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念 夜雨在窗外 落得细密 辽远 娘 这样的夜晚我又想起您 一年前的这个季节您匆匆离去 仿佛就在昨天
您抽空进城小住了几日 刚刚乘走
返乡的客车
一年了 娘
一年来我过得很空落
独自守着内心的隐痛
静下了 累了
想一想您 想一些往事
或者干脆躺上床 像一艘破船
把自己搁浅
真的 娘 在我意识里
您一直好好活着 在乡下
操劳 疲惫
挂念城里的儿女
娘您想来就来吧
从老家小镇进城的班车 又增加了好几趟
您再不必天不亮就起身
走十多里山路去赶早车
娘 喝完一盅面茶再上路吧
您喝水的白瓷缸
我洗净放在柜子里
它和我们一样 一直在等您回来
现在是午夜11：30 雨依然下着
娘我睡不着 我再等等您吧
我把灯一直开着
给您回来的路
照亮
天堂里有没有人间烟火
我想看见天堂 母亲 看见您
在天堂的早晨 薄明的微光中
取柴 生火
青烟升腾 灶火红旺温暖
面茶在煨罐内沸腾
听见您匆脆的脚步
推开圈门的吱呀声
那是大约六七点钟的样子 父亲
这个高个子男人 准时踅进灶房
他习惯于顺着
平常日子飘出的香味 起身 早餐
然后去山湾的水泉背一回水
母亲 我想看见您
看见您铁锄扛肩 背斗轻晃
土布鞋踩落田埂清凉的露水
那边 马莲山宽展的田野
麦苗扬花 玉米葱茏
新的一日正在来临
正午的风
母亲敞着怀 就躺在
堂屋的土炕
她看上去那么疲惫 干瘪
就像一捆干草
随时好像都会飘飞起来
这时有风轻轻穿过堂屋
拂起她泛白而枯干的头发
这些我经常看见的白发
如今显得那么眩目
此刻我无心关心父亲的焦虑
小妹和妻子她们的焦虑
我只担心那些穿堂而过的风
夏日正午的风
担心它们会从母亲的身上带走些什么
比如消息 比如灵魂
我只怀疑这个事实
母亲她在自己的土炕躺下
就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
好好地醒来
下雪了
离农历7月16日整整五个月
细密的雪花轻轻落在母亲坟上
似乎怕惊醒了她的睡眠
现在她什么也不用挂牵了
不用挂牵田里的庄稼
不用挂牵漏雨的老屋
不用挂牵儿子的婚姻 孙女的吃食
不过我还是挂牵她在那边会不会冷
因为她走时穿得不多
她走了 屋里空荡荡的
清冷 荒凉 伤痛
甚至在我眼里
整个一个马莲村
都是她留下的遗物
母亲走了 躺在黄土下
她在里头 我还在外头
刚培的土坟崭新得那么伤悲
入殓的时候
我看了她最后一眼
舅舅托着她的头 父亲托着她瘦小的身体
轻轻 轻轻放入棺柩
她是那么平静 安详
再也没有了生活的挣扎和操劳
勇康，1968年出生，甘肃康县人。曾在《诗刊》《诗潮》《飞天》《散文》等刊发过作品。甘肃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