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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尽的《雷雨》]为什么说雷雨是一首诗

时间:2019-01-2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摘 要:曹禺在《雷雨》中写出了自己对强大的不可见的命运的模糊和朦胧的感受,以绵密的笔致和饱满的激情在看似单调、庸常的日常生活背后,发现了一个紧张、深邃而且涌动不息的人的心灵世界。《雷雨》中的每个人物似乎都处于“忘了自己是谁”的出位状态,《雷雨》语言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却又处处通往人物心灵深处的后花园,触动观众和读者的探究和思考,成了一部说不尽的杰作。
  关键词:命运 人物 出位 潜台词
  
  一、说不清的《雷雨》――《雷雨》的主题
  自《雷雨》发表以来,关于剧作的主题一直是聚讼纷纭,并且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有不同的阐释。2010年曹禺诞辰100周年的时候,这部剧作依然可以被全新翻拍,这恰恰显示了《雷雨》作为经典的难以穷尽的阐释性。关于《雷雨》的主题,曹禺写过一篇很长的序,序里这样写道: “……屡次有人问我《雷雨》是怎么写的,或者《雷雨》是为什么写的这一类问题。老实说,关于第一个,连我自己也莫名其妙;第二个呢,有些人已经替我下了注释,这些注释有的我可以追认――譬如‘暴露大家庭的罪恶’――但是很奇怪,现在回忆起三年前提笔的光景,我以为我不应该用欺骗来炫耀自己的见地,我并没有显明地意识着我是要匡正讽刺或攻击些什么。”①
  这段自述清楚地表明了曹禺在写作《雷雨》的时候,并没有很明确的主题。《雷雨》包含着当时社会的热点问题:诸如封建专制、自由恋爱、阶级不平等,从故事的角度来说是人们所熟悉的家族言情的范畴,但是曹禺在行文过程中,又以自己的思考和灵性超越了这些外在、显明的东西。这里不仅有家族、爱情,也有人情世态,更重要的是整个《雷雨》里充满了各色人等的灵魂的挣扎和呼告,这吸引着一代代读者和观众从各自的人生经验去解读这部作品。曹禺曾经说过:
  《雷雨》所显示的,并不是因果,并不是报应,而是我所觉得的天地间的“残忍”,(这种自然的“冷酷”,四凤与周冲的遭际最足以代表:他们的死亡自己并无过咎。)……写《雷雨》是一种情感的迫切需要。我念起人类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满志的心情,仿佛是自己来主宰自己的运命,而时常不能自己来主宰着。受着自己――情感的或者理解的――捉弄;一种不可知的力量的――机遇的,或者环境的――捉弄;生活在狭的笼里而洋洋地骄傲着,以为是徜徉在自由的天地里,称为万物之灵的人物不是做着最愚蠢的事么?
  《雷雨》中的每个人物都在竭尽全力地争取着自己所能够达到的最好的命运,周朴园愿意维持一个“最圆满、最有秩序的家庭”;繁漪歇斯底里般地阻拦周萍去矿上,想要继续维持那不能公之于众却又是她唯一的人生出口的爱情;周萍想要借助四凤摆脱过去的乱伦生活带给自己的阴影和压力,周冲希望能娶四凤;侍萍不愿意女儿再重复自己的道路……这些愿望和要求从每个人各自的角度来说都有合理性,然而在落幕的时候,这些合理的愿望和梦想全部都落空和破碎了:周萍自杀、四凤和周冲触电身亡、繁漪和侍萍疯了,鲁贵酗酒身亡,大海去向生死不明,只有周朴园一人孤寂地活着,年节的时候会来看望繁漪和侍萍,周公馆也已经变成了一所教会医院。短短的四幕间,却充分地展现了人生的沧桑悲凉和无常。年轻的曹禺在这部作品中写出了自己对强大的不可见的命运的模糊和朦胧的感受,这种命运感并不会因为时代、环境的改变而消弭。每一个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奋斗与拼搏的人,都会在自己的人生当中或多或少地体会到这种命运感,这是曹禺的《雷雨》这部剧作的魅力之一。说不清的《雷雨》恰恰是人类生命说不清的人生况味的传达,这种传达虽然在剧作中只是隐隐约约以三四十年代的旧事为背景和框架,但却具有悠远、深长的回味和意蕴。
  二、“你忘了你是怎样一个人啦!”――《雷雨》的人物
  这句话是繁漪在几次被周朴园所逼之后,愤怒地喊出的一句话。从全剧来看,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周朴园,而且适用于剧中大多数人物的生存状态。《雷雨》最终以凄厉的悲剧告终,但是我们在欣赏这部作品的时候却会感觉到一种非常饱满和鲜明的青春气息,这个特点最集中地体现在其中的人物身上。《雷雨》当中的每个人物都是带着非常饱满的热情和理想对待自己的生活,他们的爱和恨都异常的强烈,这里可能会有人生的疲倦和颓废,却绝没有犬儒和冷血。《雷雨》以绵密的笔致在看似单调、庸常的日常生活背后,发现了一个紧张、深邃而且涌动不息的人的心灵世界。剧作中的人物是如此执著于自己在心灵世界中的角色,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在现实中是怎样一个人了,而这种人物的出位恰恰是艺术存在的理由。在日常生活之外,人类之所以还需要艺术,是因为人类心灵的自由和想象还需要艺术来触摸保护和存放。
  繁漪是应当是剧中给人印象非常深刻的一位人物。曹禺说“在《雷雨》的八个人物中,我最早想出的,并且也较觉真切的是周繁漪,其次是周冲”②。繁漪不是一个好女人,她为人妻,却不忠于自己的丈夫,反而爱上了周朴园前妻的儿子,她是周冲的母亲,但是为了留住周萍的爱情,却不惜以周冲为工具,完全不顾及这样的举动是否会伤害自己的儿子。繁漪是一个完全出位的女人,如她自己所说,在“监狱一样的周公馆里”,她处于一种“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尴尬难堪的处境当中。对于这样一个“坏女人”,曹禺却给予了最大的同情,他不仅看到了繁漪的罪行,而且透过这“罪行”,看到了繁漪罪行和悲剧命运的社会根源和心理因素,如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要拷问出人物内心深处灵魂的洁白来。剧作写到了繁漪的阴鸷,但是也写到了“她是能被人爱的,应当被人爱的”,这种合理的爱的寻求在周朴园那里毫无意外地没有得到任何满足,繁漪在周朴园这里除了能做一个服从的榜样来给孩子们看以外,她的存在毫无意义。曹禺看到了繁漪灵魂深处的如雷雨、如火山爆发般的力量,在剧中再现了她“美丽的心灵”,赞美她有“火炽的热情”和“一颗强悍的心”,曹禺写出了她为了真正活着而敢于决绝地冲破一切桎梏的精神,繁漪“生命烧到电火一样白热,也有它一样短促”。强悍的繁漪不幸爱上了柔弱如草一般的周萍,但是在周萍即将离去的时候,繁漪却愿意卑微到和四凤一起分享周萍的感情,只要周萍能够不离开周公馆。繁漪的出位,最终在闷罐似的周公馆里掀起了电闪雷鸣般地爆炸。
  周朴园很多时候都被当做一个反面角色来看待,除开阶级论分析的影响,对周朴园最大的指责是他的虚伪。周朴园的确是很虚伪,但是从人性发展的角度来说,周朴园也是一个被剥夺了自己真爱意愿的牺牲品。尽管从表面上看起来,他俨然是社会上的成功人士,整个家庭里也到处充斥着他的威严,但是他的内心却永远有着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一个人不可能仅仅为了虚伪而保持所有的旧家具以及夏天关窗的习惯三十年不变的,周朴园年轻的时候爱了不该爱的人,在把侍萍赶出周公馆的大半辈子里,其实是错位地生活在自己想象中和侍萍的爱情之中,这种想象是如此的美好,构成了周朴园生活中最大的慰藉,以至于后来的妻子根本无法进驻周朴园的心灵。周朴园用不无自虐意味的怀念掩饰自己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抛弃侍萍的罪孽感,然而当饱经沧桑的侍萍偶然地出现在周朴园面前时,他是那样的仓皇失措。近三十年自欺欺人的生活之后,周朴园早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爱的能力,侍萍的出现,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周朴园内心深处的黑暗和虚弱,所以他才会似乎在一天之内突然老去。曹禺并没有美化周朴园,但是从剧中我们的确可以感受到作者对人性的软弱抱有一种悲悯的同情。
  周萍自小就被送到乡下寄养,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等他回到周公馆的时候,他是“美丽的空形,如生在原野的麦苗移植在暖室里,虽然也开花结实,但是空虚脆弱,经不起现实的风霜。在他灰暗的眼神里,你看见了不定,犹疑,怯弱同冲突”。在他短暂的一生当中,先后两次陷入乱伦,一次是有意识的,他爱上了热情如火、“聪明、最能理解人”的繁漪――他自己的后妈,这段恋情却让他陷入了无止境的悔恨和恐惧当中。人们对繁漪往往不无同情和欣赏,对于周萍却总是以懦弱和虚伪而大加鞭挞,但是整个剧作中,他确乎是最焦虑、最挣扎的人,他既没有四凤周冲的单纯、明净也没有繁漪的彻底、决绝,他只有犹豫、彷徨和悔罪,在经历了和繁漪的那种非常复杂暧昧的关系之后,他对于四凤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指望着用四凤年轻健康的生命洗刷自己生命中的阴影和污迹。然而冥冥之中,他居然再一次落入乱伦的境地中去。他短暂的一生是在出位、归位与出位之间的痛苦摆荡。在得知四凤是自己的妹妹后,关于救赎、关于给自己一个非常合理的定位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他用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周冲是整部戏中最不谙世事的,他拥有单纯明亮的性格和气质,他“年青,才十七岁,他已经幻想过许多许多不可能的事实,他是在美的梦里活着的”,他不承认有“少爷”和“底下人”的分别,他有对社会正义的向往和追求,而这种追求没有别的落脚点,只有四凤似乎才能成为他实施人人平等、劳动神圣观念的试验场。与其说他爱四凤,不如说他爱着和四凤相处时的那种感觉――一种非常孩子气的可以解救别人的崇高感。
  侍萍的出位不仅仅在于三十年前她与富家少爷相爱,而且未婚生有两子,更在于三十年后当她得知自己的一双儿女已经不知情地犯有乱伦的罪行时,在短暂的心痛欲碎之后,能很快决定自己承受这个罪孽和秘密。乱伦几乎在任何文明里都是不被接受的,侍萍在这个残酷的既成事实面前,首先选择了保守秘密,因为孩子们是无辜的。侍萍的出位,显示了她不同寻常的宽厚和坚忍。
  《雷雨》中的每个人物,曹禺都让他们有出位而又异常真实的表现,构成了全剧饱满淋漓的情感基调,最后悲怆的大结局,令每个观剧的人不得不产生关于命运、人性等的深层思考。
  三、静水流深――《雷雨》的语言艺术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话剧对语言的要求尤其高。因为剧本几乎是要完全通过人物的对话来完成故事情节的推动、性格的刻画、主题的揭示等复杂的任务,作家在剧本中并不能像在小说中那样自由出入、发表见解,强化读者的印象,甚至也不能像在诗歌中那样可以直抒胸臆。作者的介入在剧本中是最隐蔽最有限,因而也是难度最大的。
  曹禺的《雷雨》中的四幕,三幕在周公馆,一幕在四凤家,场景都是封闭的房间,谈论的也都是家庭琐事,但是从这些琐事里,每个人的语言都展示了他们各自异常丰富、复杂的心灵世界。《雷雨》中使用了戏剧中常用的三角恋的套路,故事情节也是非常错综复杂的,但是我们在阅读的时候并不感觉到过于夸张和戏剧化,因为每一个情节都是由伴随着丰富心灵内涵的语言和对白来推动的。《雷雨》的语言艺术的魅力用静水流深来形容是最恰切不过了,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却又处处通往人物心灵深处的后花园,处处触动观众和读者的探究与思考。
  曹禺在每个人物出场的时候都会设置人物描述,这些描述与其说是剧本的人物介绍,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人物心灵透视史。如何在简短的几百字内描摹这些人物的精神和内心世界,这是非常考验作家的语言功力的,而曹禺无疑做的是非常成功的。如繁漪的出场介绍,看起来是通常的肖像描写,实则为心灵世界的外化,繁漪一上场,有了这个介绍,读者自然会明白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她的意义绝不仅仅限于周太太这么简单。其他几个人物如周朴园、周萍、侍萍等的出场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见艺术功力的是剧中的对话。全剧矛盾的发生、发展,以致谜底的揭开、悲剧的发生,这些最直接的缘由在于繁漪拼命地要挽留周萍的感情。但是故事中这个最富有戏剧性的情节又必须以含蓄、不露声色的方式进行,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因而人物之间的对话也是不得不以双关、暗示等潜台词非常丰富的方式展开。
  萍 我想在临走以前跟父亲谈一次。(一直走向书房)
  冲 你不要去。
  萍 他老人家在干什么么?
  冲 他大概跟一个人谈什么公事。我刚才见着他,他说他一会儿会到这儿来,叫我们在这儿等他。
  萍 那我先回到我屋子里写封信。(要走)
  冲 不,哥哥,母亲说好久不见你。你不愿意一齐坐一坐,谈谈么?
  繁 你看,你让哥哥歇一歇,他愿意一个人坐着的。
  萍 (有些烦)那也不见得,我总怕父亲回来,您很忙,所以――
  冲 你不知道母亲病了么?
  繁 你哥哥怎么会把我的病放在心上?
  冲 妈!
  萍 您好一点了么?
  繁 谢谢你,我刚刚下楼。
  萍 对了,我预备明天离开家里到矿上去。
  繁 哦,(停)好得很。――什么时候回来呢?
  萍 不一定,也许两年,也许三年。哦,这屋子怎么闷气得很。
  冲 窗户已经打开了。――我想,大概是大雨要来了。
  繁 (停一停)你在矿上做什么呢?
  冲 妈,您忘了,哥哥是专门学矿科的。
  繁 这是理由么,萍?
  萍 (拿起报纸看,遮掩自己)说不出来,像是家里住得太久了,烦得很。
  繁 (笑)我怕你是胆小吧?
  萍 怎么讲?
  繁 这屋子曾经闹过鬼,你忘了。
  萍 没有忘。但是这儿我住厌了。
  繁 (笑)假若我是你,这周围的人我都会厌恶,我也离开这个死地方的。
  冲 妈,我不要您这样说话。
  萍 (忧郁地)哼,我自己对自己都恨不够,我还配说厌恶别人?――(叹一口气)弟弟,我想回屋去了。(起立)
  这一段是繁漪、周萍在剧中第一次一起露面的场景,周萍拼命地想要躲开繁漪,由于周冲的在场,繁漪不得不有所顾忌,只能一语双关地用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的“闹鬼”来提醒和抓住周萍。这一段话看似拉家常,但是其实却已经是两个人在正面交锋了。
  类似这样的对话很多,比如人们常常分析的“喝药”、“相认”等场面都是非常精彩的段落。正如钱谷融先生所说:“他所写下的台词,都是既有鲜明的动作性,又有浓厚的抒情性,而且是充分个性化了的;同时又十分的精炼含蓄,意蕴深厚,充满诗的意味。真正做到了戏剧的因素与诗的因素的统一,使他的剧作得以跻于最上乘的戏剧文学之列”。③
  《雷雨》以其沉郁的命运感、饱满而又富有激情的人物和充满潜台词的语言艺术,吸引着一代代读者和观众陶醉其中。
  
  ①② 曹禺:《我如何写〈雷雨〉》,《曹禺文集》(第1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年版,第210页,第215页。
  ③ 钱谷融:《曹禺戏剧语言论》,见《曹禺研究资料》,中国戏剧出版社1991年版,第421页。
  
  作 者:马为华,文学博士,广州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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