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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淌(组诗) 组诗

时间:2019-02-1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枝条      这些纯洁的花朵让我无地自容   它们在一根根枝条上走动   枝条,在这一带的山冈之上,每一根   都是有灵的,山冈一动不动
  枝条,一根枝条的体内
  飞翔着一百根枝条的头颅
  还有一千朵――或者更多的花,在它体内
  如此密集,如此纯洁,奔跑、死亡或下沉
  我仅仅握住一枝,可我的悲伤
  却布遍了死亡的河床
  
  记忆
  
  去年冬天的江苏,今年春天的武汉
  我都去过,那些在江边表演杂技的人
  现在,他们都变成了书页中罕见的沙粒
  而这本写水的书,是如此地干燥
  已经开裂。我几乎忘记了那一个下雨的黄昏
  从汉口到武昌,或者从江阴到盐城
  我都有人陪着,我们喝足了酒
  却作为破碎者的奴仆,把一堆堆锈块
  填满了一只只酒杯。不是说向死而生的时候
  我的手心里,还藏着无数
  蝴蝶标本,它们透明,皮肤下面的小心脏
  皮肤下面的小骨头,用我们一生的泪水
  也无法再使之回到空中。我对江苏说
  “把死去的一切埋在苏北的沙丘地带,
  那儿有富足的沙粒”。我对武汉说
  “我的背脊正是为它而弯曲”
  它让我们从汉口步行到武昌
  那是一次类似于黑颜色的行走
  在日常生活,只有巫师才把它视为
  一只蜘蛛,在黄昏,把自己从身体中
  脱离出来,然后在想象中反扑,练习刺击
  最终死在身体之外
  
  河流
  
  被劈开的空气,在它走远之后
  才发出破碎的声音。它已经什么都不知道
  在它的身后,我们被黑夜所笼罩
  空气,是黑色的。作为唯一的亮色
  它曾经带给我们很多梦想
  我们都想像它一样:患有多动症
  而且能把所有的高山劈成两半
  我相信所有的河流都是一支刀斧大军
  正如我相信在亡灵游荡之处,我是孤独的
  
  流淌
  
  像我这样的人,虽然没有经历
  足以把自己变成空壳的大悲,但细小的疼痛
  还是如蚁群一样,漆黑的一片,爬满了灵魂
  有时候,我也曾试着讨厌周围的一切
  
  甚至非常认真地去恨过一些人与事
  它们,他们,往往又随着时间,金沙江一样的
  时间,流淌一程之后,变得遥远了
  比如那一个带走我爱情的人,她很美
  在我的诗歌中,却一度是一个丑陋的女巫
  乳房冰冷,骨头锋利。可现在我一点也不恨她
  她又恢复了美的模样。去年夏天
  我看见她在阳光下,拿出乳房,喂着孩子
  她的乳汁,流遍了我的全身
  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我像一个缺氧的狮子
  那之后,我曾想,神从我身边把她拿走
  但仍然把她的种籽深埋在了我的躯体中
  让我在亡失中学会怀想,在贫贱中学会感恩
  
  她把我留在原地。也把我完整地还给了神
  在今年春天,我读过一本小册子
  关于耶和华,说他清楚地记得
  人类对他所犯下的罪行,当他被押往
  加尔瓦略山,有人用荆条抽击他,有人向他
  吐唾液,所有的数量他都一清二楚
  神记下人子的罪
  那我就必须疯狂?我怀疑这本小册子
  我不怀疑苦难重重的每一颗心灵
  那些把我推向深渊的手,诗人庞培说过
  只是一些忧伤的器官,它们应该得到安宁
  我愿意像现在一样,坐在灯下
  望着窗外的夜,有雨点穿过它
  但我看不到它的破洞。它依然在流淌
  像无数双天使的翅膀。它经历的事
  
  比我多得多,它掌握的秘密或它孕育的东西
  我只能望洋兴叹。而我,多想把我今夜的平静
  如数给它,还有我的祝福,我的善意
  全部给它,让它带给已经睡熟了的所有生灵
  当阳光重返大地,照亮地上的每一根草
  温暖街上的每一张脸庞。我觉得我不会有
  新生的感慨,因为黑夜真的没给我留下创伤
  这么多年,我之所以坚忍地在云南奔走
  从一座山峰走向另一座山峰
  我只是想,让我的灵魂,与金沙江的灵魂
  在自由的流淌中相逢,有源之水,归入结局
  永远坚持向下的姿态,牺牲在风中
  静静地,含着笑容,让牛羊把身上的汁液汲走
  让大地之心保持平静的跳动
  静静地,含着笑容,牺牲在风中
  
  囚徒
  
  要说出那些记忆中的飞鸟
  我就必须先将它们的翅膀卸掉
  要知道,这是午夜,任何东西丢失
  黑夜都不会还我。所以我得警惕这些自由的
  飞鸟:它们只能从我的记忆中走出来,而不是飞
  
  我甚至会喜欢上它们的步态:它们并不熟练的
  极限上的、小小的自由方式
  记得那是在许多年前,我还没有生活在昆明
  而是在滇东北的一个小镇上。我曾写过一首诗
  里面有这样一句“我是大地的囚徒却在地上行走”
  
  这不是此时与彼时,也不是少年与中年
  囚徒是其间的关键词,正如我现在
  要说出的那些飞鸟,它们的翅膀
  已经被卸掉。而它们,也终将
  被我的记忆悄悄埋藏
  
  凉山在响
  
  红布马场坐落在炎山乡
  从那儿看牛栏江,牛栏江是一条
  细微的白线。没有江水
  波涛与河床;没有向下的力量
  想象中的巨人在赛跑
  提着石头的摇篮,许多石头
  被挤死在摇篮中
  蓝色的旋涡也只能在想象中
  被提及;一股水流
  与另一股水流相遇了
  三秒钟的搏杀,其中一股被截断
  它就像砍掉了头颅的死囚
  在刑场上,用四秒钟
  转出一个向内熄灭的圆圈
  仿佛戏剧里的消亡
  我去过红布马场,热血
  激荡的地方,如今一派荒凉
  堆积如山的马鞍子,精心雕镂的花纹
  手一碰,特丹和鹰就变成了灰
  掉出的几根铜条
  类似于鹰的骨头,但不是……
  都碎了,完整的只有时间的灰尘
  以及大地美学的哀伤和悲悯
  运铜的马,运铁的马,运盐的马
  它们与运送陶罐的马
  本来就存在本质的不同
  坐在红布马场,我眺望四川
  倾斜的山,那是大凉山
  云南全部的春风
  正向它吹去,我能听见
  它发出的一阵阵石头开裂的
  声响,持久回荡
  
  雷平阳:1968年生,云南盐津人。2003年参加第19届青春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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