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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未待竹马来】 竹马未老青梅可归

时间:2019-01-25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蓝朵朵推荐:   很久没有在《花火》上见到喜欢的新人与新故事,我喜欢这篇。真正爱得死去活来的两个人,往往都深藏不露。口头一句不经意的再见,心底一生纠缠。   
  她十六岁出门,回来已经三十五岁。他鬓间白发丛生,而她在他心中,永远如十六岁般明艳照人。
  
  1.那一树桃花开得正好
   1944年的夏天,空气里带着硝烟散尽的味道。
   上海,伴着电车泠泠的响声,谭旭光从纠葛不清的梦中醒来,头上是薄凉的汗。清晨微煦的阳光从窗棱处射入,恍然看见十六岁的艾锦在阳光里,对他微笑,漆黑如墨的短发,越发映出明亮的双眼。
   他愣在那里,看着她的影子在阳光里缓缓消失。
   恍然不觉,已经十八年。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1927的冬天,她到北平读书的第二年,他带了她爱吃的塘西云片糕。
   夕阳落在古城后,大街上人影稀疏。他坐在酒楼上,看着她穿着淡青色棉布旗袍,缓缓从大栅门处过来,夕阳把背影拖得老长。
   她还是那样,大而明亮的双眼,一头短发漆黑如墨,遮住了半张脸。脸色苍白,不见半点少女的红晕。
   她低着头吃东西,嘴巴里塞得鼓鼓的,间或抬起头,对他安静地笑。
   他的心刺痛起来,想带她回家。直到这样,他依然有着幼稚的幻想。兵荒马乱的世道,他想成为她的依靠。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好休息,多吃饭,要照顾好自己。”
   她点头,即使那样潦倒的生活,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她始终清晰自己前进的方向。
   他把第二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给她,一共五十个大洋,她小心地收好,抬头对他笑,说:“谢谢。”
   语调客气而疏远,他一惊,这才猛然醒觉,他们本不在一条路上。
   却也无话可说,尴尬地再见。他跟在她背后,走了很远的路。她租住的阁楼亮起了灯,他抽着烟在路灯下站着。北方的冬天,滴水成冰,他站在路灯下,直到天色发白,才缓缓离去。
   第二年,春天,她来信告诉他,她找到了工作,在学校任助教,让他不再寄钱过来。他拿着信,站在花园里,那一树桃花开得正好,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他身上,似乎是艾锦十六岁时娇艳的笑靥。
   后来,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她托人送回一个万年圈和长命锁。
   再后来,则是烽火狼烟,佳人漂泊,音信难通。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遗忘在彼此的岁月里。
  
   2.愉悦的序曲后,总是残酷的结局
   水乡,依兰,艾府和谭府是本地两大氏族,世代联姻。谭旭光的姑妈是艾府的大夫人,也是艾悦的生母。他和艾悦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
   艾锦却是一个孤零零的孩子,她的母亲生她时,难产死了,大人们都不喜欢她。她和艾悦是亲姊妹,却甚少说话。这个家里,谭旭光总能看到她孤零零的身影。
   一日午后,他闲极无聊,看到在花荫下看书的艾锦,恶作剧的抢了她的书,凶神恶煞的作势要丢到水里。她惊慌失措,瞪着大眼睛看他,洁白的牙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却哈哈大笑,说:“真笨啊!”手一抬,书就被丢到树上。
   那时候的她,才七岁,什么都不敢说,只知道跳着想把书拿下来。他在旁边笑得前俯后仰。到最后,还是他爬上树,帮她把书取下来。
   再后来,她看到他,就远远的躲开。
   那一年的夏日,蝉鸣阵阵,谭旭光带了艾悦去摘莲子。
   艾悦本来好好的坐在岸边等他,可没等他游多远,就听到后面扑通一声,艾悦落水了,两只小手在水面上使劲扑腾。
   他奋力往回游,拖着艾悦的手到岸边。可惜无论怎样,也无法将艾悦推上岸。
   “快,把手伸给我。”抬头却是艾锦。
   艾锦拉着艾悦的手,脸涨得通红,他在后面使劲推,终于把艾悦弄上了岸。
   三个人狼狈的躺在岸边,却禁不住哈哈大笑。
   后来,他们成了铁三角,各种淘气的事情做了无数,大人看着他们,直摇头。
   艾锦一日比一日活跃起来,她的聪慧,她的机灵,一点一点被谭旭光发现。像一颗蒙尘的星,被一双温柔的手细细擦拭,发出耀眼的光芒。
   直到谭旭光十二岁的夏天,他的姑母突然去世,他和艾悦订了婚,不久,就被送往日本留学。
   属于三个人的美好时光才戛然而止。
   像美妙的歌曲,愉悦的序曲后,总是残酷的结局。
  
   3曾经青梅与竹马,从此成为陌路。
   六年后,在漫天的桃花浪漫中,谭旭光从日本归来。
   艾锦不再如儿时般胆小,在众人面前,她背手而立,侃侃而谈,脸若春日芙蓉花,身似隋唐堤边柳,偶然回头微笑,也是光芒四射。
   这个家里,她开始活跃起来,艾悦却渐渐沉寂,看到谭旭光,只是微微笑着,叫他,旭光哥哥。
   而艾锦,从来都是连名带姓,毫不顾忌地叫他,谭旭光。
   真是个明媚照人的女子,站在桃花树下,把一树盛开的花瓣,比得黯然失色。他笑着,想,当年胆小的丫头,怎会变得这般凛冽。
   艾悦十六岁的生日快到了,他给她准备礼物,一套樱花图案的粉色和服,以及一千只纸鹤。
   艾锦到他屋里玩,看见挂在床边的千纸鹤,问:“这是什么?”
   细长手指,拨弄着浅粉的千纸鹤,层层衣袖下,露出一截手腕,阳光的照射下,仿若玉石。
   他心中一动,说:“是千纸鹤,在日本很流行。”
   “有什么用。”艾锦扭过头来问,一对蓝萤石耳坠在她颈间摇晃。
   他笑笑,走过去和她并肩而立,说:“是送给爱人的一种祝福,叠好一千只,相爱的人便能永远在一起。”
   “真的吗?”她笑,如冰雪消融,“那不是,天下有情人都能成眷属!”她侧头看他,笑颜生动,眉梢眼角带着青春的美好。
   他竟忍不住,一愣。当初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呵呵,不过是人心中美好的祝愿罢了。”他笑道。
   “那也是人们心中真切的愿望,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看着他,眼波流转,莫名地谭旭光就有些心慌,望向窗外,一株海棠花开得正好。
   艾锦有些黯然,转过眼眸,淡淡说:“教我叠吧,看看我心里的愿望,能不能实现。”
   谭旭光手把手地教艾锦叠,她细密的呼吸落在他身上,带着潮湿的气息。他偷偷看她的样子,认真仔细,手指头灵巧地翻动着,一会儿,一只漂亮的千纸鹤便叠好了。
   “叠好了。”她大笑,抬头看他。他来不及收回目光,就这样和她静静相对。
   春日,花瓣从树端纷纷扬扬落下,空气里弥漫着爱情的味道。
   艾悦就是这时,推开门进来。
   三人皆是一愣。
   谭旭光说:“你怎么来了。”
   艾悦笑,一贯的温婉,说:“我怎么不能来?”
   她将小小的千纸鹤放在掌间,问:“这是什么?”
   “千纸鹤,谭旭光教我叠的。”艾锦站起来,神态自若,说,“我该走了,下次叠了好的,送你一只。”
   也不待他们说什么,拿了艾悦手上的纸鹤,转身就走。
   隐隐地听到背后说:“怎么我一来,她倒是要走。”
   光影下,三个人的背影各自不同。
  
   乞巧节,江南旧俗,未出阁的女子都要在这一天穿针乞巧,祈祷福禄寿。
   不巧的是,这几日,艾悦偶感风寒,不能出门。
   一切乞巧的事项,都由艾锦准备。
   弦月初上,艾锦便把香案移到花园里,摆好瓜果糕饼,艾府中未出阁的女子,都在此对月祝祷,穿针乞巧。事毕之后,姐妹们聚在一起,游戏取乐,分食瓜果。
   她悄悄挑了两样艾悦爱吃的巧果,到她房里看她。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谭旭光也来了,艾锦又坐了一会,才离开。
   花园中,乞巧的姐妹们也差不多散了,她收拾好东西,回房睡时已近半夜。
   岂料,还未熄灯,谭旭光倒是跑进来了。
   也不问缘由,也不说话,就在她房里搜检起来。
   “你干什么。”艾锦还耐着脾气问。
   可是谭旭光冷着一张脸,毫不理会。
   眼见着快要翻到她的书桌前,她挡在面前不让翻,他冷笑了两声说:“莫不是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艾锦大怒,将书桌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掀出来,说:“我倒要看看,你找不出,不能见人的东西,怎么办?”
   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掀出来的千纸鹤,用各种颜色的纸叠成的,五颜六色、缤纷可爱。谭旭光一愣,没想到是这。艾锦在旁边冷笑说:“怎么,谭大少爷,找出你想要的东西吗?”
   谭旭光不由得一滞,眼光忽然看到地上的一个小丝袋,他捡起来,打开袋子一闻,问:“这是什么?”
   艾锦也觉得疑惑,说:“不是我屋里的东西,从来没见过。”
   谭旭光冷哼了声:“在你抽屉里找出的,你说不是你的东西?”
   艾锦气极,刚要说话。病得起不了身的艾悦,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说:“旭光哥哥,你不要为难艾锦,我没什么大碍。”倒真如林妹妹般,惹人怜爱。
   谭旭光恨恨地说:“艾锦,艾悦是你的亲妹妹。”
   艾锦这时也算明白几分,说:“给人定罪,起码也让人知道罪名是什么吧!”
   “你在艾悦吃的巧果中放了黄麻,风寒的人吃了,会影响心脾。刚才那个袋子,我闻过,里面都是黄麻。”
   “我没有。”艾锦说。
   艾悦也说:“姐姐不会害我的,我相信姐姐。”
   艾锦冷哼两声,说:“在不信任我的人面前,无论说什么。恐怕都成了狡辩。”
   不等谭旭光反应,娇弱的艾悦晕倒在丫鬟身上 。
   谭旭光再也无言,勿勿忙忙抱着艾悦离去。那样的背影,冷漠且决绝。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谭旭光不再提起,艾锦也并不解释。
   只是,曾经青梅与竹马,从此成为陌路。
  
   八月是艾悦的生日,满池的荷花袅袅婷婷地开放。
   她的身子已经大好,穿上谭旭光送她的和服,像个洋娃娃一样可爱。她和他并肩站在屋里,接受大家的祝福。她的守护天使回来了,她又变成了那个人人羡慕的大小姐,像是带上了天使的光环。
   艾锦送给她一幅字画,雪消春融,一枝梅花傲然立于枝头,后题有一句诗:“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艾悦看了,仅笑笑说:“姐姐好笔法。”
   倒是旁边的谭旭光看了,暗暗惊心,这幅画,论意境与笔力,倒可与大师媲美。
   艾锦略一回顾,已看到艾悦的房内,挂着一串串漂亮的千纸鹤,便知是谭旭光送给她的。她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成为那个孤单的,没有人在乎的小孩。曾经是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出孤独、自闭的阴影。但现在,又是他一手将她推向绝望的深渊。
   一直以来,她都是孤独无望地爱着谭旭光。
   这种爱,像是暗夜里开出的卑微的花朵,深切而无望地盛开在她的心底。她渴望他,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为什么和他有婚约的,不是自己。
   夜里,艾锦坐在荷塘边,将叠好的千纸鹤,一只一只丢到水里。没有一刻,似现在这般绝望。这感情没有归途,亦没有前路。
  
   4只如今,他再不是她的谁
   八月底,艾锦订婚的沈家,写信来商量婚期。
   父亲把她叫到书房,问她的意思。她颦着眉,窗外,谭旭光和艾悦在花园里携手同游,像是一把刻刀,刻进心里。
   她委婉地向父亲提及,能不能让沈家的少爷,也来艾府小住几日。
   父亲面色阴沉,手中的银毫停顿,浓重的墨汁滴下来,在雪白的纸上留下污迹。
   但到底他还是点头了,艾锦的心里一阵轻松,同时又有更重的石头压上心间。
   沈傲君,出生于书香门第,也是一个倜傥不凡的少年。
   艾府里,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艾锦依旧是明媚少女,一头长发黑得耀眼,却莫名地沉寂下来,心事层层叠叠。
   她的未婚夫,会给她买爱吃的塘西云片糕,写漂亮的毛笔字,用淡墨画她的侧影,甚至能忍受她无理取闹的坏脾气。可是,她对着他,却没有心动的感觉。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每读到这句诗,她的胸口闷闷发疼,无法说出口的话,无法实现的梦想。
   月光下的荷塘,她坐在岸边,把脚放在水里。她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三个人常常在荷塘边玩耍,她让他摘荷花,摘莲子。只如今,他再不是她的谁。
   该如何去度过,没有他的日子。
  
   谭旭光接到艾锦抗婚的消息,她已经被父亲关了三天。
   三天里,她滴米未进,苍白的脸,只剩倔强的眼神。
   可是看到谭旭光的时候,她却在微笑。终于顺从自己的心,做了一次决定,终于不那么沉重。
   谭旭光是来劝她的,可是反复酝酿无数次的话,在看到她明亮的眼神时,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喜欢你,从你第一次带我玩,对我温柔的说话,我就喜欢你,喜欢了你十年,我不能嫁给其他人。”艾锦微微笑着。
   这一刻,她的心终于平静了。这么多年,无数次,想过这个场景,却没想到自己竟如此平静。
   谭旭光落荒而逃,他以为只要他不说,这层窗户纸永远都不会捅破,他们三个人还能如往昔般生活。可是,他爱的那个女子,如此勇敢,对爱情孤注一掷。
   他是爱她的,在他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他就爱上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每每看到红楼梦中,“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便深以为憾,以为那便是他和她了。
   姑妈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让他好好照顾艾悦,父亲逼他和艾悦定亲。他也曾反抗过,却被父母送去日本,一去六年。再回来,艾悦变得孤苦无依,他无法放心她,便把这爱深埋在心底。
   而现在,艾锦让这份爱,赤裸在太阳底下,无处躲避。
   他找到艾悦,让她想办法,将艾锦偷偷放出来。
   艾悦咬着嘴唇,但还是点头了。
   她在家人的饭菜里放了安眠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送艾锦出门,把所有的私房钱都给了艾锦,连母亲留下来的两只玉镯子,也脱给了她。
   艾锦哽咽难语,谭旭光找来汽车,把艾锦送到杭州火车站。
   两个人坐在深夜的火车站,艾锦将头轻轻靠在谭旭光身上,他闻着她发丝的清香。夜风吹起她的长发,拂在他脸上,丝缎一样的黑发,浓密得透不过光。她的脸苍白得可怕,一双眼睛却显得更大、更亮。
   他俯身埋在她的长发中,说:“等我。”
   深夜,去北平的列车来了,他送她上车,看着她瘦小的身子,一点点疾驰而去。昏黄的光,照着他孤单的影子,站台上几朵刚刚绽放的野菊,在晚风里摇弋。
   从此后,天高海阔。
  
   5 他们再不是一路人
   春天,艾锦在北平扎下了根,考进了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
   一直拖延到夏初,谭旭光才到北平去见她。
   之前,他与艾悦吵架,语气决绝而刺骨,他说,我不爱你,自始至终。
   苦成泪人的艾悦,蹲坐在地,看着她爱的人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她心知肚明,他要去见的人,曾与她亲如姐妹。
  
   见到艾锦的时候,她的头发已经剪短,齐额的刘海,漆黑的发只到耳边,越发显得下巴尖尖,脸颊瘦小。
   谭旭光握着她的手,说:“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只轻轻地抽出手去,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说:“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他点头,心里还有无尽的欣喜。
   他带了大件的行李过来,准备在北平长住。她在旅馆里帮他收拾,一件件放得妥帖,他在旁边看着,觉得人生最幸福不过如此。
   爱的人在身边,便觉得任何地方都是故乡。
   天黑下来,他们在小饭馆里吃饭。她去接她的朋友过来,他一个人坐在桌边,看着天一点点黑透,便觉得,从此后,红袖添香伴读书,便是人生至美。
   她和他并肩进来的时候,谭旭光的头一下子蒙了,嗡嗡地乱响。
   他们手牵着手,笑靥如花,站在那里,如同一对璧人。
   而他呆愣着,听艾锦介绍:“这是大公报的周先生,北平难得一见的才子。”
   他亦见识过他的文章,钦佩他笔力的辛辣,万不料,会在此,以这种方式见到他。
   “这位是谭旭光,我的表哥,来北平顺路看我。”艾锦这样介绍。
   他的心像是落入冬日池塘,突然就结起了寒冰。
   他千里迢迢,斩断一切来找她,以为两人从此可以,只慕鸳鸯不慕仙,而她介绍为表哥、顺路。
   她挽着那人的手,亲昵自然。他无端端便自惭形秽起来。北平才子,仪表堂堂。他为什么那么笃定,来到北平的艾锦,见过世面的艾锦,还会如以前般爱他。她的路已与他的不同,她找到更适合她的方向。
   一顿饭潦草而终,周先生倒也客气,说:“明日我请先生到东兴楼去吃,那儿的盐爆肚仁,还有些味道。”
   他勉强笑笑,说:“我明日就要回杭州,下次吧!”
   脑子里的杂音越来越大,他简直不能支撑。
   终于到了旅馆,看到她收拾的物品,愈发觉得讽刺,他怎么就傻到这样。抛开一切,千里迢迢的跑来,就是为了这些。又想起临行前,艾悦的哭声,一下一下,在他的脑海里跳动。
   他以为他终于得到自己所要,没想到生活给他重重一击。
   他开始收拾东西,一件件又放回背囊。一套紫砂茶具,精致的纹路,刻着两只交颈而眠的鸳鸯,他知道她喜欢这样精巧的物件,便特地从宜兴带来给她。一路上有多少欣喜,才能抵御心里放弃一切的空虚。而她却这样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将茶具一件件摔在地上,连续的响声,惊动了小二,隔着门问:“客官,怎么了。”
   他低低地回答:“没事。”
   不等夜深,他的行李已经清完,他竟然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退了房赶到火车站,搭最近的一班车回依兰。
   他错了,错得荒唐。
   回家,他就病倒了,连续高烧,几日几夜不退。艾悦衣不解带地伺候他。等他醒来,看到艾悦哭红的眼睛,瘦的不盈一握的身体。
   他却像是执迷不悟的人,心里充满那个剪着短发,瘦的只剩眼睛的艾锦。
  
   谭旭光到底是和艾悦成婚了。
   婚礼盛大而隆重,艾锦远远地寄回一床锦被,绣着莲花莲叶眠鸳鸯,他手抚着光洁的被面,想起他们小时候在荷塘边玩耍,那个小心翼翼,而又心底柔软的女孩,他到底是怎么丢失的。
   冬天,他去北平找她,给她第二年的学费。或者说到底,他还想见她一面,他心底是放不下她的。
   她收下了他的钱,礼貌又疏远,让他知道他们再不是一路人。
   在她的楼下站了良久,留下一地的烟头,终究必须罢手。
   第二年,有了大儿子,谭新年,她送来贺礼,从此后,二十年的光阴里,再未遇到。
  
   6她遗失了她的爱,一生颠沛流离。
   那些爱情里承受的痛苦,浓重地刻在艾锦的心里,让她从里而外泛出腐朽的味道。
   二十年,他们生人作死别,她枯萎在最好的年华。
   那封信艾悦写来的信,她常常在夜里看,字字血泪,最后一句决绝悲烈。
   “若你不让旭光哥哥回来,我就死在你们面前。不管你们逃到那里,我一定会找到你们,死在你们面前,死在你们面前!!!”
   最后一句用血写就,染上岁月的暗红。
   在谭旭光来之前,她就收到了艾悦写来的这封血书,句句让她惊心。她似乎可以看到艾悦狰狞的面目,失去理智的双眼。
   艾锦还怎么敢和他在一起,若艾悦死了,他们一生都不会安宁。
   所以她请了周先生帮她演戏,使谭旭光绝望而归。
   若在这场爱中,他们注定生死飘零,无处依从,起码有个人能得到幸福,也就够了。
   第二次,谭旭光到北平来找她。
   她知道他跟在后面,却不敢回头。眼泪一路倾泻,却连擦一下也不敢。
   就这样一路走回自己的寓所,她靠着门,痛的锥心刺骨,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明明那么相爱,却不得不分离。
   路灯下,他的身影寂寥,她在楼上,贪婪地看着。为什么她不再自私一些,为什么她不能不顾一切。爱情,就这样偷偷溜走。
   天色泛白,他悄悄的走了,形容憔悴。
   她下楼,站在他站过的地方,怅然而立。周围散落着他昨夜丢弃的烟头,她一个个拾起,小心的收藏。心痛到极致,会取出一只,放在手上把玩。多少年的岁月过去了,遗给她的只是这小小的烟头。
  
   1945年,抗战胜利,秋日,薄雾缭绕的田野。
   谭旭光一个人站在那里,手上抱着一个小小的骨灰坛。
   是艾锦的骨灰,是她终究魂归故里。
   那个夏日,她在阳光里的笑靥,是她最后的道别。
   她于1944年夏,病逝于云南甘美医院,享年三十五岁。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到故乡。一直到抗战胜利,她的学生才把骨灰送回依兰。
   他把她抱在怀里,那么瘦小,那么轻盈,她一生都未与他如此亲近。艾锦的骨灰撒在苍茫的田野,一同洒下的,还有谭旭光的泪。
   那个明艳照人的女子,他怎么让她失落在生命里。
   她十六岁出门,回来已经三十五岁。他鬓间白发丛生,而她在他心中,永远如十六岁般明艳照人。
  
   1944年春,艾锦开始咳嗽得一整夜无法入睡。医生警告过她,让她不再抽烟,她却戒不掉。
   孤独的夜里,她总喜欢点着一根烟,看它慢慢燃尽。
   她成为西南联合大学的老师,她的学生叫她,艾先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曾经那样爱过一个男子,成为她心底的毒,永生也无法戒掉。
   在校园里,她形容枯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旗袍,夹着一摞书,行色匆匆。
   没有人知道,她的十六岁,曾经比江南的桃花还要艳丽,她曾经是那么明艳照人的姑娘,而她遗失了她的爱,一生颠沛流离。
   临终之前,她看着窗外杨柳依依,想着一直未曾回去的故乡,还有故乡的他,是否也鬓生华发。
   编辑/蓝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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