的教员。他写京华烟云,就让如斯作序。女儿给父亲作序,古往今来,大概都没作兴过。
  西学为用,不意味着他不中学为体。大是大非上面,他秉承的仍是旧式中国人的那一套。长女如斯到了出阁之年,他代女儿选中了一位医生,双方家长一商量,就为儿女们拟定了婚期。
  斯时斯世,我们会奇怪,受西方教育、追求自由的父亲,仍给儿女包办婚姻?然而木兰和莫愁,所接受的不都是包办婚姻吗?毕竟儿女们年轻见识少,理智与感情都时常动摇。林语堂若不拳拳爱女,怎么会替她决定未来?这心态,正如握着女儿的小手教她写大字一样。
  “木兰相信个人的婚姻大事,是命里注定的”,于是“听命订婚”。但如斯不是木兰,订婚宴前一天,她与一个美国青年迪克私奔,亲友们一片哗然。
  这婚姻,从开始就不被所有人看好。迪克不过是一个小混混,高中没毕业就被开除,不务正业,居无定所。林语堂看着女儿在不幸的婚姻中煎熬,泪往肚里咽。如斯终于离了婚。
  曾经最爱的人,爱到愿意为他抛弃父母家人的人,忽然暴露出怪兽的本来面目,是自己瞎了眼还是世上再没有好男人?如斯不能原谅自己,也无法相信人性。她的世界碎了,再怎么拼,也缺了一块。她病了。
  此后十几年,如斯精神状况时好时坏,数度进出精神病院。好的时候,她仍然是一个聪慧美丽的女子,在台湾故宫博物院任职,还编译过《唐诗选择》。然而有一天,她在故宫的铁窗上上吊自杀了。工人发现她的时候,桌上一杯茶还是温的。
  如果,当年如斯接受了父母之命的姻缘呢?姚老先生为木兰择婿,是衡量了方方面面包括命相的。“木兰是金命,荪亚是水命,金入于水则金光闪烁……若使木兰去推动气盛才高的立夫,则大可能招致灾难,后果不堪。”木兰与荪亚,也的确是美满姻缘。林语堂为如斯相中的快婿,绝对是一等一的好男人,但五四运动都爆发了那么多年,林语堂还没想到青年人要追求婚姻自由吗?我认识有多少人,父母越为他们安排得锦上添花,他们越要火中抽炭。他们聪慧、有才情,但没有社会经验,昧于识人,为了“自由”的幻像,甘心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他们在十字路口,迈出艰难的一步,一步错,步步错,万劫不复……如斯也是如此吗?
  木兰,的确美得像一个梦。但梦,不过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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