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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外一篇)] 老杨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1995年,我从学校毕业,分配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镇教小学。虽说离自己理想中的学校有一点距离,但是和另外几个分到下面村小的同学相比,还算是幸运了。学校就在镇上,还有一座刚刚建好的三层教学楼,新铺的水泥校道。尤其是校门外那一排高大的白杨,直立高耸,阔大的树叶在风里哗啦啦作响。每天吃过晚饭,年龄大一些的老师们喜欢在树下聊天,我也常常靠在白杨树干上,听她们说一些陈年旧事。
  学校安排我教二年级,当班主任。初次面对这些小孩子,五十几个。有的人可能会认为孩子一定很可爱,其实不然。虽然是在镇上,这个小镇人口并不多。学生都是来自周边的农村,只有极少数孩子是来自镇上,是所谓的“城镇户口”。农村正处于外出打工的热潮中,大部分孩子都是由留守的老人抚养。衣着很简单,也经常都是脏兮兮的,扣子没了也不能及时缝上。好多个孩子都还拖着鼻涕,拖得太长了,抬起衣袖,“哧溜”一声抹掉,就算完事。老人们在家既要做家务,还要干农活,有的老人带着好几个孙辈。对于这些,我和我的同事们一样,只能选择无奈。好在不管是什么穿着打扮的孩子,笑容都是一样天真无邪。
  班上一个叫杨梅的女孩子,微黑的小脸蛋,大鼻子大眼睛。她同样是来自农村,但是每天都梳着整整齐齐的小辫子,衣服不名贵,但是干干净净。哪一天上体育课不小心弄脏了,第二天一定会换上干净的。偶尔,衣服上会有补丁,但也很别致,没有一点突兀之感。问过她,原来她的父母都在家,没有外出打工。她不爱说话,却爱笑,爱表现自己,尤其是得了表扬之后笑得特别甜。
  开学一个多月,学校放秋收假。规定学生要帮家里忙秋收,还要给学校上缴一定数量的稻谷和其他。这一项那时候叫“勤工俭学”,我作为班主任只负责收取,具体的细枝末节,开始也不大懂。只知道这一条“规矩”已经实施了很多年,我自己上学时也是这样。我的父母一致认为,只要是学校和老师说的话,都有道理。虽然有少部分家长稍有微词,也只是嘟嘟囔囔,嘀咕几句便了事。
  这里的家长也大致如此,孩子还小,家里人把稻谷之类的送到学校。规定多少斤两,几乎一两不差。一个星期下来,我清理了一下,发现只有杨梅的家长没有来学校。她也变得越来越沉默,我每一次询问,她都把头垂得低低地,大眼睛藏在刘海后面,一言不发。
  对这么小的孩子,我不想多说什么。可是学校有规定,班上的任务如果没有完成,就要扣发我的工资。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催杨梅,叫她家长来学校。每一次都说“好”,可是她的父母一直没有来。她的头,也垂得越来越低了。
  两个星期之后的一个星期一,我在教室里上课,突然外面有人敲门。开门一看,一个头发蓬乱,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一脸怒气,站在门外。杨梅怯怯地从自己的座位上慢慢站起来,低低地喊了一声:“爸爸!”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对着满教室孩子就嚷叫开了:“杨梅!你出来!”
  杨梅慢慢地挪着脚步,走到门口。头也不抬,黑黑的头顶对着我们。他一把抓住孩子的手臂,几乎是把她拖出了教室。整个教室里的孩子都被这阵势吓住了,一言不发,齐刷刷望着门口。我关上教室门,和他站在了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我正准备说话,他指着我对孩子说:“这是你老师啊?”孩子这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接过他的话:“整个班上就只有你家孩子没有完成‘勤工俭学’任务了,你还是抽时间给她交来吧!”
  “什么狗屁勤工俭学!就是找老百姓要!”他劈头就来一句,我还没有缓过神来。这是我听到的第一句对学校不敬的话。
  我定了定神,回敬了一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上面就是这么规定的,每个学生都要交,又不是只要你家交!”他瞥了我一眼,昂了昂头,说:“我不和你这黄毛丫头说,我要找你们校长!我看是哪个规定的!”
  “你找校长也要交,我们学校自己老师的孩子还不是也要交。”我说的是实情,只不过我们的同事们少交了一点点,而且有的按照市场价换成了钱再上交。
  “是啊,爸爸,你交吧。”杨梅终于开口说话了,仰着头,一只手拽住父亲上衣的下摆。
  “啪――”他一个耳光摔下来,小姑娘脸上立即现出几个指印。“小孩子,懂个屁!”
  我有点生气了,声调也提高了好几度:“你怎么打孩子啊!”
  “我就打,怎么了!我自己的孩子还打不得?”他好像在和我赌气,又飞起了一脚,孩子被踢翻在地上。她哭起来,我的眼泪也刷刷刷往下流。我在生活中没见过这样对小孩子的大人。心里也无限委屈,刚刚教书还不到两个月,就遇上这种事。我把杨梅从地上扶起来,又下意识地,抢着一样把她拉进教室,随手关上了教室门,从里面把门插上。
  “砰砰砰――”他在外面狠狠打门,我在教室里面流泪。孩子们也呆住了,不知所措地望着我。杨梅哭得一声比一声响。
  “还不开门啊!什么意思!老子教育自己的孩子还不行啊!”一声比一声高。我不敢开门。“哗啦――”一声,靠近前门的一扇玻璃窗,被他打破了。好多孩子吓得趴在了座位上,有的已经哭出了声。
  不一会儿听到门外一阵喧哗,汽车声,人声,吵吵嚷嚷,还有人群扭打的声音。有同事在门外敲门,说没事了,叫我开门。我打开门,原来有同事和学校领导看到杨梅的父亲来者不善,打了派出所电话。看到同事们关切的脸,我哭出了声。那个可怜的孩子杨梅,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哭得震天动地。
  晚上七八点钟,学校领导带着我去派出所做笔录。和领导同行的,还有一个陌生人。路上天黑,看不清脸,他一个劲地给校长敬烟,说好话。校长哼哈几句,没怎么搭理他。到了派出所门口,他拉着我说:“妹子,我兄弟今天喝了点酒,你就饶了他,他是个直人,心肠不坏的!”原来这是杨梅的伯父。我突然记起白天在门口,的确闻到了一股酒味。
  后来听说杨梅的父亲被派出所拘留了一天一夜。事隔几天,他把谷子送到了学校。这件事情就算平息了。
  一个多月之后,我和一位同事去家访。从学生家里出来时已经是黄昏。经过一户人家,同事告诉我,那是杨梅的家。我看了看,三间瓦房,屋前有几棵橘树,一户普通人家。想到刚刚过去不久的那一幕,我心有余悸,只想着早点回学校。
  偏巧这时杨梅的父亲肩上扛着锄头走过来,躲也来不及了。同事和他打招呼:“老杨,还在忙啊!”他呵呵地笑着说:“哦,原来是老师啊!到屋里坐!”
  我低着头,没有出声。他走近才看到我,放下锄头,抓了抓脑袋,有点忸怩:“原来杨梅的老师也在啊,快屋里坐屋里坐!”又伸长了脖子朝家里喊:“来客啦来客啦!”
  他的热情反而让我不好意思,他执意要留我们吃晚饭。我一再推辞,他搬出了那天的事情:“那天是喝多了,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对着你的!是不是还在恨我啊!”他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者同事和他似乎很熟,也帮着他留我,我只好留下。
  杨梅看到我来很高兴,领着我四处转,和我说话。这是一个不算富庶的家庭,三间普通的瓦房,旁边还有三间低矮的小“偏屋”,一间做厨房,一间做猪舍,里面有两头大肥猪。还有一间是鸡舍,堆着柴草和农具。家里摆设简单,但是收拾得比较干净。堂屋里堆着晒干的稻谷。他的妻子身材微胖,一看就是做农活的好手,不一会儿功夫就做好了一桌子饭菜。手艺也不错,还记得桌上有一碗青椒煎小鱼,特别香。
  席间都是同事和他在聊天,我只能偶尔插一两句。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才了解到,杨梅还有一个姐姐,在上初中。老杨夫妻俩生下大女儿后还想生一个儿子,顶着计划生育政策,生下杨梅。但是被罚了一大笔钱,两口子好几年才还清。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几亩田地,还有家里养的猪和鸡。偶尔农闲时节去镇上做一点零工,贴补家用。种田要给政府上交“提留”,千百年留下来的皇粮国税。他们俩边说边算了一笔账,我至今记忆犹新:家里四口人,种田地,要给政府上交接近两千元;每个孩子的学费,每学年将近一千,两个孩子就是两千(当时的学费比较高,名目也比较多,其中还有一项是代替政府收提留款项);还有孩子的生活费,其他开支等等。而辛苦种下来的粮食,稻谷每百斤最多也就是五六十元钱,算上农药化肥等等成本,所剩无多。两口子一年忙到头,家里攒不上几个钱。要是碰上家里有谁生病 ,这一年肯定要欠债。有一年杨梅的姐姐不慎摔了一跤,腿骨折,住院手术花销两三千,结果第二年卖掉家里的猪后才还上。
  “唉!这一年忙上头,都是白忙的!”说起大女儿住院那一段,老杨开始了埋怨。“这学校也是,教学生就教学生吧,还给政府收提留!”他一点也不隐瞒自己对学校和政府政策措施的不满。“还有勤工俭学,都是一些鬼话!这么小的孩子,说是捡稻谷,到哪里捡五六十斤稻谷去?这不是明摆着找老百姓要嘛!”听到这些话,我和同事都没有回答。我们也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杨梅吃饭时靠在老杨的腿上。老杨一会儿摸摸她的脑袋,一会儿拍拍她的背,时不时地呵斥着催促她快点吃饭,一点也不像那天在学校时暴戾的样子。他妻子笑着说,老杨其实很疼两个孩子,就是脾气比较急躁一点,还一个劲地向我表示歉意。我问她怎么不像别人一样出去打工挣钱,她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们,孩子们的爷爷奶奶早已经过世,没人带孩子。
  吃完饭告辞出来,已是月上中天。老杨的妻子带着孩子把我们送到门口,又吩咐老杨送我们回学校。他打着手电筒送我们,我们一再表示不必了,但他坚持说两个女同志走路不方便,一直把我们送到校门口。
  我们在白杨树下挥手和老杨告别,向他表示感谢,他憨厚地笑着,转身走了。校门口的白杨树,高大的树干直插进朦胧的夜色中。越高越黯淡,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树叶轻微的哗哗声。
  没过多久,我离开了那所学校。十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再见过老杨一家。
  
  狗
  
  小时候的农村,床上要先铺一层厚实的稻草,再铺上棉絮,才能睡觉,家家户户如此。稻草柔软,给人温暖,但铺久了,就生一些小小的黑色虫子,跳来跳去。这是跳蚤,当然也会钻进人的衣服里面,痒得难受,抓来挠去的,叫人心烦意乱。这时候大人们总会说,这都是狗把跳蚤带进屋。有时候看到狗蹲在地上,伸出爪子在自己的皮毛里掸着,身上真的会蹦出一些黑色的跳蚤。所以我不喜欢狗,认为狗很脏。相比之下,猫要比它们干净多了,还会自己洗脸。
  不喜欢狗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害怕。六七岁时,有一次走亲戚,一只凶猛的狗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蹿出来,一口咬在我的大腿上,鲜血直流。我疼得大哭,家里人不知所措。狗的主人满怀歉意,给我敷上药――一些切细的烟丝和着红糖。后来他们还买了糕点来我家看我。当时咬成了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一直缠缠绵绵了差不多一个月才痊愈。那两个疤痕一直到多年以后才慢慢褪去。
  那时候农村为了防盗,几乎家家养狗,所以小时候我出门,若是听到狗叫声,一定会下意识地躲在大人身后,心有余悸好多年。家里虽然养狗,但不是我的好玩伴。妹妹和我恰好相反,她不怕狗,喜欢狗,狗也喜欢她。家里还有她小时候和狗拍的一张黑白照片。一只大白狗,很温顺地挨着她的腿。
  那只大白狗,每天去学校接我们。实际上它是接我妹妹,而不是来接我。学校离家不远,放学时它会准时出现在学校。妹妹上一年级,把军绿色挎包式书包,挂在狗的脖子上。它好像得到了什么赏赐一样,耷拉着耳朵,翘着尾巴,走在我们前面,和我们一起回家。我的书包一直都在我自己肩上,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它为我这样服务。偶尔它也会到我跟前来找我套近乎,可是我从没有对它有过好脸色。我对狗的成见太深了,还没有办法消除。因为我对狗的态度不好,我们姐妹俩还吵过架。
  后来人们不知道怎么爱上了吃狗肉,于是狗也能为主人挣钱了。很多人卖了自家的狗还不算,还要打别人家狗的主意。拿绳子套,用夹野兔的夹子夹,把毒药包放在肉里面做饵。利益驱使,好多人家的狗都失踪了。而我家的大白狗还安然无恙,我们一家都很庆幸,这可能和它的警惕性高有关。
  可是好景不长。一个腊月的深夜,母亲听到大门被撞得咚咚响,披衣起来开门看,原来是大白狗。母亲大声惊叫,说狗被人下了药。妹妹衣服也没穿,从床上跳下来。父亲也起来了。转眼间听见妹妹尖锐的哭声,我也起来看看究竟。大白狗躺在大门口,嘴角流着白色的涎沫,发出难受的哼叫声,腹部剧烈地一起一伏。父亲找来家里所有能解毒的东西,掰开它的嘴,灌了进去。狗也很听话地任父亲摆弄,可能它明白,主人是为了挽救它的性命。妹妹坐在地上哭个不停,依然没有留住她的玩伴,大白狗还没有等到天明,一阵阵抽搐之后,身体渐渐僵硬。它那双黑色眼睛,一直都是温柔无助的,望着我们。是不是一直都认为我们可以救活它?我不知道。可是我记住了这双温和无助的眼神。
  父亲把大白狗远远地埋在了山上。后来好几年我家也没有真正养好一条狗。一是偷猎狗的人越来越多,手段也越来越高明,狗们在和这些人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早早认输。二是村子里狗少了,狗的来源成了问题。以前谁家母狗生了小狗,都通知需要狗的人家去抱养一只。三是大白狗这些年在我家表现太好,没有能够超过它的。只可惜我对它漠视太多,母亲和妹妹念叨它的好时,我都没什么印象。而我这种高高在上的漠视,实在不可原谅。
  村子里狗越来越少,谁家少一两只鸡之类的事情也开始发生了。终于有一天,我家的鸡也被偷了不少。父亲下定决心要买一条好狗回家,在赶集时花了三十元钱,买回来一条黑狗。
  这条黑狗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色毛。家里人给他起名叫小黑。它属于活泼型的狗,每天都能听到它响亮的汪汪声,看到它进进出出。只有暑热难耐,躺在树荫下伸出舌头喘气时,它才会安静一会儿。成年后个头偏大,几乎赶得上一只小牛犊。叫声越来越响,性子也越来越烈。家里无论是谁来了,都要经过它一番审查。有时候从门内一跃而出,一道高大的黑影,吓倒人是常有的事。有一次家里来了一个不常来的客人,不知道我家有狗,没有提防。小黑听到脚步声,从里屋迅速冲出去,随着几声汪汪,两只前爪已经搭在了客人肩上,龇牙咧嘴,客人早已吓得摔倒在地。父亲把小黑赶开,扶起地上狼狈不堪的客人,它还在一旁不服气地低嚎。
  父亲不得不给小黑配备了一套铁链,把它拴着。原以为它会驯服一些,谁知道它却越来越焦躁不安。见了不熟悉的人,不仅仅要高声吠叫,还经常趁人不备咬别人一口。村里每个人都知道我家有一只凶悍的狗,没人敢近身。家里的鸡鸭再也没有丢失,可是父亲还是不得不把小黑卖掉。它咬了好些人,除了给别人赔不是,还要给别人赔付医药费。卖掉小黑那天我不在家,回来后只听到母亲念叨,多好的狗啊,干吗要咬人?
  算一算,小黑在我家,前后还不到一年半。不论小黑多凶猛,每次见到我都会摇着尾巴撒欢。我呵斥它,或者拿棍子责打,它从来没有记仇。这一点,人不一定做得到。只是它不能遵循人的生活规则,不得不做了人的盘中物。想来心中隐隐有些不舍。
  小黑之后家里养的一只狗,来历颇有戏剧性。父亲说原本是一位熟人家的狗,在那家经常遭到主人毒打。听母亲说,有一次亲眼见到那家的儿子用椅子狠狠砸在狗背上,狗哀嚎着跑开。后来跟着主人来过我家几次,每次母亲都会给它一点吃的。渐渐地它居然会自己跑到我家来。有时候在我家吃饱了,母亲赶它回去,它才低着头慢慢走开。后来赶也赶不走了,家里正好没有养狗,母亲索性央求那家主人,把它留了下来。
  第一次见到这只狗,长得真是不好看。一身黄毛,有些像被火烧过。瘦得可以看清一条条凸起的肋骨。生产过小狗,干瘪的乳房垂在腹部下面。低着头在厨房门口吃东西――那都是我们吃剩下的剩饭剩菜汤。母亲要我叫它“黄儿”。我远远地唤了一声,它抬起头看看我,又低下头继续吃东西。只是尾巴摇了几下,算是和我打了招呼。看样子是一只温顺的狗,没想到还有倔强的一面,敢于从受虐的环境中走出来。狗的忠心,也需要人的善待作条件。
  母亲又从别人家抱来一只小公狗,黑色的,说是给黄儿作伴。小黑狗依然叫小黑,只是没有前一任小黑那么凶悍。两只狗,同进同出。我每次回家,它们都会跑过来,一左一右,扭着身子,摇着尾巴,向我示好。有时候用嘴碰碰我,有时干脆不客气地用两只前爪搭在我身上,弄得衣服上满是泥印子。我若是叫一声黄儿小黑,它们会更高兴,哼哼唧唧,像撒娇。小黑还会快速地跑到我前面,在家门口的水泥地上打几个滚。
  暑假里我喜欢搬一把躺椅,在家门前的树下看书。黄儿有时会乖巧地躺在椅子旁边,眯着眼假寐。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或有人经过,它都会抬起头,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履行它的职责。若是熟人,就象征性地叫几声,再继续它的午休。要是生人经过,音调一定会高八度,从地上迅速跃起。
  小黑没有这么听话,每天都要从家里消失一会儿。听母亲说是和村子里的狗们较量。取缔了一种叫做“毒鼠强”的药物后,村子里这几年狗越来越多了。母亲说小黑是打架能手,虽然有时候被咬得毛掉了,甚至流血了,依旧顽强得很,不把对手打得服输绝不罢休。所以黄儿和小黑一块儿出门,都是昂首阔步,神气得很。难怪邻家的狗有时候想来我家蹭点吃食,远远地在晒谷场边上便开始畏畏缩缩,不敢近前。就是在我家饭桌底下侥幸捡到一块肉骨头,小黑“哄――”的一声,它马上夹着尾巴落荒而去。
  可惜小黑最后还是遭了毒手。听母亲说,小黑负伤回家时,背上被人打得发青,肿了起来,鼻子里一直淌着血。在家里躺了几天之后,离开了这个世界。在狗的世界里它横行无忌几年,最终死在了人的手下。
  现在黄儿也不出门,每天静静地躺在门口。母亲说以前小黑厉害,两只狗同进退,也结下了很多仇家。现在没有了小黑的庇护,它也不敢出门了。原来狗的世界,也有江湖。
  
  【作者简介】
  刘柠柠,原名刘志华。现居湖南临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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