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时间的墙上裂开的深长的缝隙 它清晰地呈现，如石头因风而产生的 最初的裂纹，仿佛是在 一只无形的手锤击之下，被迫暴露自己的深处
――与它表面的世界全然不同
那光线一般划过的突如其来的冲动
仿佛是水不可思议地分开，让你的
目光穿过，让你自由地进入其间
比一道影子更加容易变形，在时间的背后
我感受到由于一片空白而产生的剧烈的痛楚
我觉得自己是在这里消失，只有声音
在空白之上停顿，如此短促，如此陌生
鸟
在这个城市的最高处
向低处飞翔，混乱的人群
如黑色的蘑菇
钢筋水泥的丛林
没有隐蔽歌声的地方
花朵已变成果实
你选择了最紧密的飞行
墓碑在一片树叶下面
瞧见了吧，它的名字：鸟
暴雨来临
夜晚，暴雨抵达河流
也同时侵袭了城市。这个时候
水无限冷酷，长长的路灯下
都可以看到那些凌乱无章的水花
习惯了。从里间到外面，从一场雨
到另一场雨。你总是奔忙
在上班与回家的路上
人流，车流，都像这泛滥的水流
没有人比你更关注水，这个夏天
气温在报纸的一个角落达到摄氏43度
有时，你真渴望像条鱼一样
悄然滑入水中，滑入一个
无法预知也不想知道的未来
暴雨是自然界的重复
正如历史，常常是人为的相似
暴雨冲垮河堤，可以尽快修复
心堤一旦失守
很难有修复的时候
暴雨还在清洗，许多人
已消失于视线之外
晚景
我必须说出来。我说爱你们
孩子，或者父母亲
在泥沙俱下的日子
需要大声说出来的是
我爱芸芸众生
我爱他们破旧的行囊
这里面有着旅途未知的团顿
和秋风乍起时四顾的茫然
我爱上了忧伤的胡琴，城市的
灯火闪闪烁烁，我如此地钟情于
这些荡满灰尘的脚，把一日日的辛劳
安放在那些破棉絮上的亲人们
我在梦里看到他们，和他们的疲惫
我绝不言过其实，当我说出这些
日子在一夜的恍惚之中
像一根芒刺
需要
需要一个质朴的物体
最好是石槽或磨盘
放置一个夏天的收成
葫芦和茄子。还有空置的石凳
主人还在忙于种植
朋友们正在途中
需要两样悦眼的色泽
最好是绿色和紫色
装点一个围坐的空间
光晕和暗影，还有午后的时光
当光芒将物体剖开
掏去内在的欲望
需要无数种坚持
最好像投射的光点
镀亮一个梦想
想象和怀念，还有生命的安详
穿过物体静止的表面
抵达岁月深处的金黄
秋吟
伪装的蟋蟀，终会
露出知了的马脚
第一片叶子未落，我便感受到
天凉好个秋的味道
在菊花下饮酒，吟诵秋天
山林和草地清高得消瘦
以渐红的枫叶擦拭伤口
内心的老气愈加横秋
她打磨我的心
她用砂纸打磨我的心
像对一件旧铜器，
她朝它吹气，掸走灰尘。
她每天都要打磨
这颗高傲的心，
仿佛以高超的技艺，
打造克里特岛的一件艺术品。
她又用刻刀在我心的石壁
刻上拗口的言辞和花纹，
并刻上日期和她的名字。
女神的把戏，
使山崖上生活的受难者
忘却了苦痛。
一块橡皮隐忍的一生
反复地使用一块橡皮
纸就破了
一个人的名字也就从纸上消失
一个人的姓名应该不会错，除非
橡皮耗损
掩盖一个人的行为
一个人的名字，白纸上三个黑字
能擦去什么呢
在一张新纸上
有更耀眼的光辉
我干脆放下笔
看一块橡皮隐忍的一生
热爱
我爱生我养我的村庄
即使有一天，村庄的旧房子
倒塌得不成样子我也热爱
即使它呈现人烟稀少的荒凉
破旧的门，即使它
被劈成柴火烧掉了我也热爱
我爱村庄周围的田野，即使
它现在只剩下麦茬我也热爱
我爱几缕炊烟，即使它
被风吹走了我也热爱
我与父母姊妹一起耕种过的季节啊
即使它已经发白
我也同样热爱
我的热爱，还不仅仅是这些
我把爱的种子交给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死去
而我的爱，会通过孩子延续
鲨
走得太远了
荒凉一点点自眼睛中渗出
远离群体的鲨
冰凌一般在深水中穿过
不知道远方还有什么
在这黑色的水域中
残忍的杀戮于无声中开始或结束
当冷漠的尾如黑色背影一样急速闪过
寒冷是你留下来的唯一语言
记忆逐暗流而去
当那利剑一样的身躯
再一次嗅着遥远的血腥渐渐逼近
黑暗便如大鸟的翅膀扑面而来
走得太远了
以致目光中的残忍在寒冷中冻结
你是没有温暖的冰
闪电一样在水域中滑过
无声无息
那么这一切只是偶然
那么这一切只是偶然，在我们
短暂的路上，生命有如一只点亮的蜡烛
那样碌碌地移动。我们经历过的
一切也只是一只鸟偶尔掠过的风景
那些房屋和道路，不会因为飞临的
一片阴影而改变。当我们
在如此广袤的夜里思索着
我们自己，那颗微弱的火焰
我们甚至不能完全理解
屋子里具体的事物：瓶子、书籍和油画
它们那样凌乱地呈现在这里
弗罗斯特在乡间
弗罗斯特在乡问起居
有一天，他正巧和马车夫相遇
在通往村外的石子路上
清越的马蹄声正践踏着黎明
马车夫为全村人采购蔬菜
他和弗罗斯特互相颔首问好
他发现弗罗斯特仿佛驾辕上的马匹
毛发上披拂着晶亮发光的露水
弗罗斯特则沉思着这匹马的解放
他想解下马的缰绳，让它
同到一个全是马儿自己的村庄
他还想请店小二，为马儿做一些
可口的法国菜或中国菜
弗罗斯特像个哲人，把这些想法
写在黑板上，讲给孩子们
他发现这些孩子的头发蜷曲着
非常伏贴，像一群温驯的小马
金属光泽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本色
如同我们的祖先顽强坚守的
那片阳光：坦荡、纯正、容光焕发
比我们生长的平原与山冈
更自在庄严，充满生机
请别问：我们从哪里来
曾有过怎样的伤痛和泪痕
冶炼过。锤击过。我们接受住了一切
――沉沦。毁灭。新生
需要铭记多少岁月的洗礼!
幸运的是，噩梦和黑夜过去了，站在
你们面前，我们终于能够
坦然呈示生命的风采与尊贵
看吧!这就是我，是我们
坦荡、纯正、容光焕发
比所有滚滚而来的时间
都更接近永恒
当我们众多的兄弟姐妹并肩携手
结构出成片的风景
你们会因此明白
什么叫热爱，什么叫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