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文档大全 > 聘任书 > 正文

乡村散记【乡村捕钓散记】

时间:2019-02-21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刘春龙   1964年生于江苏兴化一个叫垛田的地方。教过书,养过鱼,当过村长,也当过乡镇党委书记。现任职于兴化市委宣传部。著有长篇小说《深爱至痛》、中篇小说集《无意插柳》、散文集《乡村捕钓散记》等。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逮“吃水”
  
  里下河的雨季有点像饶舌的村妇,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唠唠叨叨,恣意而为,全然不顾旁人的感受。入了梅,那雨也就不期而至了,毫无来由的,说下就下,有一股不屈不挠的韧性,还有一种肆无忌惮的放纵。
  秧已经插完了,也都“醒”过棵来,正以一种新的方式蓬勃生长,田野又是一片盎然绿色。秧苗太需要雨水的滋润了,敞开胸怀尽情接受老天的馈赠。然而,这雨竟然没有停息的迹象,欢快的秧苗忽然感觉到了危险,不久,它们就被淹没了。
  这个时候,农人会扛着铁锹,冒着密密的雨丝,到田里开埂放水。一个圩子里,通常有几千亩,甚至上万亩粮田。在岁月的更替和累年的耕作中,那灌排的水系已经固定下来。农人先挖开总渠,再把支渠与总渠连通,最后将田块打开缺口。这样,秧田里的水先流到支渠里,再流到总渠里,最后流到河里。
  水或急或徐地流淌着,这取决于雨量的大小。如果雨不是太大,当然停了更好,放水的口子边就会聚拢一帮少年。他们或是扛着趟网,或是拿着捞海,或是抓着鱼叉,也有提着兜网的。这是干嘛呢?那还要问,逮吃水鱼呗。
  鱼行顶水,帆扯顺风。这句谚语,说明了一个道理,鱼有溯流而上的习性,喜欢逆水行走。你瞧,不大一会儿,流水就引来了成群的鱼儿,因为秧田里放出的水中带有许多浮游生物、水草,还有一些有机质。鱼儿先是在远处觅食,有的是试探性的,像鲫鱼,动作很是小心;有的胆子稍大一点,像?鱼,逮着目标就吞,弄出很大的声音;有的简直是放肆了,像餐鱼,全然不把危险放在眼里;有的肉食性鱼类,像黑鱼,则远远地躲在外围,伺机行事。但觅食只是少数,也是暂时的,更多的鱼儿,更多的时候,是把“吃水”当作一大乐事,那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慢慢的,它们往放水口汇集,并且执拗地向水的源头前行,争先恐后,不甘示弱。那么高的一个水头,有的都窜到田里去了,还有的则跳到了岸边。
  岸边的少年早已摩拳擦掌了,这当中就有我,还有我的表哥。表哥是公认的戳鱼高手,跟着他,我只有打下手的份儿。就在我惊讶于鱼儿为什么那么傻的当口,表哥忽地朝远处飞出一叉,一条足有三四斤的黑鱼成了俘虏。我刚把黑鱼取下来,表哥又把目标转移到吃水口子边,只见他轻轻送出一叉,那叉齿上竟然戳有几条鲫鱼,数一数,五条。这个时候,趟网、捞海和兜网是派不上用场的,他们偶一出手,常会把鱼儿吓得远远的,老半天不见影子。也别着急,只要流水不断,鱼儿还会游回来的。
  不过,这样的捕鱼方式总是不太尽兴,那么多的人聚在一起,倒像是看热闹了。有时盯准了一个目标,常常是趟网、捞海、兜网、鱼叉一齐上,这就“打架”了。渐渐的,鱼也不敢近前了。这时,雨忽又大起来,大家只好散了。
  总有一个是耐得住性子的,等别人都走了,他就在放水口的两侧,分别挖上稍高于河面的浅浅的水塘。这又是干嘛呢?直说吧,等着吃水的鱼儿往里跳呗,这叫守“塘”待“鱼”。水塘刚刚挖好,还没作修整,就听到“泼刺”一声,一条鲫鱼跳进塘里了。不要急着去捉,马上又会有鱼儿跳了。你只要高兴,不怕淋雨的话,可以静静地坐在一旁,慢慢欣赏鱼儿跃动的优美身姿,直到天黑,满载收获回家去。临走时,再把水塘的四周垒高些,夜里吃水的鱼儿会跳得更欢的。虽说不用守候,但天亮前还是早点去为好,指不定有早行人无意间碰上了,来个顺手牵“鱼”,你就亏大了,又不好说人家是偷的。
  逮吃水鱼的时间不会太长,随着外河水位的上涨,农人是要把口子堵起来,往外排水的。那样的话,逮吃水的场景也就结束了。
  也别遗憾,逮吃水鱼并不一定是在梅雨季节,冬闲时也有,那又是另外一番乐趣了,还得有运气的成分。我小时候就曾经历过。大集体的时候,有一年村里把鱼塘干了,该捉的都捉了,以为没什么鱼,也许是天黑来不及捉,就“敞”在那儿。夜里,我和弟弟去外村看电影回来,路过鱼塘边,依稀听到流水的声音,是坝头漏了,再用手电筒往塘里一扫,哇,好多鱼耶,几乎全是黑鱼。原来黑鱼是最难捉的,它能钻到泥里好长时间不出来,不像别的鱼,水干了,就藏不住身了。在流水的刺激下,黑鱼又“溜”出来了。天很冷,都结冰了,我们又没带捕鱼工具,怎么办呢?干脆把裤子脱了,裤脚扎起来,当鱼篓用了。那一次,我们整整捉了一裤子黑鱼。后来才知道,那口子是有人偷偷挖开的,他还没来得及收获,就被我们“截”了。心里窃喜,可后来想想,还是觉得怪对不起人家的。
  
  罩青窠
  
  总有一些记忆会被我们淡忘,总有一些已经淡忘的记忆,因了身临其境,而又蓦然想起。那天回老家,在得胜湖边,只是看见一片芦苇,一条渔船,一张鱼罩,一个戳黑鱼的乡村少年,我就忽然想起罩青窠的事来。
  说来有趣,知道罩青窠,纯属偶然。上中学时,每逢节假日,我们常常喜欢到湖里去玩。记得那是清明后了,我和阿根撑着小船去的。阿根比我长两岁,看上去已经像个大人了。我们在河道里张下丝网,然后把船撑到苇丛深处,一边崴船,一边吆喝,一边挥篙击水,目的是把苇丛里的鱼儿赶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鱼儿触网的水声了。也是高兴过头,正收着网,旁边突然冒出一条船来,冲着我们就是一顿怒吼,说是干扰他们了。我不服气,关你什么事?阿根连忙拦住我,忙不迭地打招呼。我挺纳闷的,阿根平时可不是这样的。等对方骂骂咧咧地离开,阿根才告诉我,他们是罩青窠的,不能有大动静,你再看他那个头,真打起来我们要吃亏的。
  吃亏不吃亏,我不想争辩,倒是对罩青窠来了兴趣,因为我不曾见过。阿根似乎不屑一顾,罩青窠有啥意思,半天罩不到一条,把性子都弄没了。可我却是好奇的,就激他,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你会吗?阿根也不生气,笑着说,下次我们再来,我爸经常罩青窠,信不?
  再来的时候,小船上多了一张阿根家的鱼罩,鱼罩上刻意蒙上了一层渔网,还有一把长柄的弯刀。我们选了一处偏僻的长满芦苇的湖滩,撑船进去,阿根用弯刀挨着湖底割去一片芦苇,形成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圆圆的空塘,再在塘面布些水草,最后又栽上三根芦苇。阿根忙碌着,而我只有看的份,一点也插不上手,更不知何意。阿根说,这是给黑鱼做窝呢,那三根芦苇呀,就叫“黑鱼签”,晓得么?我哪在行,由着他卖弄吧。
  阿根说声好了,叫我把船稍稍后退,船头对着塘口。我只有当阿根的下手了,他在船头罩鱼,我在船艄掌舵。阿根怕我不懂,又面授机宜,说看我的手势,到时你只要把船轻轻一撑就行了。
  接下来就是慢慢等待,我们屏住呼吸,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阿根两眼死死盯着塘口,我则紧紧抓住竹篙。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都有点乏了,阿根忽然招了招手,我赶忙用力撑船。只见阿根猛地将鱼罩摁下,随即就是一阵激烈的水花,鱼在罩里乱撞了。不过,这一罩只罩了一条黑鱼。阿根说,应该是两条的,只怪你把船撑得太急了。
  原来,罩青窠是专门捕捉筑巢产卵的黑鱼的。渔人在青青苇丛中做好“窠儿”引诱黑鱼,黑鱼见有现成的,自是求之不得。黑鱼在塘里追逐求爱,一旦碰到三根芦苇,渔人也就知道它的行踪,赶快去罩了。至于鱼罩上蒙着一张网,那是怕黑鱼窜出去。
  就像我们曾打搅别人一样,有时我们也怕被别人打搅。阿根想了个主意,在湖滩上竖根长竹子,上面扣个草把,算是一个警示标志。这样一来,果然好多了。
  正想着这些事儿,戳黑鱼的少年向我走来,手上拎着两条黑鱼。好面熟啊,我差点叫他阿根了,可他不是阿根,也不是阿根的孩子。我问他,你会罩青窠吗?少年一脸茫然,摇摇头。是啊,没了芦苇荡,哪里还有罩青窠的地方呢?
  
  放老鸦
  
  老鸦捕鱼,由来已久。杜甫有诗“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这乌鬼就是老鸦,四川人的叫法。
  老鸦,又叫鱼鹰、水老鸦,学名鸬鹚,体黑色,喙尖且长、鹰钩状,善潜水捕鱼。老鸦原本是一种野生水鸟,后来渔人把它驯养为捕鱼工具,我不知道这对老鸦来说是幸运还是悲哀。不过,放老鸦这种捕鱼方式给水乡恬静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情趣,这倒是真的。
  捕鱼时的老鸦身上扣着两根绳子――一根扣在脖子上,以既不影响呼吸,又不致把鱼吞下为宜;一根扣在爪子上,渔人通过它才好自如地操纵老鸦,获取老鸦捕捉的鱼。
  放老鸦是个集体项目,三五条、十来条老鸦船,几十只、上百只老鸦在同一块水面、同一条河流作业。船来来往往、鸦出出没没,老鸦的鸣叫声、渔人的吆喝声、?板的击打声、还有收获的欢笑声交汇在一起,那场景蔚为壮观,常常引得无数路人驻足观看。
  老鸦船很特别,堪与绍兴的乌篷船媲美,长长的,窄窄的,尖尖的,翘翘的,快捷而灵便。通常每条船配有两个人,一人荡桨,一人放鸦。荡桨的多半是妇女,放鸦的大都是男人,以夫妇居多。船尾的女人娴熟而机敏地荡着桨,一会儿快速向前,一会儿赶忙后退,一会儿猛地转弯,一会儿来个急停,这一切动作全要和着放鸦人的暗示,藏着默契。船头的男人激情四溢,脚下蹬踏?板,“啪啪啪――啪啪啪――”,嘴里吆喝,“吆罗嗬――吆罗嗬――”,手中则挥舞长长的竹篙。这竹篙有点像乐队的指挥棒,忽左忽右,忽远忽近,忽急忽缓。老鸦们随着渔人洒脱的动作,竟然那么顺从地配合着,时而前行潜水,时而小憩观战,和谐有致。那竹篙也有点特别,顶端装有倒钩。当老鸦捉到鱼时,渔人将长篙伸到老鸦身下,钩起爪子上的绳子,老鸦自会跳上竹篙。渔人抓住老鸦的脖子,老鸦不仅把口中叼着的鱼放下,连喉囊里的鱼也吐出来了。当然喉囊里的鱼是小鱼,口中叼着的才是大鱼。有时碰上稍大的鱼,渔人为保险起见,则干脆用上长柄捞海了。
  老鸦似乎什么鱼都捉。汪曾祺先生喜欢坐在运河边,看老鸦捉鳜鱼。我独爱看老鸦捉甲鱼,那样一个张牙舞爪的凶物,人都不敢近前,而老鸦一逮一个准,你说怪不?有个传说,渔翁起早到大河里喂鸦,一船鸦,八只,下水后一个猛子就再也没上来。渔翁傻了,不知何故。经验告诉他,老鸦会回来的。可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老鸦的影子。渔翁伤心至极,正欲回家,忽见前方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驶近一看, 原来是八只老鸦“抬”着一条大鱼──黄箭,足有百十斤。黄箭的学名叫?鱼,淡水中最庞大最凶猛的鱼。这正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的话了。
  家乡放老鸦大都用小木船,荡着桨;江南水乡虽也用木船,却是摇橹的;漓江上则用竹筏;我还看见过徽州渔人背着木船,挑着老鸦的。何来如此之多的操作方式?水土异也。
  老鸦蛋和老鸦绳也是稀罕物,常有人家跟放老鸦的讨要这两样东西,都是给“惯宝儿”的。据说吃了老鸦蛋,百病不生;系上老鸦绳,不会溺水。前几年在老家垛田,我还见过一个长着“长毛子”的“惯宝儿”,脖子上系着老鸦绳,像个项链,蛮有趣的。
  现在能养鱼的水面都养鱼了,老鸦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如今我们看到老鸦捕鱼倒不是在野外了,而是在旅游景区里。也别担心,那些大面积的河沟、湖荡,还有水库,在捕捞清塘时仍会想到老鸦。于是,我们常常看到一条条老鸦船排成一个长长的拖队,在挂桨船的牵引下,向着远方行驶,这又构成了里下河水乡另一道独特的风景。

标签:散记 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