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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桥庵时候的童年|梦魇般的童年

时间:2019-02-21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个人档   姓名:付新雅   关于她:喜欢这样沉静而真实地流露,一边写,一边查检,只是生命的一种自我反省和看顾,无关任何博大而高傲的意图。愿意这样一直走下去,写下去,为时光、爱和自由做一程恰如其分的倾诉和记录。
  
  很多年之后,当我离开江南荷塘边的小小庙宇枫桥庵,离开童年,我都在想,这一生中或许再没有一个时段能够以一个地方来全部蕴涵,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将一个时段来完整承载。所以,我总是很怀念枫桥庵和安放在那里的童年。
  枫桥庵离外婆家的小阁楼不远,一条曲折而幽静的土埂小径,从杨花和稻香深处延宕过来被一片荷花塘扰乱,四面八方分开许多岔道通向芦苇荡、花海和玲珑的矮山那边,外婆的小小阁楼坐落在荷花塘边上,池塘那边就是枫桥庵。
  枫桥庵最初在我脑海留下印象的是庵里每日准时敲响的三声罄,旭日还未升起荷塘上微风轻拂怕惊醒了莲蓬清梦的时候,外婆的老布底鞋在木质楼板上发出厚实而沉稳的咚咚声音之后,站定在门口喊我“喏――回来吃饭了――”的时刻,还有傍晚夕阳从远方荼靡的杨花到近处荷叶上一点点隐去橘红的光芒,天地渐渐融入巨大沉默的黑暗时分。那时候,我只是在荷塘这边玩耍,蹲在溢出池塘的硕大荷叶底下,看水边上的长脚蚊子和水蜘蛛很长时间里以一种死死挣扎般要离开的姿态却始终滑行在一个地方,这个问题曾一度困扰着,我使我小小的心里苦闷而又惶惑。直到外婆说,喏,陪外婆去敲钟那个小院子看看。
  枫桥庵很小,庵里只有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一尊弥勒佛、一只木鱼和一口大钟。江南许多庵里并不居尼姑,庵又有和尚的小庙的意思,当然这是外婆后来告诉我的。现在我已经不能说出老和尚的清晰模样,只记得面相和善、秃头、青布长衫、盘腿敲木鱼但不诵经。外婆用竹篮装去馒头和青菜,老和尚双手合十微躬下腰,说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也是那时候我看到老和尚头顶的九个深色小圆斑。我想问他那是何又怕外婆怪罪。但之后,我就常常一个人绕过蓊蓊郁郁的荷塘到枫桥庵那里去了。从半掩的院门挤进去,踮脚穿过天井,躲到大堂边上偷看老和尚敲木鱼,小和尚也在一旁盘腿坐着,小木鱼的声音和大木鱼一样谨然空远,但他口里念念有词。直到我都看累了,终于大摇大摆走进堂内也坐在旁边的席垫上。老和尚起身,说:“觉空,今天就到这里。”然后放下木鱼,再回来定神打坐。我说,怎么叫你呢。他缓缓开口,叫老和尚就好。我说,你头顶的圆斑斑是什么。他仍旧闭着眼睛,是戒疤。我突然不知道再问什么,小和尚却去撞钟了,那厚重而持久的钟声在寂静如水的小庵里久久回荡。我突然陷入一种蒙顿而清明的状态中,把长脚蚊子和水蜘蛛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于是心里一片空荡荡,好像格外失落却又像是被另一种温润而恬谧的东西充实得要溢出来了,一时不知道为何如此就生发了恐慌,急得差点要哭出来了。
  小和尚走进堂来,他看着我,我也看他,光头、眼睛明亮、青布短衫、身体瘦小。我低下头去不打算哭了。我说,喂,怎么叫你。他看看师傅说:“师傅叫我觉空。” “那我叫你觉空哥哥吧”。他又看看师傅,说:“嗯。”我说那我们去玩吧。他再次把眼睛转向师傅,老和尚轻轻一挥手,我们就奔出大堂去了。枫桥庵这边看到的荷塘和外婆那半边的很不一样,池水是敞开的,没有被密密的荷叶遮盖,清亮亮得倒映着蓝天和白云,像一面磨光的镜子,又像……我指着池水说,那是什么。觉空拿手挠了挠光头,是水。我说不对。是天。我咯咯地笑,还是不对。那是……我说像不像你的光头。觉空也傻傻地笑了,说以后就不像了。等我十三岁烧完戒疤就不像了。我说像你师傅那样。他点点头,嗯。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就去旁边的田埂边上拾了一块小石子,“咚”地投进那边的荷叶当中,几只水鸟振开翅膀噗噜噜地飞走了……
  后来,我其实很想把老和尚叫老爷爷的,当然那是在他给我讲了许多特别的故事之后,说特别呢是因为在外婆和别人那里完全听不到。比如一个老人从遥远的南边国家翻山越岭来到中土,见了皇帝做了交流又独自走了,来到一条大江边上,用一片芦苇叶子做船顺利渡了过去。又说他到北方一座深山里面壁十年,收了徒弟,又怎么下了山……其中有一个故事,那时候不觉得有意思,现在想起来好像明白老和尚对我的些许点化和指引,有一个老和尚和他的徒弟下山,来到一条河边上,正好一位姑娘也要过河,但是水流湍急不敢强渡,老和尚躬下身来说,老衲背施主过河吧。然后平稳地过了河去,徒弟一路苦闷不解,终于忍不住问了,师傅乃出家之人怎能背姑娘过河呢。老和尚答道:我只背了那位施主一河宽,而你却背了三十里。徒弟一听,恍然大悟,便开开心心地和师傅下山去了。我那时既不明白为何徒弟觉得老和尚不便背姑娘过河,又不晓得师傅说了什么徒弟后来就开开心心了,但也佯装听懂了,说,哇,那个老和尚太聪明了!这个老和尚却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觉空呢,却在大堂里闭着眼睛背经文,我终于听到了一些:……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我看他背着背着间忘了抓耳挠腮急得难受,就跑过去敲着他的光头说,觉空哥哥,咱们去河里划船吧。觉空嘿嘿地傻笑正犹豫着,却不由分说地被我拽走了。河呢也不是河,就是庵前头那片敞开荷叶的波光水面;船呢也不是船,只是老和尚和觉空拿庵后青竹扎成的小方筏子,桨是我偷偷抱出来的外婆的洗衣板。我坐在筏子这头,觉空坐在那头,不知为何觉得日子格外辽阔而温柔起来。他小心翼翼一桨一桨地滑水,也不看映在天边的火烧云和漫天飘飞的柳絮棉。我突然想起来就问,觉空哥哥,当和尚好玩么。嗯。那时候,傍晚的水光摇曳在他沉静的脸上,我有些隐隐约约的惆怅。那永远都在枫桥庵里么。嗯,大概是吧。噢。我又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只看见一群翠羽“噌”地窜出荷篷飞到高空去了。
  再后来,我离开了枫桥庵,离开了外婆,离开了童年,来到这个遥远的北方城市读书,外婆去世了,我便再没有回过枫桥庵。可是我总想听听老和尚气定神闲一下下敲打木鱼的悠远声音,想瞅瞅觉空哥哥的戒疤烧得好看不好看,想再划划竹筏子,再听听老和尚讲故事。我还想,下回见到老和尚时,一定不要再叫他老和尚,就叫爷爷吧。
  后记:长大以后每回读到史铁生怀念地坛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的枫桥庵。我没有关于生死的大质疑和深思索在枫桥庵,可是它却为我最原初最单薄的小心灵打开了一扇窗,微风、荷香、钟声和淡淡悠悠自然而然的爱温润了我的生命和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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