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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已逝,风骨犹存 缘分已逝,关爱犹存

时间:2019-01-2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王开林   男,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湖南省作协副主席。1965年出生于长沙市,198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迄今已出版散文随笔集《站在山谷与你对话》、《落花人独立》、《灵魂在远方》、《火焰与花朵》、《湘军百家文库?王开林卷》、《穿越诗经的画廊》、《天地雄心》、《沧海明珠一捧泪》、《大变局与狂书生》、《新文化与真文人》、《非常爱非常痛》、《非常人非常事》、《敢为天下先》、《小智慧?大历史》、《国士无双》等二十二部,出版长篇小说《桃木匕首》一部,发表长篇小说《文人秀》一部。作品入选海内外三百多种散文随笔选本和年鉴。系《读者》首批签约作家,现为《文学界》执行主编。曾获首届“北京大学散文大奖赛第一名”、1992年度“湖南青年文学奖”、1993年度“《萌芽》文学奖”、第四届“《青年文学》创作奖”、第四届台湾“《中央日报》文学奖”、第四届“《十月》文学奖”、首届“湖南毛泽东文学奖”、第七届“《十月》文学奖”。
  
  十五年前,由于十二指肠穿孔,我被推上手术台。主刀医生说,这病一旦引发腹膜炎,就会有生命危险。我住院的消息走漏得真够快的,一些多年未见的朋友和同学突然间就像雨后春笋冒了出来,趁我被病魔撂倒在床的大好机会,来充分显示自己身为健康人的快乐和优越感,他们站着讲话不牙痛,我躺着听话可是头痛。他们就像预先打好了商量似的,拎来大串大串金黄金黄的香蕉,使我记起一位希腊哲人的名言:“有时你是一个被驯化了的人,有时你仍是一只野性难调的猴子。”猴子最喜欢吃香蕉,我的联想并不离谱。某位仁兄更是谑而至于虐,见我鼻孔里插着一根长长的橡皮管,竟打趣道:
  “你们瞧,他像不像一头发育不良的大象!”
  此言一出,大家动了义愤,不约而同地谴责他缺德带冒烟。我倒是未起任何反感。能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如同行为艺术,让大家评点一番,取乐一遍,也蛮有意思的。退一万步讲,这样被摆放在住院部的病床上供大家慰问总比被摆放在太平间的暗影里无人理睬要强胜许多吧。
  在所有探病者中,宇恬的悄然出现完全超出我的意料。她是我的前任女友,我们分手已经整整二十六个月。她突然现身,捧着一簇火红的康乃馨走来,就像梦中才有的情景。她还是那么素面朝天,清丽脱俗,唯一不同于往日的是,她的眼神中分明含有几丝淡淡的忧愁。
  “顶爱惜羽毛的一个人,怎么偏要往刀口上撞呢?”她问道。
  “我不撞刀口,又如何能见到你?”我的回答有点过于讨巧。
  两年多前,我负气离开了宇恬,撂给她一个扳不转的背影和无言的黄昏。要不然,我早已娶她为妻,得到她悉心的照料,我想患上这么邪门的奇病――十二指肠穿孔,肯定要耐心等到下辈子去。
  她握着我床沿的左手,仍像从前那样用食指挠我的掌心,她想逗我笑,我就努力笑给她看,只恐怕笑得并不成功。果然,她说:
  “瞧你笑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我说的是真话。
  “不是早就醒了麻药吗?”
  “我说的不是伤口,是这儿。”我指了指胸口的位置。
  “嗨,你可别以为我还一直在怪怨你。我早就想通了,我们是有缘无分,命中注定,老天爷有意栽培你,要让你娶上比我更优秀几百倍的老婆,可他老人家是个慢性子,要不然就是老花眼,到现在还让你跑单班,终于整出个怪病来。肠胃病与心情直接相关,你何苦老是不开心?不是我说你,你也该降下云端做凡人了,找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结婚吧,你还想折腾到几时去?”
  宇恬眼中闪烁着泪光,与两年前我见到的一模一样,可惜我当时不曾看重这份善良,才会有今日的心痛。真是现世现报啊!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就行了。”我的语气并不轻松。
  “你这话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宇恬摇了摇头。
  不如此,我还能怎样?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往事既已铸成大错,现在悔也无补,痛也无益。
  我们始终绕不开往事的路障,突不出旧情的壁垒。一时间,我满脑子灌浆,弄不明白“前任女友”究竟是个怎样的概念,这名目太模糊太恍惚了,远不如“前任总统”那么明确那么挺括。她或许还爱着我,或许只剩下关怀,真正起作用的是她内心恒久未变的善良天性。
  宇恬给我掖好被子,又嘱咐了几句“按时吃药”、“别胡思乱想”之类的话,站起身,眼圈红红的,向我道别,她想笑一下,但瞬间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她走到门口,深深地回望了一眼,然后,门就“吱呀”一声合上了,病室旋即恢复原先丑陋晦暗的样子。
  宇恬曾说过的那句话又在我耳边回响:“将来就算是我们做不成夫妻,你住院了,我也会去探病;你坐牢了,我也会去探监;你过世了,我也会去扫墓!”她说话向来生死无忌,这话真就一语成谶了。
  缘分已逝而关爱犹存,我应该满足了,世间有无数情侣分手之后即成陌路,我们确实是难得的例外,并没有步其后尘,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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