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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长街 十里长街最热的拐角之事件

时间:2019-02-19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我十七岁的时候,对许多事情都抱着迷茫的态度,比如我一直都搞不清楚204国道到底有多长,也搞不清自己的未来路在何方。安丰中学紧挨着204国道的东侧,那一年我从小村庄里面出来到安丰中学念高中,因为学习成绩一直在年级倒数,所以不长时间便信心全无而导致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就想入非非。许多时候我把204周道想象成一条由南至北穿越了整个中国的直线,而安丰中学仅仅是这条直线上的一个小点,动情的时刻我便把这想象在笔记本上画了出来:先画一只雄鸡,然后用一条直线把雄鸡割成并不等分的两半,在雄鸡肚子那儿再划上一个圈,意思那就是安丰中学。我拿起笔记本看了看,接着又在雄鸡脖子的部位又画了一颗五角星――中国地图上当然是不能缺少北京的。我用心地计算着从安丰中学到北京的距离,汽车直接从安丰中学出发到达北京大概要花多长时间,毕业的时候如果我不想被父亲因为考不上大学而痛揍一顿,或者我可以选择这条路逃跑。
  数学老师非常突然地从我手里把笔记本抽了过去,那个直至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的中年男人经常做这种事情。他走路的时候通常无声无息。他斜着脸看了看那图案,微笑着自言自语:王小军在学画画呢?我沉默不语,他转而又似乎突然醒悟:噢,在企图分裂祖国?他仍然微笑,但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垂头丧气地赶紧解释:没有,我就是画了张地图。中年男人的微笑突然之间就停住了,极不礼貌地冲我叫嚣道:画地图?!台湾和海南岛都被你卖掉了!没出息的东西!说完一把就将笔记本甩到我桌面上,我条件反射地赶紧向后让开了身体。之后他背着手不屑地走向了教室前面,有同学比较白痴地看着我笑,让我感到无所适从。
  我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永远也不会明白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如我不了解数学老师;同样,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如数学老师不了解我。
  安丰镇是个千年古镇,所以尽管它隶属于东台市,但在当地却有“先有安丰,后有东台”之说。我的安丰镇本地同学老卜曾多次非常骄傲地对我说:东台出世才几年?千年古镇总是有一些妖魅的味道的,或者按照书本的说法便是神话传说举不胜举。我十七岁那年对民间神话传说是非常钟情的,犹如在十二岁里钟情于动画片。在我到安丰中学念高中的第一年,我便按照当时的一本民间传说故事集《西瓜钓玉龙》按图索骥在安丰镇找到了几个事实存在的古迹,如白龙池、王家巷、十里长街等。白龙池其实就位于安丰中学操场的西侧。我十七岁那年白龙池已经沦为了一个垃圾场。但老卜说虽然那块地方非常神奇,人站到那片地方的时候尽管身体一点没有动,但却能够感到自己在往下沉。某个下午老卜带我去了白龙池旧址,试图让我感觉一下神奇的下沉感觉。但到最后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出来。老卜当时也很失望地说,他也很久不来了,过去确实是有感觉的。二人败兴而归。王家巷一带据说经常闹鬼,当地有“王家巷,鬼杠丧”之民谣。(杠丧为苏北方言发音,即吵架之意。)我跟老卜也曾经在某个晚自习之后去实地考察了一番,那晚尽管我们没有遇到鬼,但那条小巷子一到夜晚确实空无一人且四周一片漆黑,煞是吓人。偶尔从黑暗之中一条恶犬或是一只野猫穿过,轻轻一点声音也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十里长街是一条古老的石板街,南北方向贯穿于整个安丰镇,至今石板街南面地段仍然古色古香,一派古老的气息。石板街并不宽阔,一辆小轿车或者就能将道路全部堵死,整个石板街上比较开阔的几处地带就只能算是几个路口’了。安丰影剧院那个路口是安丰镇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拐角处那个摆台球案的地方我经常去,我就是在那里结识了丁瘸子。据我所知,丁瘸子是一个不爱家庭只爱吃喝玩乐的人,年纪三十上下,右腿残疾,整日游手好闲。丁瘸子和我都爱打台球,当时安丰镇最好的台球案子就是安丰影剧院拐角那家的,我们经常在那儿碰上面,一来二去便也混了个半分熟。十里长街到底有没有十里,我至今仍然不能确定,但在我印象之中似乎没有,因为我所看到的就那么多的东西,就那么几个人――其中还包括丁瘸子。
  夏天的下午本应该闲来无事,我应该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才对,但个别老师总是阴云密布地将我们守在教室里面,且愚昧地以为体育活动在高中教学课程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我也只得按捺住不安分的心在课桌后面如针芒在脊。我没有径自走出教室去球场打球或是到街里找丁瘸子玩,其实是因为我不想伤害我的那些老师们。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伤害是相互的,我也不想我的老师们因此而伤害了我。
  我自以为我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善解人意。但有些下午我也确实没有善解人意过,忍不住的时候就跟老卜或是其他几个狐朋狗友扔下书本奔到球场上去了,置老师于不顾。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中,有二次打完了球之后,老卜带我骑着自行车一直沿十里长街赶到了最北端――那里有一座小桥,名字我已经忘了,桥的南侧有两个十分古老的石鼓,桥的北侧是一片整齐的庄稼地。著名的民间故事“西瓜钓玉龙”就发生在那座看上去并不怎么样的小桥上。那时候小桥下面的水尽管清澈见底,但似乎并不是能够出产玉龙的地方。老卜跟我讲,小桥北面的庄稼是不可小瞧的,就是那片很小的地方能长得出一种特别的大豆来,过了204国道是绝对长不出来的。这里所说的特别的大豆是一种非常骇人的大豆,通常市面上见到的大豆不过拇指前端大小,而那里出产的大豆却个个如同牛眼珠子一般:不仅大,而且亮。老卜说,那大豆是当年给皇上的贡品,老百姓都是留不住吃不上的,现在虽然能够自己留点,但因为长得太少,也都舍不得吃,用一根绳子串成串挂在家里避邪。
   老卜所讲的大豆我是亲眼见过的,确实大得骇人,也曾吃过一盘,味道无与伦比。
  小桥的南侧西边,有一个很小的祠堂,年久失修,但走到里面一看倒也有香火的痕迹,且积得很厚。那祠堂不大,我便开玩笑说:这地方用来避雨倒是刚刚合适。老卜当时就严肃地说:不要在这里乱说话,我们这里人很忌讳这个,小心触犯神灵,这个祠堂虽然小,但是只要进来就必须要拜神。说完他自己就跪在祠堂中间那个脏旧的垫子上叩了几个头,虽是象征性的,却是一丝不苟。我并不信神灵,但出于对神话传说的热爱,我还是也跪下去叩拜了几下,抬起头看那神像的时候,只觉得面前的假人破破烂烂,实在不像个神的样子。
  我问老卜小桥南面有两个石鼓,北面怎么没有?老卜说:听老人讲以前好像也是有的,后来因为发过两次洪水,一次推进河里一个――都很灵地把洪水镇住了。小桥下面的河水只有绿得发黑的水草,没有鱼,我没有问老卜这是为什么,因为我能够想象,有龙的地方当然就不能有鱼。
  那天晚上我在老卜家吃的晚饭,回到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才想起来,我们把篮球忘在那祠堂里。老卜懊悔不已:怎么就忘了呢?我也跟着懊悔,说明天再过去拿吧。老卜说算了算了,明天去的时候可能早巳被人家拿走了,那篮球也早已旧得不成样子,反正咱们还有好几个球,那篮球就不要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心中所想主要只有两件事:篮球、大学。既然考大学没有希望,不如好好玩篮球增强体质,有了健康的身体便有一切的希望。在学校球场打球很容易被数学老师堵住,那个中年男人自己也是爱打篮球的,但他不想我们玩物丧志,所以见不得我们在篮球场上撒野。既然没有太多的机会在球场玩球,而我又不想总坐在教室里面跟着我的同学们随波逐流,所以我就不得不总往街里面走去玩台球。
  斯诺克这种台球是非常有趣的,不仅仅案面要比普通的那种美式台球案面要大得多,而且质地也好,不会走线。更重要的,我喜欢玩斯诺克是因为这种游戏需要动脑筋思考,我喜欢这种游戏带给我的能够卖弄智慧的感觉。
  丁瘸子起初并不屑于与我这种学生模样的孩子混成一伍,毕竟他已经是三十岁左右的人了,他总应该跟年龄相仿的朋友玩得更高深些才对。丁瘸子每次在外面玩的时候总是带着孩子的,他有一个挺漂亮的小男孩,成天跟在他后面混吃骗喝。那小男孩还没有到上学的年纪,但看上去却有一些早熟,说起话来总是一口大人的腔调。丁瘸子也算是比较现代的跟得上时代节奏的人,跟他那不太懂事的孩子通常以兄弟相称,还给他买了一副小墨镜,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管儿子叫大哥。我十七岁的时候,不仅思维敏捷,而且对于除学习之外的任何娱乐活动都显得天资聪颖,丁瘸子很快就发现我的台球的技术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出于高手总想找人切磋武艺的那种心态,他主动要求我跟他比试比试。丁瘸子的球技在当时的小街上已经是数一数二的,经常跟人赌球,一块钱一分,通常一竿球都得有几十块的输赢。我是学生,没有钱跟他赌,因为球技出乎他的意料,甚至是要比他高出一些的,所以他也就乐得跟我毫无输赢地打球。时间长了,我们也就渐渐地熟悉了起来。尽管如此,我们相互之间的交流并不多,仅仅是沉默地打球而已,并不打听相互生活方面的事情。我是学生,他是社会青年,这两者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交流的。
  我听人说丁瘸子的老婆是长得比较好看的,但我始终没有见过。我也一直怀疑着,丁瘸子这样的残疾人怎么能够娶个如花似玉的漂亮老婆呢?有些不可思议。
  高中的生活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学习成绩不好得不到老师的肯定;篮球因为到高中才开始练习所以球技不算太高不可能进入球队参加比赛;打台球我知道不对属于年纪轻轻不学好但我又戒不了。我就在那样的状态中等待着毕业,到那时我一定可以想办法搞到车票钱偷偷沿204国道坐汽车直达北京,从此不再往学校再回头半步,哪怕流浪街头。我不想整天跟我的老师们玩毫无意义的猫和老鼠的游戏,但我却无能为力。有时我想,人要是活到丁瘸子那种地步是不是也算得上是一种境界呢?虽然被众多正常劳作的人们所不齿,但例也逍遥自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对我的未来很是迷茫,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也因为我还认识一个丁瘸子。
  就在我对丁瘸子的生活很是感兴趣的时候,有一天在街上打台球的时候听人说丁瘸子的儿子前几天被车撞死了,之后丁瘸子也就不知了去向,很让人觉得奇怪。丁瘸子的儿子被汽车撞死是许多人亲眼看到的,因为事发地点就在十里长街那个最热闹的拐角。我曾好奇地问过一些人:那丁瘸子那个漂亮的老婆呢?那些人都说只是听说过,但从没有见过。生命是脆弱的,那时候我想,丁瘸子就那样从十里长街消失了,很多人之后都曾经提及他,但都只是说几句惋惜的话然后便作罢。他在当地并没有算得上骨肉相连的人。我依然经常到十里长街上去找人打台球,老卜只是偶尔跟我一块儿去,因为他毕竟是有希望考大学的,每次跟我出来的时候都念念不忘要回去学习,有时大搅我的玩兴。我确实是有些怀念丁瘸子的,跟他一块儿玩台球是真正的无拘无束。
  后来有段时间我们整天做高考模拟试题,白天考试晚上也考试,似乎作为学生生活里面所想所做就只能是考试。我为之心中长期恼火不已。英语老师把试卷分发下来,然后告诉我们一个半小时之后来收卷,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埋下了头去选择ABCD,我已经不能忍受。把英语试卷用双手很优雅地提了起来,尽管那纸张很薄,但我透过试卷还是看不出前面同学的身影,我在心中一声哀叹,双手轻轻交错,把试卷撕成了两份,转头又看了看同桌那双怀疑的眼睛。无聊,实在是无聊!
  我骑着自行车飞快地驶出了安丰中学,沿着十里长街我更加飞快地骑着,我要骑到那十里长街的尽头,去看看那座小桥,看看那桥下不可能出产玉龙的河水。那是我第二次沿十里长街往小桥的方向走,孤独一人,所以感觉十里长街真的是相当的长,石板路几乎是没有尽头的,路的两侧人家越来越少,庄稼地出现的时候前面道路两侧就始终只有庄稼地了――骑了很久很久,前面道路两侧仍然是庄稼地。我开始感觉十里长街很可能不止十里。见到小桥的时候我的心情顿时恐惧了起来,因为那地方荒无人烟,只听得见微风吹动草木时那种轻轻的“沙沙”响声。而幸亏落日仍然照得大地四处明亮,我又不信鬼神,否则我一定掉转了车头赶紧返回了。
  小桥下面的河水跟上一回老卜带我来时一模一样,绿得发黑。小桥南面的两个石鼓还在,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上面可能残留的文字,但却读不出任何所以然来。我走进祠堂,里面的陈旧也依然如故,我站在那里看着破旧的神像,感觉他的表情很难捉摸。祠堂外面风刮过庄稼地“沙沙”作响,着实令人有些心虚。老卜说过这祠堂进来就必须拜神的,所以我又就跪下去叩拜,很虔诚,很认真。我在心里想,倘若面前破旧的神灵验的话,那就让我赶紧毕业吧,赶紧脱离现在的这种生活,去进入另一种新生活。祠堂里没有声音,整个世界那时就只有我一个人,那时我的好奇心占据了其他一切,我很想看看这祠堂到底有多古老的历史,或者从这里能捡到什么古董宝贝也说不定。祠堂的木桌是古老的,我分辨不清它制造的年代。当我绕过桌子走到破旧的神像之后的时候,整个脑袋立即被惊惧充满:我和老卜上回遗忘的篮球就在那角落扔着,我们早已忘掉还有这样的一回事存在了,那时我清楚地看到那篮球上面沾着一些暗红的血迹,而在篮球的旁边,倒着一个比大神像更破旧的小人像,且已经破裂掉分不出身体的位置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确实是对一些事情非常迷茫的,比如我一直不能相信丁瘸子的儿子死去时的情形:他在大街的拐角处拍着篮球,一辆送货的汽车在倒车的时候将他挤到了房屋的墙上,鲜血渗了一地,也染红了那只破旧的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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