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非本名王绍玉，诗人。1971年生于辽宁抚顺。1985年随父母迁居青海。1989年入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读书。1993年毕业，到青海人民出版社工作至今。1989年开始发表诗作，先后在国内外报纸杂志刊发诗（文）1000余首（篇），诗作入选《1999中国诗年选》、《现代诗经》、《被遗忘的世纪经典》、《2000中国诗歌年鉴》、《70后诗人诗选》《2007年中国诗歌精选》等数十个选本。著有诗集《一行乘三》（与严力、伊沙合著）、《致全世界的失恋书》和《马非诗选2000-2006》。
回到长安：15年同学会
醒时同交欢
醉后各分散
――李白
一
儿子初乘飞机
所以他并不害怕
只是感到落地有点颠
而我有多次乘机经验
知道这家伙一旦掉下来
带来的严重后果
但我已顾不了那么多
四年同窗在西安等我
这是第一次
克服乘机恐惧的经历
二
女同学越来越漂亮
仿佛只是偷偷补了一次妆
男生的成熟也仿佛是假象――
拔掉几撮头发染白数根发丝
属于自残的装酷行径
也就一夜之间的事
这么想仿佛我们从未分离
三
我曾经写下过这样的诗句
“在生命面前时间算个屁”
当然我不是看不到时间的残酷
我只是蔑视残酷的时间
我的心里有磐石
时间如流水
我自岿然不动
四
从点滴中我还是看到时间的擦痕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器官不抖动的
培强的左腿终于安静了
为人师表之故呗
永红脱掉了白衬衣里的红背心
笑也从体现爱情的奸诈
过渡到商业的奸诈
这些都是好事
只是不那么美好而已
五
我还要感谢时间
它让最没诗人气质
甚至只有流氓气质的人
成为诗人
而一脸苦大仇深
成天双眉紧锁
最具有诗人气质的
却沦为物质的奴隶
多年之后我不得不说出真相
“青春期的忧郁不属于诗歌
只适合日记”
六
老师来了
起先我有些局促
毕竟曾经创造过
一个月没进教室的记录
不是什么好记录
老师不计前嫌
甚至把我的劣迹
作为忆往昔的重点
让我倍儿感动
为什么规矩学生不被提及
我当然不至于匪夷所思
我明白我理解
但我不会说出这个秘密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
我劣迹斑斑的诗
比当年的我还要坏
七
在我毕业实习的第一堂课后
带队冯老师递一支烟给我
“你的讲课方式不适合教中学
大学生肯定喜欢”
当时的我根本没时间理解
这话是赞扬还是嘲讽
我一个劲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喜欢这个老师”
一支烟就抵消了四年大学
对老师的全部敌意
以后我就养成了递烟的毛病
给不抽烟的都递
我是这么想的
人跟人的距离其实也就一根烟
即便是跟敌人的距离
两根烟总该解决了吧
八
在我无数次的想象里
5.12之后的
都江堰的女同学
衣衫不整
愁云密布
面呈菜色
我甚至以此写就过
一首悲苦的诗歌
所以当年的班花
坐在我面前
衣着光鲜
雍容华贵
谈笑风生
即便在讲述
地震发生一刻
亲历的死人场面
也不乏幽默感的时候
我的理解力跟不上了
这还是灾区人民吗
还是几乎赚取了
我一生泪水的四川人吗
于是我相信了
自己不相信的
并为之感动
我命令我的诗歌跟上
这种变化
九
送给你两包干玫瑰
你发来短信戏谑地说
“相当于999朵鲜花呦”
我也以相同的口吻回复
“就是这个意思
盖因999朵鲜花太重
我抱不动”
这么说岂不是挺好
沉重的事情变得轻松
不够严肃又怎么啦
真实的东西仍在
我的诗歌就是这么做的
面对铁板一块的世界
我从没有放弃进攻
只是变换一副表情――
由紧绷着脸到嬉皮笑脸
十
谁是最操劳的人
谁就是最失意的人
操劳者力求尽善尽美
而漏洞无所不在
十一
我直纳闷
一个勇往直前的战士
居然成了保守派
在西安我不止一次
不止对一个人说过
“这里怎么能挖地铁”
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对自己的恐惧之情也溢于言表
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码子事
才一笑释然
修地铁致使我所居的东方大酒店
出入极为不便
有一次打的等了半个小时
就是赶火车回家的那次
十二
与几年前见你时多么不同
那时你像一名狂热的教徒
这次你没有主动提及宗教的事
叫我怀疑：“你还信教吗”
“当然，每周都去教堂做礼拜”
你还纠正我：“不是信教，是信主”
与几年前透过热茶氤氲的气息
所产生的反感情绪不同
这次是舒服是为你高兴
信仰本来就是内心的事
使人变得安静的信仰才是真的
你终于做到了
十三
再忙再没有时间
每次到西安
都要跟伊沙见上一面
即便只是吃一顿饭
再忙再没有时间
每次到西安
都要到大雁塔看看
即便不一定登顶
久而久之我发现如下公式
伊沙=大雁塔
不同的是后者著名而古老
对于前者只是时间问题
十四
承载了四年喜怒哀乐的长安
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十五年之后终于明白了
就为成就这些美妙的诗篇
至于困扰了我多年的人生意义
现在我可以一语道破
十五
正值盛夏
花朵早已开败
在参观母校
途经著名的
七里香花架下
小憩的几分钟里
意外地嗅到花香
新鲜而浓郁
我告诉自己：
这就是七里香的气息
我没有四下搜索
更无惊异之色
我知道
鼻子在回忆
十六
参观位于南郊的过去是
一片麦地的新校区
我对向晨好像还对谁说过
“这哪里像大学呀
没有一点文化气息”
这话如果被原辅导员
现学校组织部部长听见
肯定会不高兴的
“光图书馆就花了1.4个亿”
他客串导游嘴里满是得意
一个当年的坏学生
一个最不文化的人
此时关心起文化
我真不知道
该悲哀还是欣喜
十七
硕大的新师大博物馆
有一妇女文化馆
尽管没谁声明
但肯定是大家
都想看看的地方
记忆最深刻的
不是某个场景
而是讲解员的一句话
“女人不能主动
但也不能拒绝”
意即女性在历史上
地位之卑微
类似马桶
我记住了这话
其实与黄色思维无关
我是想通了必须坚决地
跟女权主义者站在一起
方能成为好诗人
十八
有人将钻营之徒之钻营
称为削尖了脑袋
马非将挤进京城的向晨
称为拔光了头发
兄弟，如果你看到这首诗
千万不要暴跳如雷
其实没有侮辱之意
现在的我习惯于
将本质为苦难的生活
看得轻松一些
幽默一些
一点正经也没有一些
唯如此人生才好过
因此老有人指责我
“你的诗不够严肃”
有一次把我逼急了
我拍着桌子破口大喝
“我比严肃还严肃
我是严肃他爹”
十九
去时如风
（乘飞机）
回时像龟
（坐火车）
跟我历次出行
多么不同――
去时如龟
回时像风
对于此次聚会
我没有涉及情感问题
但这一去一回
已经说明一切
其实我说的已经够多
二十
年轻的时候
喜欢捷克人昆德拉
《为了告别的聚会》
是因为书名弥漫着
忧伤的气息
多年之后
依然喜欢捷克人昆德拉
《为了告别的聚会》
是因为我把书名改了――
《为了聚会的告别》
我是这么想的
如果说人生注定失败
就让我们在失败前
寻求更多的快乐吧
即便这快乐如闪电
2008．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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