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个电话被我无意中听到，如果不是女儿西西被查出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和妻子明秋月怎么着也不会离婚。 一 在经历了一场血与火，灵与肉，生与死的浴血奋战之后，我们侦察分队20名队员所剩无几，最后，惟我和安居乐奇迹般地逃过了死亡的劫数，完整无缺地幸存下来，而且成了战斗英雄。
从老山前线归来，祖国和人民，特别是云南省的各族同胞，以饱满的热忱迎接我们。在夹道欢呼的队伍中，一个清纯可爱的女学生代表笑盈盈地向我献花，我在陶醉中握住她的纤纤玉手抖了又抖。
“我叫明秋月，县三中高二学生。”她兴奋地自我介绍说，“我们全校师生为有你这样的英雄，感到由衷的骄傲和无比自豪。”
明秋月直等到“英雄事迹报告会”结束，还挤在人群中，等我在她的日记本上签名。回到部队驻地，我当了见习排长。两年的鸿雁传书，我与明秋月悄悄确立了恋爱关系。
探亲假期间，我去了她家，才知道她父亲是县直属工委书记，她父母对我很满意，还要女儿随我到太行山去拜访我爹娘。明秋月嫌路途遥远不愿去，我没有强求。
一年后，人民解放军裁军百万。安居乐通过关系提前转业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打着我的旗号，通过明秋月的父亲安置的。不久，我也转业到明秋月所在县的水利部门工作，明秋月也早已工作了。
忽然间，明秋月的父母对我俩的婚事变得不冷不热，但我和明秋月仍一如既往地热恋着。随后，有组织安排和照顾，我分得一套两室一厅的新房。拿到钥匙那天，我兴冲冲地跑到明秋月单位门口，在下班的人流中截住她，扬起手里的钥匙：“秋月！嫁给我吧！我有房子了，我们会一生平安、永远幸福！”
明秋月牵着我的手到了她家，她父母对我们要结婚表现得很犹豫，后来还派说客到我单位，企图阻止我同明秋月结婚。还是秋月说到做到，她执意冲破各式各样的阻力，同我喜结连理。
可是，在我们的大喜日子即将来临时，准岳父、岳母却带着行李去桂林游山玩水。由于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我同意秋月的建议，我们结婚之日也不通知我家人。
在局领导的关心下，我们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婚后，我们的日子过得平淡、安稳、祥和。下班回家，我看电视、读报刊杂志，厨房的事，秋月从不让我沾手。
慢慢地，在秋月心中，我身上的英雄本色失去了往日夺目的光芒，她崇拜英雄的心也渐渐被日常琐事所腐蚀了，我们回到了平民本色的生活中。
我老家扎根在穷乡僻壤，从小我没有养成好的生活习惯，饭前不洗手，饭后不擦嘴，睡前不洗脚，加上不爱西装，爱穿旧军装，明秋月就“土人，乡巴佬”地叫我，我听惯了，非但不反感，反而觉得亲切。但她从骨子里看不起我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乡下父母，这令我十万分不爽。她只要一听说我的亲戚想来看我，她马上就表现出极大的不满，为了发泄，像指挥官般让我做这做那，还没完没了地说：“你的亲戚，没一个不是泥腿子，来做啥？”
“你知道吗？”她还说，“我们结婚时，我不让你通知你家人，就是怕那些不讲卫生的乡下人来了，把我们家搞得乱七八糟。”我听了，第一次对秋月摇头不满。
秋月怀孕了，我趁机动员她去我家见见我的爹娘，我对她说：“太行山的空气好，你去呼吸呼吸，对肚子里的小东西有好处。”她不言不语，也不愿意迈出那一步。于是，我把自己已结婚的事，写信告诉了家里。哥哥回信时十分生气，他信上说：“结婚是大喜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爹娘怪你不孝。爹娘和我们全家都想你，特别想见新娘子，家里为你们准备了好多你们那里吃不到的东西，快回来吧，全村人都盼着呢！”
我把信给秋月看，秋月说：“那么远，我才不去。”我回信给哥说：“我工作实在太忙，确实离不开，哥就领爹娘来吧！”
万万没想到，我那白发苍苍的老娘，思儿心切，一个人找到了我的单位。寒风中老人家提着两只老母鸡，还有鸡蛋、山芋、红枣、板栗和焙干的山珍野味。我打电话给秋月后，就提前下班带娘回家，为娘收拾好客房，并做好了丰盛的饭菜。秋月下班回来见了我娘也不叫，愣了一下说：“家里到处塞得满满的，地方不够住，我回我妈家住去。”她饭也不吃就要往外走。我娘顿时就明白了媳妇在嫌她，两眼潮湿的娘扒了几口饭，一桌子菜没动筷子，就连忙让我送她去车站。
“娘！你哪儿也别去，这是你儿子的家！”我一定要娘住下来，“你爱住多久住多久，天塌下来由我顶着！”我硬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住了半个月，娘说什么也要回去。那时起，我就作了最坏打算，那怕明秋月不跟我过了，我也不能不要娘！
二
我娘回家后不久，我表弟考上大学，他千里迢迢找到我单位来向我借钱，那天我刚好下基层，同事把他带到我家门口就走了。秋月在家，见敲门的小伙子风尘仆仆、灰头土脸，一身土布衣服，就把他挡在门外。表弟说：“你是秋月表嫂吧？你真漂亮，我是湖生的表弟，从太行山老家来。”明秋月上下不停地打量来人后，张嘴说：“我不是秋月，也不认识什么湖生。你搞错了！”
“哐”她把我表弟拒之门外。表弟感到莫名其妙，只好又饿着肚子到单位等我。那一天，我幸好回得早，我把表弟安置在宾馆住下后，跟秋月狠狠吵了一架。从此，家里硝烟弥漫，战火不断。但我们从没想过离婚。
儿子东东的出世给我们的小家庭带来了欢歌笑语，这回秋月主动向我老家发出邀请，可东东满月那天，我老家象征性地来了嫂子和大表嫂，充当全权代表，这给我心里深深地烙下了一团阴影，我欠亲人的太多。
这时，局领导有意培养我，让我到一线工地去经受考验，岳父、岳母对我也宽容了许多，我虽然与秋月时有磨擦，那也是一些生活小节问题不足挂齿。明秋月把只有三个月的东东断了奶，送给她提前病退的妈，一到晚上，就沉溺于歌舞厅、夜总会等娱乐场所，时时彻夜不归。跳舞成瘾的她，即使在我休假的半个月里，同样是早出晚归，听不进我的劝告，反而讥笑我土人、土包子，不会生活、没有情趣、不懂浪漫。我们还为此大吵了一次。这事传到局里，领导换了另外的同志去工地。
我的女儿西西出生后，秋月变得爱家了，她常常静下来，听我说我的家乡和我的爹娘，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天使女儿西西带来的，我对西西更是呵护有加。
几年后，东东和西西先后上小学和幼儿园，我们的小家庭日渐拮据，我和秋月朝思暮想盼望一天天富裕起来的太行山的亲戚来接济一下我们，可没有人愿意跨进我的家门半步。
而安居乐却常常提着一瓶子好酒出现在我家客厅，叫喊着他不知从哪里知道的我的小名：“湖生，来，咱们哥们喝个够，痛快痛快，啊！”
这次安居乐喝醉了，下楼还摔了一跤，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就再也没有提酒上我家了。说来也怪，从那时起，秋月总隔一段时间就提出去我老家看看，由于种种原因迟迟没有如愿，但我心里很高兴，秋月毕竟认可了我的乡下老家和泥土家人。
这年放暑假，岳父岳母出钱，我们一家六口人经过三天两夜的车马劳顿，终于浩浩荡荡站到了我父母的农家小院。
“亲家！亲家母！”四双饱经岁月沧桑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爹！娘！”秋月内疚和喜悦交织在一起，向我的爹娘张开双臂。“爷爷！奶奶！”我的一双儿女扑向老人的怀抱。
虽然，我们此行只住了三天，但我们的心里撒下了快乐的种子。回到家里，我们全家多了一层对真正幸福的理解，特别是女儿西西，总忘不了对远方亲人的思念。她缠着我说：“爸爸，我巴不得每年能去看爷爷、奶奶，哪怕一次只住三天也行。”
直到2003年7月，西西初中毕业了，才第二次回太行山，那是我爹娘同一天做七十大寿。这次西西离开时，抱着奶奶哭成一团。我娘说：“生的熟不了，熟的生不了。孙女跟我亲，媳妇不跟我亲。”秋月这次没去，娘说生的就是说她，娘还说，“湖生，你咋就娶了这么个不懂情理的媳妇，我一辈子都不原谅她！”
三
转眼到了2004年元宵节，一个偶然的电话将我原本温馨平静的家搅得荡然无存。
那是傍晚时分，我按照风俗习惯，在阳台上挂出一对大灯笼。透过玻璃窗，我瞅见秋月神秘地进了卧室，她在打电话。在我的记忆里，她这种反常的举动时有发生。东东去了外公家，我和西西等秋月吃饭，可她聊得没完没了，西西说：“爸爸，你去听听，什么大不了的事，打这么久电话，影响我们吃饭。”
我突然鬼使神差般溜进客房，拿起了分机。要知道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我真情愿此时我没有长耳朵什么都没听到。我一听对方是安居乐，他在电话里尽说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我心里直埋怨秋月，这些事什么时间不能说，偏要耽搁我们吃饭。打消疑惑的我正要放下电话时，却忽然听到明秋月说：“乐乐，他妈的，你别忘了，西西可是你王八蛋的女儿！”一声惊雷把我炸晕了。电话中明秋月还在说，“15年了，你的傻瓜战友执迷不悟，帮你养着……”
“啪！”我摔掉电话，像头睡醒的猛狮踢开卧室的门。一场意味着妻离子散的战火，就这样拉开了帷幕。在我的质问下，明秋月泪流满面跪在我面前，搂着西西说出了整整隐瞒了15年的秘密：
西西是她于15年前，在安居乐的威胁、利诱下发生性关系后孕育出来的。而此后，厚颜无耻的两个人一直保持这种不正当关系，直到那次安居乐摔伤。而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爸爸，这不是真的！”西西惊恐地哭着说，“妈妈，你不要脸！”
15年前，正是我从水利局机关被抽调到大灌区水电工地工作的时间，我怎么也想不到，明秋月就在这段时间竟红杏出墙。
我千方百计说服西西到市计划生育科学研究院做亲子鉴定。结果很残酷：我心爱的西西与自己的亲子率为零！
“不会的爸爸，我是你的亲女儿！西西是你的亲生女儿！”
当晚，我与明秋月悄悄达成了离婚协议。
2004年3月8日，我选择了国际妇女节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办理了离婚手续。东东归我，西西归她，我连单位分给我的房子也不要了。我对明秋月说：“你自由了，尽管尽情地享受你想要的浪漫生活吧！”
可是东东不愿和我过，西西天天哭着往我的租房和单位跑，她不愿意同她妈妈一起过，我只好把两个孩子送去他外公家。从此，他们兄妹变得沉默寡言。
回到单位，已是满城风雨，我无心上班。想起曾经生死与共的安居乐，居然打我女人的主意，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想来想去，我决定跟他打官司讨说法，至少要他出养育西西15年的抚养费。
4月2日，我选择自己生日这天向法院提出起诉，也算是给自己送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我将安居乐、明秋月同时告上法庭，要求法院确认安居乐与西西之间的父女关系；要求两被告共同赔偿精神损失费；安居乐承担我养育西西15年所付出的一切费用。
我知道西西和安居乐是否存在血缘关系，只要凭借亲子鉴定就一目了然，但凭我对安居乐的了解，他不可能自愿去做亲子鉴定。要打赢官司就得有证据，为了证据，我搅尽脑汁。正好明秋月那天来跟我商量些事：一是问我能不能给她机会，她想同我复婚；二是东东在网吧不吃不喝，一坐就是几十个小时，让我想办法管管他。我故意把她拖到很晚，她不敢一个人回家，在半推半就下她留了下来。这一夜，我有预谋地与她发生关系，并趁她沉睡，一口气偷拍她的几张裸照。
果不出我所料，在第一天庭审中，当法官要求安居乐做亲子鉴定时，他当庭严辞拒绝：“既然原告认定我是他女儿西西的亲生父亲，那他就应当列举有力证据，来证明我就是，而不是由我来给他提供证据。”
迫不得已，我把移花接木的裸体照片提供出来。照片上明秋月抱着裸体男子做爱。虽然看不清该男子的容貌，明秋月却承认相片上的男女是她自己和安居乐。相片传到安居乐手里，他看了一眼，也承认照片中的男人是他本人。
“法官！”明秋月说，“安居乐确实是西西的亲生父亲！”
“别胡说，有证据吗？你！”安居乐仍然叫冤，“既然你们夫妻都说我是孩子的父亲，请拿出证据，否则，我告你们诽谤罪！”
法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之后，安居乐大声说：“审判长，多年前，我与原告曾是同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的战友，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与他妻子发生性关系，除我爱他妻子之外，还有那就是被他逼的。五年前，原告因装修房子钱不够，曾向我借款3万多元，因我们是生死兄弟，我没有要他写字据，后来他们生活困难，又向我开口借3万，旧的没还又借新的，我没借。他现在不想还钱，就诬陷我是他女儿的父亲，以此来逃避债务。法庭总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就无凭无据认定我是孩子的父亲吧？”
想不到安居乐这样诡辩，我变得很被动，当场被气晕了过去。
四
第二天开庭，安居乐更理直气壮为自己辩护：“根据我国法律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原告起诉我的理由没有证据支持，法庭应当庭予以驳回。”
也许是安居乐太藐视法庭，审判长神情肃穆地站起来，严厉地说：
“被告人不做亲子鉴定，就是不排除是西西的亲生父亲。因此，法庭参照照片和明秋月的证词，根据有关法律规定‘推定’，安居乐是西西的生父。现判决如下：
（一）、确认安居乐与西西存在亲生父女关系；
（二）、安居乐与明秋月共同赔偿原告精神抚慰金3万元；
（三）、安居乐赔偿原告养育西西的抚养金8万元。
以上判决，如有不服，请在十五日内，向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安居乐在一审判决书发出后，当天就上诉。
接到判决书的第三天上午，我接到哥哥的信：“这段时间，因你离婚，娘积郁成疾一病不起，你赶紧寄钱回来，我好送娘上医院。”
下午，我接到了“下岗通知书”。
为了挣钱给娘治病，为了我日后的生活，也为了逃离给我带来家庭悲剧的地方，我选择赴广东打工。
我去向东东告别，东东说：“爸爸，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支持你！请多保重！”
西西和明秋月硬把我送到车站，明秋月在一边流泪，西西抱住我，难舍地说：“我只认你是我爸爸！我等你回来。”
我在一水电工地找到了工作，打电话给哥哥，哥哥说：“你寄给娘治病的一万元收到了，娘已住进了大医院。”
我是后来才知道，钱是明秋月以我的名义寄的。那天，我打电话找东东，电话是岳父接的，他心情十分沉重地说：“你们夫妻离婚，已经给孩子造成了巨大影响，东东考大学没希望了，西西也是常常捧着你的相片发呆。都怪我，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就没有管教好，我对不起你……一失足成千古恨！月月她天天都在忏悔自己犯下的错，她几次求我，让我说服你跟她复婚，可是，我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女儿，又有什么资格向你提……”
很快我接到了与一审截然相反的终审判决书：
“本案中，原告只举证其与西西不具有父女关系；所提供的相片不能证明被告安居乐与第二被告明秋月在未怀西西前就有不正当性行为；由于原告没还清欠被告的债，明秋月的陈述不能作为证据；安居乐拒绝做亲子鉴定，不能据此‘推定’安居乐就是西西的亲生父亲。
因此，判决如下：
（一）、撤销一审法院确认安居乐与西西存在亲生父女关系的判决；
（二）、由于明秋月的过失给原告造成精神损害，明秋月赔偿其精神抚慰金３万元；
（三）、其他不予支持。
以上为终审判决，不得上诉。”
晚上，我正在宿舍借酒消愁，突然，明秋月打来电话：“……我们共同生活了十七八年，过的日子你一清二楚，我真的没有３万元钱给你，要不我把你单位分给你的房子卖了，可是万一有一天，你想回到这个家了，又住哪里呢？”
明秋月在电话里悔不当初，百感交集，为了东东的学习，她又求我原谅她，尽快跟他复婚。“你别拿东东来要挟我，我是不会同意复婚的，我们为什么离婚，是因为西西，因为你无情地背叛我。”我挂断电话，倒在了一堆酒瓶上。
我输了官司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娘都知道了，她刚出院又进了医院。安居乐一审让他出8万，他不服；终审让他分文不出，他却一次性为我娘支付10万元医药费，他瞒着我亲自到医院看望我娘，说他是我生意上的合伙人。
五
2004年暑假，明秋月拉着东东和西西，为复婚到我老家去穿针引线。我娘刚病愈出院，对她还算客气，但她一提想和我复婚，娘就对她不理不睬。
2004年国庆长假，明秋月和东东再次北上。我娘让她把东东留下，叫她马上走，不想看到她。
东东从太行山回来后，我让他去找武装部的老李，老李答应过我，让东东报名当兵。明秋月坚决不同意东东当兵，说他还小。东东对我说过想当兵，他现在却改口说，等上完大学再当兵也不迟。
2004年寒假，明秋月又带着两个孩子前往我老家去侍候我爹娘，洗衣做饭、养猪喂鸡，还飞针走线缝帐补被，双手冻得长疮。懂事的西西对老人更亲近。我娘在电话里对我说：“湖生，我不相信西西跟你没有血缘，这孩子跟我这么亲。你回来吧，我留他们在家过年。”
我没有回家。哥哥在电话里说：“明秋月几次回来提出复婚，虽没有一点结果，可她一直没有放弃，一直在不断地努力，希望家中所有反对的人能给她一次机会。现在，除了娘以外，其他的人都被她一一说服了，我们表示不计前嫌，可娘还是一百二十个反对，她宁死也不愿意看到你再和明秋月在一起。兄弟，复婚难啊！”
“我没说要复婚！”
“这就好！”
也许为了能尽快付给我判决书上的3万元，也许还有一个原因，是为能接近我，2005年春节后，明秋月拿了几件衣服就来广东打工了。
收到哥哥的信，我才知道，明秋月就在我工地不远的工业区电子厂做清洁工。我有点不相信，明秋月从小就娇气，手不提半两，肩不挑半斤，现在为什么清洁工也做？
她不停地给我手机上发信息，约我见面，我无动于衷，实话实说：“半年来，我身边不断地涌出无端献殷勤的妩媚少妇，前几天，我答应了一个最年轻的女人与她约会。”
我说的是真的，可她不相信，她在电话里连珠炮似地提出复婚。我说：“我真有意中人！她是我老乡。我同她说话有种亲切感，不像跟你还要说普通话。她对我很好，对我忠心耿耿，等我忙完手头上的活，她就跟我结婚。”
她一下子就蒙了。尽管如此，她天天下班就到工地来要给我洗衣服，我把衣服藏起来，她总有办法找到。她把衣服拿去厂里洗，第二天又送来，可她始终打动不了我。
2005年4月2日，我生日那天，她在早上五点给我发信息：祝生日快乐！在上班时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否还记得结婚前经常去约会的那家餐厅，她发现工业区有一间餐厅跟那家一模一样，希望我赏脸与她共进晚餐。她说：“虽说我们离婚一年了，可在我心里你一天都没有离开过……”
我去了。她穿着洁白的衬衣、肥大的绿军裤，捧一束鲜艳的红玫瑰。我双眼忽然一亮，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店里的小姐为我们点上蜡烛，放着明快的小夜曲，两个人的晚宴开始了，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模糊了。明秋月紧紧抓住我的手，追悔莫及地说：“我可以再追你一次吗？”
“对不起，”我摇晃着头说，“我们做朋友比做什么都好。”
“好，既然你不回心转意，既然你还在恨我，”她停顿了一下说，“我祝福你！不过，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最爱你的女人！”
六
我的意中人――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做了我三个月女朋友的女人，知道我前妻来缠我后，以家中有事急需钱为由，席卷了我全部的打工所得，跑得无影无踪。
突如其来的迎头痛击，令我两眼发花在工地上昏倒。
在我潦倒住院时，明秋月送来一笔钱，我得到了及时治疗，她每天下班后就到医院，默默无言地坐在我身边。
我出院后，去电子厂找明秋月，她突然辞职走了。我打她手机，被告之关机。这时，岳父也在找她。岳父在电话里说：“省里在我们市举行旅游节，今年端午节的赛龙舟是有史以来最大型的，你最喜欢赛龙舟，回来过节吧？我们老人和孩子都想你。”
“我过年回来看你们。”我推迟说。
三伏天，我突然接到哥哥的电话，说我娘病得重，让我火速回家。有生以来，我头一次坐飞机。我风风火火闯进家门，娘正抱着柴草看着我，我不解地望着神采奕奕的娘，娘笑着说：“湖生啊，娘没病，有你媳妇侍候着，身子骨硬朗着呢。娘让你哥哄你回来，是想劝劝你，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把媳妇带回云南，复婚吧！”
这一下我才知道，原来明秋月去了我老家，以实际行动在老人面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得到了我家人，特别是我娘的赞许。
明秋月捧着早就写好的保证书，走到我面前。我真不敢相信，她能低声下气与哥组成统一战线，与娘化干戈为玉帛。
“湖生！”明秋月第一次叫我的小名，“湖生，过几天就是农历七夕，我们在这天复婚吧！”我对她说：“你先回去，回到你父母和孩子身边，他们更需要你。”
明秋月哭了，我娘对她说：“心急吃不得热汤圆，你别急。”
我哥和明秋月送我到车站。火车启动了，明秋月追着火车跑了一里多路。我回到工地，工友们说，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在等我，她来了几天了。我见到这个女人时，冰冻的心受到极大的震荡。许静！我在部队时，我们称她为“云贵第一美人”，后来，她嫁给了安居乐。她的到来，我忽然想到一定是安居乐出事了。
“对不起，”她说，“安居乐要我来找你。我先慎重向你表示道歉，我们对不住你！”
“……”
“早几年安居乐被卷进一个跨国贩毒团伙，他罪恶滔天，难逃一死。他自觉有生之日不多，临刑前，想见你一面，当面向你忏悔！”
“……”
“我求你原谅明秋月，原谅安居乐。安居乐与你是生死之交，他死到临头了，求你见他一面，这是他活在世上最后的心愿啊！”
我不知道，面对这样一个女人，还能说什么？
许静失魂落魄走了之后，岳父打电话给我说：“你在外面打工也不容易，辛苦赚点钱，还让女人骗光了，要是不嫌弃，我和月月她妈还有一点积蓄，你就拿着做点生意，总比在外风风雨雨的要强！”
我婉转地谢绝了他的好意，让他把电话给西西，西西说：“我想死你了，我好想听听你的声音，我好想见到你！”
“西西，我也是。”我说，“过两天我就回来，你到许静阿姨家等我。”
“不！我不！”西西说，“我不去她家。”
“不！听话，你一定要去！我们在那见面。”
七
在金钱面前总会有人失去方向。安居乐就是这样的人。现在，可悲的现实已经摆在他面前了。他拉起一批“马仔”，支撑着一个庞大的毒贩网络，几年时间，毒品为他筑起了财富大厦，也为他打开了通往地狱的不归之门。
我想在他孤独地离开人世之前，让西西见他一面，他毕竟过去曾经是一条汉子，他毕竟是西西的亲生父亲，虽然直到现在他还不认。
安居乐见到西西，脸上显出伤痛和慰藉，他向西西渴望地伸出手：“西西，我的女儿！”
西西嘴唇动了动，哭着跑了出去。安居乐的脸扭曲了，那欲哭无泪的痛苦，像撕心裂肺。他哭着说：“西西是我安居乐惟一留下的一滴血，自从那次喝酒摔伤之后，我就成了废人。”
我什么也没说，他止住哭说：“我真想能静静地和你坐一会儿！”
他知道再过三天，他40岁的生命就要彻底终止。
安居乐心底的良知在最后时刻猛醒，他双膝并拢直直地跪下：“谢谢你带西西来送我。”
短短的十分钟，我像经历了人生中一个最艰辛而漫长的过程。
我带着对生命的思考，走出那发出沉重响声的铁门，死一样回到工地。
在全市禁毒誓师大会举行当天，没有倒在战场的安居乐，死在了法警的枪弹下，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2005年暑假，我刚转了新工地，东东和西西在外公的授意下，来到我的工地。东东对自己的高考成绩只字不提，他一个劲地说要跟我在工地打工，西西也说不读书了，要进她妈妈打过工的电子厂上班。我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我跟他们回家。
不久，花容不再的“第一美人”许静，和明秋月一起来充当说客。一是说服我与明秋月复婚；二是让我说服明秋月，把西西给她。
我趁机让她们把两个孩子拖回去读书，别的事情以后好说。
我抚摸着东东的头说：“儿子啊，爸爸拖累了你，别怪爸爸。回到课堂上去，一定要用心读书。”
东东答应我回去复读，明年再考大学。西西却说什么也不走，她说：“你不要我妈，我就要守在你身边，我不许别的女人乘虚而入。”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参进来。”
“我已经长大了！”
许静欲言又止，含着眼泪侧过脸去，一手拉东东，一手拉明秋月，回去了。西西却留在我身边。
这一天，明秋月来电话说：“东东身在课堂，心在外，为了他的学习，你回来吧！”
“那就让他当兵去吧！”
“湖生，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样做你才回到我身边？”
第二天，老李来电话说，东东的“应征入伍通知书”今天就发。我听了，心里别是一番滋味，说不出是期待，是牵挂，还是苦闷。放下电话，我捧起西西日渐消瘦的脸说：“女儿，只要我和你在一起，你就好好读书，对吗？”
“爸爸！我们回家吧！”西西泣不成声，“我们虽然没有血缘，但我们有亲情，我们分不开啊！”
“回家？对！回家。”我双眼望着远处说，“你哥当兵了，我们不能让他在部队分心。”
“爸爸！”
“女儿！”
三天后，我办好了工地上的一切交接手续。又过三天，明秋月打电话给我：“东东就要去部队了，你回来送送他，总还可以吧？”
“妈，”西西把手机抢过去说，“我们恨死你了，我们不会回来的！”西西说完就挂机，我点着她的鼻尖说：“不要一悲一喜的。”
我打通明秋月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我把手机交给西西：“告诉她，我在二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等她，不见不散！”
“耶！爸爸，你好浪漫呀！”西西跳起来说，“我知道了，你是想，你们忘记过去，一切从头开始！耶！”
责 编：谢荔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