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百家] 百家号一个点击多少钱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唱歌(外一首)      小小的试衣间仅容一人,双手只能向上举   我一边脱衣服,一边唱歌   我爱这首歌   
  我总是在某段时间酷爱某一首歌
  某一句唱腔
  像男人咬着一支香烟一样把它咬在齿间
  
  先是一首关于月亮的歌
  后来是一首关于贵妃的歌
  关于古人程婴的歌
  香水的歌
  现在就是这首关于咖啡的歌
  
  我上楼梯的时候唱,洗手的时候唱
  值班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唱
  太高的地方立刻降调
  太低的地方立刻升调
  忘掉的词就用“啦啦啦啦”代替
  
  我分辨自己的音色和感情的投入程度
  一边翻看报刊一动摇头叹息
  有人的地方我就在心里唱
  在心里跳舞
  不是伦巴或者华尔兹
  是“大垂手”“太极剑”和“呀拉索”
  
  有时我搞不清究竟是我的头部在唱歌
  还是腹部在唱歌
  也吃不准别人是不是察觉了我体内的
  歌声和舞姿
  
  我总觉得我的头部是一间屋
  亮着一千盏灯
  我因此唾得不死,在梦里看清了太多的东西
  梦见我在画一幅写意山水
  总是把宣纸捅出窟窿
  
  而我的腹部是一名伤心的女子
  喜欢雨夜和吊兰
  最好能和许仙在一起
  
  水仙操
  
  她们是玻璃器皿中的居民
  在深冬与初春之间 以花为信
  
  她们饮用矿泉水
  以稀释体内的盐和毒碱
  稀释到你能忍受的头痛
  
  她们从水中站出来 明眸皓齿
  洗过的绿裙子 洗过的身子亭亭玉立
  光洁的额头承接爱情和轻吻
  初潮如期而至
  体内的温泉使她们从此开始自恋
  
  她们每天沐浴
  戴着圣洁的花冠
  银托盘里的金酒盏盛着药香
  还有积存多日的柔情
  等着有人一饮而尽
  
  北方没有人们形容的那样耀眼
  不论哪个季节,到了最后
  都显得草草收场
  只有女孩子冰雪聪明
  为了看到自己的一生
  她们在阳台上养着水仙
  
  爱你的日子(外一首)
  
  爱你的日子,我是水
  适应你所有的容器
  
  之后我是云朵
  适应你所有的空间
  
  而后我是雨
  适应你所有的风向
  
  而今我是窗上的冰花
  适应你所有的梦境
  
  两行诗
  我是你身旁的一片叶子
  为你红透,已经能够飞翔
  
  不说话的河流(外二首)
  
  不知你的“生辰八字”
  地方志上没有记载
  乡亲们叫你“哑河”
  是个贱名 不是名字的名字
  一条像哑巴不会说话的河流
  
  上一辈的狗剩癞儿笨妮都走了
  他们终究没有躲过祸
  躲过人生的轮回
  新一茬的狗剩癞儿笨妮也走了
  都到沿海打工去了
  说是不信自己的宿命
  要找回自己正名
  
  只有你坚持了下来
  守着荒芜的田地
  老人与孩子
  惦着墒情 旱情 涝情
  接生 婚嫁 殡葬
  失学 疾病 诉讼
  依旧是那条不说话的河流
  倔犟的河流
  坚持着
  坚持着无名
  日日夜夜穿过村庄
  并最终成为了村庄身体里一根骨头的河流
  
  旅途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一半的日子
  人在旅途
  
  江南的旅途是湿的
  芭蕉 斜雨
  满山开放的杜鹃
  像幸福中的忧伤
  
  北国的旅途是黯然的
  厉风 黄尘
  倔犟生长的沙棘
  像忧伤中的幸福
  
  夜幕的西窗下
  总有一帧?望
  身影在框中
  眼神在千里之外
  
  一辆马车拐上长安街
  雨 正从西山那边飘过来
  我是说 一阵马蹄声
  像雨脚 正从西长安街飘过来
  
  马夫是一个中年汉子
  一车的西瓜
  像一个个乡娃圆圆的脸
  正用慌乱 盯着
  城市的慌乱
  
  红绿灯已经错乱
  车流已经紊乱
  警察足够忙乱
  ……好一张城市后现代的脸
  
  北方少雨京城少雨
  不要说是马蹄声从西长安街飘过来
  说是一片雨 正从
  西山飘过来
  
  衣食父母(外二首)
  
  布谷鸟唤来春风时
  把播种的最佳期定格在谷雨
  犁铧一点一点地耕耘着
  
  汗珠子摔成八瓣
  泥土噢!散发着父母身上的气味
  夏日晒在脸颊上
  晒出了斑纹 晒出了黝黑
  
  当父母的汗水撒在
  开得最晚的那朵黄花上
  秋天就要过去了
  
  暖冬
  风雨告诉我
  今年的大雪
  比往年来得还会更迟些
  
  麦苗已不再甘心寂寞
  老槐树为掩羞涩绿装紧裹
  寂静的龙山河水
  在潋滟的碧波涌动中
  思索着什么
  恋巢南飞的候鸟
  低低私语好像还有话要说
  更奇怪的是
  蚂蚁筹备迎春盛典
  竟选定了这个季节
  
  紫薇花开
  她渴盼过春天
  又渴盼过夏天
  在火红的七月来临时节
  
  花开了花开了
  她在开一整天
  她在开一百天
  
  像星星之火
  从一朵到另一朵的传递
  从一枝到另一枝的蔓延
  燃烧的情感
  醉倒了缕缕霞光
  
  在朝阳的辉映下
  那么多炽热鲜明的芳唇
  亲吻着整个城市……
  
  妈妈的星星(外一首)
  
  小时候
  趴在窗台上数星星
  妈妈告诉我
  每个人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一个人就是一颗星
  在黑夜里眨着眼
  无数颗星星在一起
  形成了
  梦幻般的天空
  
  日子一晃过了许多年
  繁杂中我很少再仰望星空
  
  时间无情地淌过
  寂静的坟墓前
  妈妈的星星
  突然地滑落在我的心空
  
  晚秋的田野
  晚秋的田野
  像父亲
  残阳下的纯朴与成熟
  
  父亲的影子
  被田野紧紧地抱着
  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四周空旷而寂静
  有一阵风吹过
  我看见   隐隐地有泪花
  闪烁在父亲的眼角中
  
  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过(外二首)
  
  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过――
  让自己做一棵小树。
  站在起伏的丘陵中,
  惬意地享受透明的阳光。
  
  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过――
  让自己做一朵白云,
  飘在高远的蓝天上,
  静静地俯瞰地上的凡嚣。
  
  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过――
  让自己做一只海豚,
  游在冷冽的海水里,
  轻轻地游出自由的姿势。
  
  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过――
  让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做一个
  开开心心的真我。
  
  谒黄帝陵
  躬行在
  一级级向上的陵道,
  好像靠倚到了
  一个巨人的肩膀――
  天空一样宽广,
  大地一样坚实。
  
  抚摩着
  一棵棵参天的古柏,
  好像感觉到了
  一个巨人的体温――
  太阳一样温暖,
  月亮一样亲切。
  
  我们黄色的肌肤啊,
  在灿烂的阳光下,
  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我们乌黑的头发啊,
  在悠悠的秋风中,
  飘扬出迷人的风景:
  我们黑亮的眼睛啊。
  在广袤的天空中,
  泛起了美丽的梦幻。
  
  五千年的时空,
  氤氲在
  我们虔诚的膜拜中,
  我们崇敬的唱喏中,
  我们盈盈的团握中,
  生生不息,
  源远流长……
  
  罗浮山
  一登上你的颠峰,
  满眼的葱茏,
  就装饰成
  我绿色的梦幻了。
  分明是层峦叠嶂,
  而心灵深处,
  却总是荡漾出
  海的感觉。
  
  在你生命的环拥中,
  我来不及留下
  半行诗句:
  恍惚中,
  我好像看见了
  仙风道骨的葛洪。
  还在熬炼着
  一千六百多年的灵丹――
  就这样
  一路上走着走着,
  我们竟然走成了
  宋代那个
  风流倜傥的苏东坡
  日啖荔枝三百颗的样子……
  
  田墅
  
  一片祖父耕耘过的田野
  昨夜稻叶上凝聚的汗珠
  眨眼成了
  无数太阳栖息的温床
  昨日哼唱的苦调歌谣
  转瞬变成
  喜笑颜开的翠浪绿波
  
  一片祖母守望过的田野
  她从皱纹上蹒跚下来
  用粗糙的手
  抚平村庄千年的叹息和忧愁
  而后印象如水漂
  渐行渐远
  
  一片童年扑着流萤的田野
  脑海里盛满蝈蝈蚱蜢的声音
  只是永远也想不明白
  金黄色的油菜花
  与沉甸甸的稻穗
  总逢不到相约的季节……
  
  伤城(外二首)
  
  我该留下什么,来缅怀
  那些偷偷折叠起来的时光呢
  暖冬日复一日
  我们抱着各自心中
  那座伤心的城,试图在省略
  旁白与杂念的夜晚
  释放,不再忧郁的光芒与战栗
  
  让超出时光的吻痕
  安静一切该安静的东西
  不可否认。我们贪恋这一刻
  水银抖动之下
  欲望的面容凹陷下去
  我们孤独地抱着另一个人
  和她怀里伤心的城市
  
  野记
  我不止一次地写到
  露天电影院和潇宁河
  它们都在零下10摄氏度的乡下
  凝结的黑土地下睡着我的祖母
  她花白的头发,在凛冽的风中舞蹈
  她深沉的鼾声,在一群永远
  也飞不远的白鹭头顶聚集
  苍茫的潇宁河
  无声地带走我们的记忆和思冥
  二十年间,我坐在露天电影院里
  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石头人
  多少年,我坐在故乡之外的某个点上
  仰望石头、马匹、星空、泛着白银的河水
  它们被安置在不同的方位。马厩空着
  透出祥和的芬芳
  
  父亲和马,有一种不解之缘
  他的头仰着,黑发如马鬃
  
  在远方,我没有一个支点能舒适地
  想起父亲和他的雕塑,他刻下的石头人
  有一种恋家的冲动
  
  阎河藕(外一首)
  
  阎河出名
  是因为阎河藕
  阎河藕出名
  是因为多一个心眼
  
  食阎河藕的人
  心眼特好
  不信,你翻翻唐朝
  那篇《滕王阁序》,就是
  阎河藕喂养大的阎伯屿
  心宽眼亮
  留下的千古绝唱
  
  2005年11月22日?小雪
  
  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
  暖融融的阳光让人直想打盹
  我倚椅半躺,用报纸遮着面部
  悠闲恍惚在阳光里
  朦胧中,我见到母亲
  正坐在故居旁的一条巷底
  与几位老人津津有味拉着家常
  暖融融的阳光把满头银发
  照得闪闪发亮
  回过神来,我揉开惺忪的眼睛
  院子只有我和暖融融的阳光
  一缕西风掠过
  我骤然想起节令交替
  小雪到了,雪花就要飘过山梁
  母亲那边一定很冷
  我拿出手机拨通老家的电话
  要哥哥去母亲坟头烧与纸钱
  让母亲添件御寒的衣裳
  
  如果我没记错(外一首)
  
  这棵柳树
  已经干枯
  残存几星绿,像一个垂死的人
  最后一丝呼吸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近几年
  在这个位置死去的第三棵柳树
  每一棵都撑不过一年
  
  此时,几个汗流浃背的民工
  正在将它挖出
  我猜测,这潮湿的泥土里
  是否藏着一个谋杀的阴谋
  没有人去想,一棵树慢慢死亡的过程
  忍受怎样的折磨和痛苦
  
  另一棵刚刚移来的柳树
  散发乡野质朴的气息
  静静地躺在一边,作为第四位主人
  等待迁进这个新居
  
  我是一个穿着西服的土豆
  土豆与鲍鱼在同一桌上相遇
  一个来自乡下的土里
  一个来自遥远的海中
  像一个穷人遇到一个大老板
  少不了有些不自在
  土豆就是土豆
  几千年了不改土里土气的本色
  鲍鱼像暴发户
  身上掩盖不住新贵的傲气
  现实是,鲍鱼决定了一桌酒席的价格
  也决定了客人的档次和身价
  而土豆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
  当客人们对鲍鱼味道赞不绝口的时候
  我却不停哆土豆
  吃得有滋有味
  像故意与一个被冷落的人搭讪   不知土豆
  是否从我狼吞虎咽的吃相中
  看出――
  在一桌气质不俗谈吐不凡的食客中
  我是一个例外――
  一个来自乡下的土豆
  穿着一身高档的西服
  
  水流朝东,梦魂向西(外一首)
  
  向晚时分,一条长长的
  经过无数城市和村庄的道路
  与哗啦啦流淌的渠水携手奔跑
  带领刚刚长出新叶的春天的树木
  
  不远处的房屋有人提前亮起了灯
  一间屋子里弥满一个人的
  等待。正在一张纸上写下
  相同想法和想象的是另一个我
  风把这微妙的奇迹,告诉
  头顶心有灵犀树叶的掌声
  
  “一些人埋进泥土
  更多的人远走他乡”
  哪年哪月哪一个人低着头
  背对落日也想到这样的诗句
  我相信早在千年前的这样
  一个黄昏,有人已深入后来者
  生生死死一览无余
  在青草长出、流水四溢的离别之夜
  删去一生的枯枝败叶,特意留给
  一群行色匆匆的赶路人
  此后命运的秘密代代相传
  
  我疯狂踏动自行车,迎面
  一辆辆庞然大物呼啸远去
  ――我曾与多少人多少事
  擦肩而过,我就要追赶上
  最初相遇并无数次倾心交谈的水流
  
  那次离别
  此后每年秋天不再出门远行
  一次离别:两个人的互亡
  梦里你也不说一句话
  而我心怀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敦煌的某处沙滩,风吹走
  无望回到燃烧的灰烬
  有过一回――这自慰的托词
  同时也是懦弱与屈服的见证
  人世最容易让人走散的风
  不是爱情还能是什么
  
  刚刚到达和准备离开的人
  留下什么又带走了什么
  此后一座叫敦煌的城
  大风中空荡荡的城
  与谁千丝万缕纠结在一起
  我总在每个又一次
  幸免长眠不醒的早晨 惊异于
  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发生过的
  只是另一个人对前世茫然的忆念
  
  也许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滚滚波涛还挟裹着断裂的冰块
  让悬崖边陡生的树木一次次受伤
  
  石榴花(外一首)
  
  石榴花
  江南最小的灯笼
  一盏盏挂在高挑的树
  被五月的风点亮了
  酡红的容颜
  似伊人暗恋的火焰
  在风中招摇……
  
  这红红的暖
  红红的爱
  是不是酩酊的舟人
  在人约黄昏后
  月上西楼时
  独自擎上去的?
  
  石榴花,我心中的她
  在五月的枝头
  猎猎地燃烧
  
  红枣儿
  红枣儿
  家乡最小的马灯
  一盏盏、一串串
  吊在高高的树上
  
  团团的叶儿
  摇着暖暖的梦
  
  我知道,秋风过后
  马灯将会熄灭
  但它的心不会冷去
  
  初夏的野菠菜(外二首)
  
  那是野菠菜
  刚过春天便显得有些老了
  它们的顶部分蘖出许多似穗非穗的花头
  但是整个春天它们并没有开花
  或者没来得及开花
  现在 我抚摸着它们
  越来越老的叶子
  那是野菠菜
  被初夏的风热恋着
  它们含苞欲放的样子
  隐藏了一个春天的爱情
  将会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
  它们的香味是淡淡的还是醉人的
  
  那些野菠菜
  被风摇晃着燃烧着
  像孕妇在初夏的田地上
  走走停停 一些初绿的日子
  一些花开的日子以及结籽生育的日子
  就这样被岁月装裱在一幅《故乡》的画中
  而它们将牢记住这些 继续在泥土上生活
  
  罗布麻
  母亲从茅草和芦苇中
  连根拔起 它们细碎的紫色花瓣
  眉毛似的叶子
  被母亲抱在怀中
  像一个花枝招展的婴孩散发出
  新异的芸香甙
  
  夏目的正午 烈日当头
  罗布麻被母亲薄薄地摊放在竹帘上
  仅几个太阳 汗水和泥腥就晒透了
  一碰就碎母亲从一个老式的木柜中
  翻出一个超市的塑料袋
  把罗布麻装进去骑着自行车
  赶了六十多里的路
  只为了叮嘱城里的儿子一声
  要记住天天喝 这东西对高血压可管用呢
  
  母亲走后 儿子的确也泡了几杯
  可时间一长 便觉得没有西药方便
  不喝了 直到有一天到城里作客的母亲
  解开依然鼓鼓的塑料袋
  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还是去年夏天的呢 竟然还这么香
  一时间 儿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股强烈的愧疚涌上心头
  从此 儿子便把罗布麻装进
  龙井铁观音的盒子里
  天天喝上两杯母亲从烈日下冒着白烟的河坎上
  采摘来的罗布麻 天长日久
  身体里竟有了一缕故乡草药的香味
  
  蝴蝶
  
  在家乡 老人管蝴蝶叫梁山伯
  油菜盛开的季节
  成千上万的梁山伯聚在一起
  它们在赶往春天的路上
  成群结队 飞了多少个十八里
  吹吹打打的唢呐
  就迎娶了多少位红红绿绿的新娘
  
  在家乡 老人管蝴蝶叫梁山伯
  而我有时也管蝴蝶叫祝英台
  梁山伯与祝英台是同窗
  被爱情谋害在花丛中
  随着越剧的唱腔 聚聚散散
  苦涩泪水里的盐
  或许 早已淡而无味
  
  我有时管蝴蝶叫梁山伯
  有时管蝴蝶叫祝英台
  有时就叫它蝴蝶
  因为只有这样 梁山伯与祝英台
  化蝶的爱情
  才不会像花朵一样被时光随意打断
  
  老家来人(组诗选三)
  
  五月,骑着三轮车
  这是五月,梧桐花的馨香迷漫着
  骑着新买的红色三轮车驮着母亲和儿子
  穿越城市的街道
  风暖暖地拂着 午后红红的太阳照射着
  母亲抱着满岁的儿子,低声地给他说着广场、花草
  鸽子、喷泉,还有风筝
  母亲还窃窃笑着
  路人纷纷投来目光,骑着三轮车
  我低头看着路面右侧缓缓移动着的我们三代人的影子
  我们就要抵达前面的梧桐林了
  我们快要回到郊外的家了
  
  结婚照
  我应在左边
  当然,她就在右边
  我挤出笑脸
  她也满是幸福的样子
  那时还没有孩子
  这是不是一个遗憾
  孩子常常歪着头看
  那芭蕉叶的绿背景
  是那一年的经典
  真是有缘,这么多人
  偏偏
  我和她站在一起   孩子还怀疑着……
  已蒙了许多灰尘
  拿起抹布
  我的脸上就有了黑印
  我只能用嘴向她脸上的灰尘
  轻轻地吹
  
  爱
  “外面寒风呼啸着,请
  加穿衣服……”
  我这样给你写信
  你感动得哭了
  之后才知道,你呆的地方
  一年四季那么温暖
  我无知的问候
  却成了爱
  
  莲子(外二首)
  
  是秋风摇落的一枚种子
  是生命某一篇章的完结
  是想也不敢想
  忘也不能忘的
  一段相思
  
  电话
  每次打来电话都摇曳不已
  熟悉的情绪使我呼吸失均
  而你总是笑笑得令我心疼
  许多年来你都这样
  领我走进城堡
  又让我迷失
  
  纪念日子
  阳光 白雪 街道
  道别后就纷飞如丝
  航船鸣笛而过
  江水微泛绿波
  那天
  河畔也有这么多孩童
  拽着风筝
  把童话堆积成沙
  垒石为房
  翻阅过去的时光
  仍想告诉你
  那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虎山(外一首)
  
  我们到达时
  落日正从虎山的脊梁骨滑下来
  太行山脉中最后这只虎
  正在把暮年的光
  一点一点吞进身体
  但金质的摩擦声从远到近
  这镶着橘红色金边的响声
  哗――哗哗
  漫山遍野的紫荆和枣木们动起来
  一直朝着天边跑
  
  日暮后的山峦并不是沉沉睡去
  也没有蚂蚁搬动大片的
  虚空。它们年轻冲动就像我
  此刻正迷失在
  巨大的声响里
  真害怕一生都会被风吹着
  往前走
  直到光线从草叶间
  逐渐暗淡下去
  
  给月季剪枝
  面对一株疯长的月季
  我不喜欢我现在的身份
  不喜欢拿着剪刀站在任何一株植物面前
  十几年了,它们刺伤我时
  我纵容了它们的刺
  这次它们需要我纵容
  旁逸的斜枝、枯小的花朵、遮挡住别人家窗户的新芽
  像个披散着头发的坏脾气女人
  她的怪念头整夜沿着我的百叶窗奔跑
  沙沙――沙沙――
  像我在梦中,叶子不断从身体里长出来
  
  也许我渴望过这是羽毛。但它不是。我还是不能飞
  也不能摇身一变,就绿了
  我还是像一个人,手里拿着剪刀
  站在一株植物面前
  
  拿出一把剪刀的决定有时真令人大伤脑筋
  想修剪不断庞杂的欲望
  又怕剪断它们用了一个春天
  生长的热情
  
  杀牛(外一首)
  
  用铁箍套住它的头
  接上电线
  一插上电源它就毙命……
  用榔头吧,对准它的脑门
  使劲砸下去
  不怕它不倒下……
  用刀直接割断它的脖子就行
  一旦动手,必须
  一下子就把它弄倒
  不然发起疯来就不好了
   过年的气息越来越浓
  在一个破旧的庙前
  麻雀般的几堆人
  讨论怎么杀掉一头牛
  
  出第一个主意的是赵电工
  出第二个主意的是张石匠
  出第三个主意的是孙屠夫
  牛,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它给他们每家都耕过田
  
  最后那句狠话是它的主人说的
  它没有逃
  它喘出的气是一片雾
  它在怀念田野
  哞――
  满眼热泪
  
  在医院遇到受伤的常美丽
  常美丽以前在酒店做服务员
  像其他许多外来妹一样
  端菜肴 倒酒水
  我去那家酒店吃过饭
  见她的衣襟上挂着员工编号
  还有她的姓名
  
  后来去那里没见着她
  一打听,原是有人
  酒足饭饱之际想拣她便宜
  她情急一巴掌把人家打醒了
  那人有权有势又是常客
  老板自然把常美丽开除了
  
  我去医生朋友的诊室闲聊时
  却再次遇见了常美丽
  她脸色苍白、表情痛苦、身体扭曲
  医生诊断:肋骨粉碎性断裂
  
  陪她来的一男一女
  脸上也有忧虑,却绝不是心疼
  我得知他们是厂老板
  常美丽在干活时受了伤
  ――我明白了他们的忧虑
  是赔偿之类的烦恼
  是停工之类的担心
  
  常美丽疼得呻吟
  常美丽疼得流泪
  常美丽疼得抽搐
  常美丽疼得叫着妈妈,妈妈,妈妈
  
  我在常美丽的病历卡上看到
  她才芳龄十九
  
  萤火虫(外三首)
  
  大地上有光的孩子
  它奔走把一条河流照亮
  水一样透明的路上
  身体的角落开始涨潮
  飞翔翅膀上响起涛声
  抵达的前方是黑暗的内心
  遇见的人像金子
  闪闪发光
  
  没有一种诱惑能阻止它的流浪
  大地上 它相信自己是有光的孩子
  天空是没有岸的河流
  它是空中的一座房子
  门缝里藏着快乐而柔软的光
  为了飞翔
  它穿过黑暗
  
  窗外
  鸟是谁的儿子
  那么幸福 天空是它的奴隶
  鸟的目光和我对视
  春天已经飞起来
  树枝欢叫着把雪的翅膀打开
  鸟向上 雪向下
  我在它们中间 像一只空空的巢
  
  窗外还有一些人
  忙着拣拾落叶或者羽毛
  雪一会儿把他们淹没
  一会儿又让他们复活
  窗外的冷
  让树枝左右摇晃
  树枝向上 我向下
  雪在我们中间 像一个个走失的孩子
  
  池塘
  一朵荷成为池塘的新娘
  一只蛙在悄悄怀孕
  还有鱼把卵放在水草上
  池塘大地的洞房
  月色像皮肤一样
  笼罩着它的安静
  
  从池塘边经过
  我要赶紧回家
  我看见了荷叶下面的一双眼睛
  在我短暂的凝视下
  变得有些羞涩
  
  燃烧的风
  风在燃烧在 春天的拐弯处
  在一朵桃花的唇边和一滴露水的目光里
  风奔跑着 把漫山遍野点燃
  是谁闻到了桃花骨头的味道
  谁在看到了露水内心的光芒
  风不紧不慢 正好交谈或者恋爱
  
  把一条路 吹成麻花的形状
  把傍晚的天空放在乌的身上
  风降临
  一天的时光在风里穿梭
  路上遇见的桃花继续在燃烧
  
  东南风(外二首)
  
  油菜花都开在村子的西边
  桃树像一顶发晕的草帽
  
  村东边是一片麦田,麦苗青青
  父亲像一只躬腰的工蜂
  东南风刮得很小   他使劲压着背上的喷雾器
  东南风刮得很小
  我坐在门前的湿土堆上
  看着父亲被一团雾慢慢裹住
  
  春天
  蓖麻林那边
  几头牛在山坡上吃草
  我坐在池塘边发呆
  河水已长出了茸毛
  几点鹅黄想飞,还没长出翅膀
  春天在长高,绿色陡峭
  油菜地里,黄花漫漫
  我有时会躺在田坎里
  让吃草的牛看不到我
  让游泳的鹅也看不到我
  我喜欢瞌睡一会儿,消失一会儿
  
  斑鸠
  田野绿得发亮又晃眼 淘气的
  我们在河滩里撵几个女孩子
  “斑鸠,斑鸠”
  
  远山如黛,溪水昨夜陡涨
  用野菖蒲拍打水面
  “斑鸠,斑鸠”
  稻田里有一窝蛋,不小心碰烂了一个
  小媳妇在田埂上奶孩子
  “斑鸠,斑鸠”
  
  春宵难耐,上半夜漆黑
  下半夜月亮进屋,照着发烫的胸口
  “斑鸠,斑鸠”
  
  夜读(外一首)
  
  像一只不肯飞去的鸟。翕动
  在指缝间
  温暖的光,在雨夜中点亮
  
  点亮窗外之雨,格外清脆
  渴望不要布成迷惘
  朦胧这透明之夜
  
  断续的汽笛掺杂雨声,发出
  不同感受。把阅读
  敲击成碎片,满脑零乱雪花!
  她给我忽明忽暗的智慧
  伴随着这雨夜――
  
  电话线
  一根电话线。划破黄昏
  天空不知道疼,在伤口里通话的人
  正仰望天空的伤口
  
  公用电话涨红了脸
  夕阳搭在横跨的电线上,渗出血
  映红倾诉的尽头
  
  一只孤鸟!摇晃线路
  送走方言。残阳在抖动,伤痕在抖动
  为异乡人加速频率
  
  当飞鸟离开,血色离开
  阳光离开,黑夜来临
  电话线是否缝补好所有的创伤
  
  凯里的大街(外一首)
  
  在凯里干净的大街上
  我爱那一片炙热的阳光
  赤脚踏过路面的感觉真好
  像一些人回到童年,又在童年中打捞
  
  没有一个人愿在年老的面前裸露自己的低下
  没有一辆车抢在红灯之前荡起卑劣的尘烟
  没有一个微笑在天黑之前湮灭独自泛起的微澜
  
  所有的街灯亮了
  所有的人都在做着自己的梦
  所有的黑,都透着一点点
  足够照彻灵魂的星光
  所有的时针,都在转动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在梵净山顶看日出
  漫天的云雾在脚下萦绕
  狂风呼呼刮过山巅
  低矮的树木卷起阵阵树浪
  我站在阳台,隔着栏杆看天空
  我等,在颤抖中等喷薄而出的太阳
  一点点驱走雾气,我真的看见
  太阳上升的方式,它是那样慢
  比我想象中的还迟缓
  
  伸出手去,捏住乳白色的云朵
  我知道我不能飘起来,我只能让它进入胸腔
  只能让它。也烘托出一轮滚烫的红日
  让缓慢时光,慢慢经历
  
  寒冷,发烫,乃至
  最后的焚烧
  
  穿行(外二首)
  
  穿过一个个乡村。穿过一座座山岭
  小汽车终于抵达。在农家旅舍
  他们还来得及看见远处的山,和屋外的树木
  伴随着最后一抹霞光,渐渐消隐
  次日一早,他们就乘着晨光和清凉的风
  继续穿行,其间被几条看家狗暂时阻挡
  而后,他们在一座高大的屋子前停住
  坐在屋外的藤椅上,喝起了咖啡
  听屋子里传来的巴赫协奏曲
  聊聊杜尚,这个相当时髦的外国人的名字
  如果他们在这里过夜
  这里有一亿点星光,足以照耀他们
  他们会听到客厅地板下潺潺的水声
  蛙鸣会在山间突然升起,又降落
  有人会因此失眠,三次从梦中惊醒
  三次看到无边的黑暗将他们笼罩
  如果他们再次整理行装,继续他们的行程
  回到繁华的市中心
  山风,星星,流水,蛙鸣
  会在语句的间隙悄悄浮起
  他们会看见眼前的桌椅
  在酒吧幽暗的光线下摇晃起来
  
  夏日小忆
  荷花滩,一座水泥桥横跨南北
  靠南的第一个桥墩下
  是绝对隐秘的世界
  也是我一个人的世界
  当我拨响红棉吉他
  孤独地吟唱《昨天》
  一些东西就在我的头顶上穿行
  拖拉机、汽车巨大的轰鸣声
  说话声、呼喊声、喧闹声
  它们从南方来,它们从北方来
  并不停留,匆匆地走远
  清澈的溪水也在哗啦啦地唱响
  它们来自西方,来自十里外二级电站的底部
  带着丝丝凉意,穿过我赤裸的双脚
  然后一路向东奔流
  当暮色四合,来自八方的声音渐渐消退
  清凉的晚风一下一下
  轻轻拍打我光亮的脊背
  
  流逝
  声音在三百里外的南方
  从你的嘴里发出
  随着磁波在空中振荡,缠绕
  夹带着轻声的喘息和咳嗽
  夹带着三月,空气的湿度
  已不是十七年前一封信的湿度
  我曾在荷花滩的大桥下
  反复阅读,反复地看见
  在你的眼中,一个扛吉他的男人
  渐渐模糊的背影
  感受冰凉的溪水
  从我的脚下哗哗地流走
  
  走过(外一首)
  
  我听到了那暗下去的心情
  像星星一样压低的眼睛
  白天说不出的秘密
  夏夜的爽风会在田禾的律动中
  交出无可抑制的呼吸或者爱情
  
  我一直喜爱着那蔓延开去的绿色
  喜爱着静静相守的虫鸣
  那些露珠那些打湿的光阴
  那些露珠 那些纷落的忧伤
  虽然仍能听到入骨的疼痛
  
  而踩下去的月光 多么松软灵异
  它逐渐成为我充实情感
  呼喊我引领我的动词
  
  路过本村小学
  我年轻的梦想曾留在这里
  留在这没有围墙的小小校园
  那时这里初建
  庄稼 瓦砾 木料 架子车
  一一撤退之后
  二十二间房子站起了一座乡村中学最初的自信
  
  那些逐渐长大的白杨 得到过我的抚爱
  每个角落的黄土都滴下过我的汗水
  我在每一所教室留下快乐 幸福 幼稚坚硬的声音
  西北角那间房子孕育过我不曾留意的初恋
  东北角那间宿舍留下了我萌芽的诗句
  
  经历过茁壮而疼痛的青春
  磨砺了骨头里金属般的荣光
  而到发现自己 唯剩一身贫穷以及被划伤的老脸
  
  后来它兴旺发达两栋教学楼写满了方圆十几里
  学子的向往
  仅仅因为触犯了乡教育办助理的物资利益   这所以烈士的名字命名的中学
  被强行撤并
  
  而今它成为一所小学
  它的破败的围墙和闲置的教室
  囤积着多年的霉味
  以及那种像在悲叹中的挣扎
  
  星期天校园里静寂如风
  一群羊散在草丛里
  放养的老农斜倚着篮球架的压石
  在一袋烟里品咂夕阳
  
  在冬天(外一首)
  
  大家忙着劈柴,添置新衣
  一些性急的年轻人
  甚至早早地回到家乡
  带着满心的渴望和好吃的糖果
  我站得远远的,站在风口
  北风吹落了我的眼泪
  我真的不明白
  重逢的时候为什么我会感伤?
  
  我一直站着,几乎忘记了寒冷
  和身后沸沸扬扬的村庄
  我有好久没有这样过:
  像脱离树枝的叶片一样
  凄冷地飘到林外
  
  我一直站着,直到天色将晚
  男人带走女人
  女人领走孩子
  天空中一列大雁飞过后
  是落单的一只
  我听到它急切的叫声
  使夜幕迅速落了下来
  
  从绿色开始的事物
  春天,我奔波于山冈和原野
  许多生命将从绿色开始
  大地在风中摇晃
  我安插进土壤里的种子
  成为一个快捷的
  动词
  
  我在过程中关心
  自己的身体和它们的命运
  我关心季节
  带给尘世的一些结果
  许多生命从绿色开始
  经过时光的暗流
  抵达它们独有的
  甜蜜、辛酸或温暖
  
  一只土拨鼠的奔跑
  
  一只土拨鼠
  我是不是像它一样
  在紧贴着大地的低落处奔跑
  甚至比紧贴更紧
  比低处更低
  
  一只土拨鼠的奔跑
  多像
  紧贴着大地奔跑的
  一块灰色的小石头
  像我
  
  一只土拨鼠
  跑过我眼前的
  声音,也像我一样
  我虽没有那么机灵
  但生活着
  却有着一样的小心
  
  鸟而对
  
  对无边的天空来说
  一只鸟儿
  只是一个移动的逗点
  对一只鸟儿来说
  大得令人疲惫的天空
  是深不可测的
  
  而一截树枝一枚黄叶
  便足以承载鸟儿小小的心灵
  憩息的家园
  其实很简单
  一根蒲草
  纤弱得撑不起它轻盈的身体
  但我们分明看见:
  鸟儿抓住蒲草的瞬间
  便抓住了它的世界中最真切的生活
  
  像歌声,也像林涛……
  
  像歌声,也像林涛
  最初的夏天猛虎出笼
  徐特立公园那边的草坡上
  消失了沐光的人群
  
  三月之末,阴影足够盛大
  恍若来世之手摊开命运的底牌
  我洗净一只玻璃杯
  把苦茶喝到清白
  
  最初的夏天猛虎出笼
  我的城堡里荡起一阵旋风
  像歌声,也像林涛
  那碰响门框的人究竟是谁?

标签:百家 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