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指环 我用你的细枝拧出一个指环 再挂回到你树身上 有没有那样一枚指环 对一棵生长了500年 就要倒下的树说：请等等我
乌木指环，吐纳天地精华
人间雨露，为修成一棵树的正果
她长过了人的生命，长过一个王朝
长过所有短暂的事物。500年
一棵树可以修炼成精
成神，成仙
我想用泥巴涂满我的脸
泥做的皮肤，泥的脸色
泥的伦理。来回报你的黑
500年，一棵树会修炼出目光
会有血脉和呼吸
会有一颗心疼痛收缩。
时光机
在此之前，我打量过你，用深究的眼睛
我摩挲过你，用掌心和指纹
这是人们雕刻你的一部分
是流水线上某一环节。
站在参观的人们中间
你的无数碎屑从纹理上涌出来
有一点飘落到我身上。
我沾染上了你。这下
我们融为一体了
在内心里，我小声而满足地说
渺小而奔腾的语素!诗之精灵!
从躯壳中脱逸而出!
成为我生命里的一片微光
一粒纤尘。一颗沙。一条游丝。
一小块自然。绝无仅有的自然。
绝无仅有的大自然。
我在人间的血肉之躯反穿上你。
你的灵魂则是我苦难的罩杯。
车过白蕉园
旗杆旧了，那面旗帜还在
火车开走了，那些车站还在
镜子裂了，那些面容还在
爱人去了，那些爱情还在
夜晚来了，那些星星还在
青春老了，那些思想还在
纪念碑倾倒了，那些目光还在
手臂折断了，那些呼唤还在
人们散去了，你还在
献辞
从大涌到沙溪，卓旗山凸凹起伏
如女人的腰肢，如孩童的鼓点错落
有稻谷升到路面
有塘鱼跳到裤脚
一幅江山
挟着蔬菜的绿、甘蔗的甜
水果的缤纷。挟着那山，那水
凭窗而立，我坐成一个观光客
向东倚一条岐江
向西拥一条西江
在眼底徐徐展开。那山，那水
坐成一本书。为她
在一街的隆都话里舞起狮子
亲王来了
亲王要来了。那个在《新闻简报》
中经常出镜的亲王，我的祖国
是他避难的异乡
我们留在教室里，学习迎接
他的礼仪：敬礼，小臂
与大臂之间的锐角
两个陌生男人坐在讲台上
检查我们的眼睛和指甲
“有沙眼的，有手癣的
要从名单上划掉”
亲王要来了。我们被训练
再快乐一些!“看着我的手，笑!再
笑大一点!你们心里要想
做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里的孩子
多么幸福……”
亲王要来了。我们来到大街上
彩排，对着并不存在的亲王的车队
纵情欢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老师们隐身而去
一只只临时架好的喇叭
时时在发布指令
亲王要来了。公路上已经戒严
居民们不得外出。我们排演3天
开始忘记那本来的生活
混乱课堂上被抛来抛去的课本
尖叫和灰尘。衣服上的汗水
指甲深处的泥。憎恨这条
肮脏的街道。垃圾，乞丐
游荡的鸡鸭和小贩，厌恶自己的父母
他们晚饭时，那么大声地咀嚼
还有那些无所事事的闲人
那些人平时赤着双臂，蹲在马路边
说笑，吐痰，仿佛有一脸
要亵渎生活的表情
亲王不来了。第3天，我们重新
回到教室。亲王已经返回首都
为防止暗杀，国家为亲王
取消了这次计划
两个月以后，在工厂俱乐部
我们看包场电影。正片未开始之前
是《新闻简报》。第2条，是
亲王又一次被总理接见。那是他
一向的笑和步态，还有他身边的公主
莫尼克。高贵的莫尼克
那时闹哄哄的电影院还没完全静下来
那时贫穷还没有像血型浸透
我们的本质。他本来可以像在
银幕上那样，来到我们中间
接受我们的鲜花，给我们亲吻
但他没有来。一个政治属性中的一种
但生活对一个女孩泄露了另外的版本
她还可以是爱，亲善和尊严
那些未来的幸福
还没在那时来到
她已开始等待寻找
孩子们在电影院里喧哗打闹
而她沉默忍耐。在她12岁时
在命运尚没有展开的地方
采访笔记：最后一页
我还停留在对许多事物无知的
理解中。1993年PC机流行时
我是个生手。在展览馆路相邻的
小酒吧里，我独自一人完成一组
我满意的诗时，曾举着不存在的杯子
敬自己，以为写作的时代重新来临
我意识到人必须停留在生活盘根错节的
烦琐里。我越孤单，就越学会用孤单
照料自己。前一个夜晚没来得及
舒展的叶子，她的清水在我的心上跑动起来
悲哀和绝望，还没使我抽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