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后,李不闲常常感到干渴难忍。起初怀疑是疾病,到医院反复检查后,大夫说:“身体健康,各项生理指标完全正常。”在试遍了红茶、绿茶、龙井、毛尖及可口可乐、雀巢咖啡、健力宝饮料等均无效果后,他便依仗家资雄厚,到各处寻觅解渴之物。夹杂在成群结队、喧嚣热闹的旅游团中,他到张家界、黄山、香格里拉牛饮清洌山泉；走进歌舞厅、夜总会,他在五色光球的摇曳闪烁下搂着不断变换的情人频干人头马；在饭店、宾馆中,他和各色人等划拳行令、吆五喝六连喝茅台酒――后来,他索性纵身跳进黄河、长江乃至湄公河、尼罗河、密西西比河,在其中沉溺浮起、连喝带灌。李不闲于肚胀腹鼓中更觉得干渴难熬,所有的液体一进入体内都燃烧成熊熊烈焰。终于,有一天,他进入了一间水无一滴、人无一个的房子。这个房间门窗紧锁,他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
李不闲被迫闲了下来。他向门外的一个人连声哀求:“快帮我脱离险境吧!”那个人头发花白、皱纹密布,却有一双无邪的童稚之眼。
那双童稚之眼闪烁了一下,说:“你不是已经脱离险境了吗?”
李不闲说:“我就要渴死了!”
那双童稚之眼又闪烁了一下,说:“相反,你就要不渴了。”
李不闲问:“为什么?”
那人说:“内心的渴只有内心的水才能滋润。人的身体中原本有一口心井,在内心涌动。人不必说,更不必动――说和动都会使它悄然关闭,直至干枯――而一般人很难做到这些。恭喜先生,在孤独寂寞里,你很容易就做到了,你终于有救了!”
李不闲半信半疑地开始枯坐。经过一段时间的痛苦煎熬,寂寞脱落掉尖利的牙齿,悄然绽放出静美的花朵。清澈澄明里,繁杂的过去被回忆的发篦反复梳理,虚荣的羽毛一根根黯然失色,错误和过失被悔恨之鞭无情抽打,浮躁下沉为流年之渣,爱――这一生命真谛则凝结成闪烁着圣洁之光的珍珠。他记得,那年夏天的夜晚,因蚊虫叮咬难以入睡,母亲就坐在他身旁摇扇驱赶。蚊虫在他耳边“嗡嗡”地鸣叫了一宿,母亲苍老枯瘦的手臂便不停地挥动了一宿。李不闲还惊异地发现,朋友、同事、邻居乃至路人、生人,有时流露出的爱意也是那样真切动人。终于,在爱的交融击荡中,他的心井訇然开启,随着纯粹悠远的天籁之音,他的两滴眼泪流了出来,淌进了嘴里。李不闲感到他体内的液体润泽充沛,使口舌生津,干渴立时止息。有了这两滴眼泪,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一时不会干涸了。
不久,李不闲离开了被他视为救赎之地的那间房屋和视为救赎者的那个人,依依不舍地远去。
其实,那间房屋是一个牢房,那个人是一位看守者。
（摘自《酒泉日报》 图/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