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汇率变动会影响到进出口产品（包括中间投入品）的价格，改变企业的出口竞争力和生产规模，进而影响企业对劳动力的需求，表现为就业创造和就业破坏两种效应。使用1998―2007年的微观企业面板数据和固定效应计量方法，并将实际有效汇率对就业的冲击分解为破坏效应和创造效应，分析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变动对我国就业的溢出效应。结果表明，对于出口企业，实际有效汇率上升（人民币升值）的就业创造和就业破坏效应同时存在，且影响系数大致相当，其总体就业情况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影响；但人民币升值对我国制造业的整体劳动力需求会产生显著的负面冲击，加重就业压力。因此，当前人民币不宜大幅过快升值。?
关键词：实际有效汇率；人民币升值；总就业流；就业创造；就业破坏；就业变动率；出口企业?
中图分类号：?F822.1；F279.2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131（2012）01-0021-08?
?The Influence of Real Effective Exchange?
Rate Change of Renminbi on Employment?
―Analysis Based on Chinese Manufacturing Firm?Level Data
TANG Mao?hu?
（School of Economics，Fudan University，Shanghai 200433，China)?
Abstract: Exchange rate fluctuations impact prices of export and import goods (including intermediate goods), change the competitiveness and production scale of exporting companies, further affect the demand for labors of exporting enterprises and have two effects such as employment creation and employment meltdown. Based on the panel data of micro enterprises from 1998 to 2007 and the fixed effect calculation model, this paper disintegrates the challenge of real effective exchange rate for employment into employment meltdown effect and employment creation effect and analyzes its spillover effect on China’s employment by real effective exchange rate change, the results show that, with regard to exporting enterprises, real effective exchange rate rise (Renminbi Appreciation) has the effect of both employment creation and employment meltdown and its influential coefficients are almost approximate, that total employment situation is not affected, however, Renminbi appreciation has significantly negative impact on total labor demand of domestic manufacturing industry and intensifies employment pressure. Therefore, it is not appropriate for CNY to be appreciated dramatically in the current period. ?
Key words: real effective exchange rate; Renminbi appreciation; gross employment flows; job creation; job destruction; employment change rate; export enterprise; ?
一、引言?
在全球经济受金融危机冲击而增长放缓的大背景下，一些西方国家把经济复苏寄希望于人民币的升值。从我国国内情况来看，面对内需不足和外需疲软的双重困境，就业压力越来越大，每年伴随经济结构调整而创造的就业岗位远远满足不了新增就业人口的需求。在讨论人民币升值与否的时候，不应该仅仅盯住汇率对国际收支的影响，更要将汇率对国内就业的影响考虑进来。因此，深入研究汇率与就业之间的关系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汤毛虎: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变动对就业的影响
针对实际有效汇率对就业是否存在外部性，国外学者进行了深入的探讨。Galindo（2007）和Nucci等（2010）的面板数据计量分析结果显示，实际有效汇率变动对于就业波动具有显著的影响，实际有效汇率贬值有助于就业率的提升。Klein等（2003）和Frenkel 等（2005）对实际有效汇率通过何种渠道影响就业进行了比较详细的研究。国内学者对实际有效汇率与就业间关系也进行了一些初步的探讨。?万解秋等?（2004）、Ping HUA （2007）以及许先普（2009）均通过实证研究发现，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升值会抑制就业的增长，降低制造业企业对劳动力的需求。连飞（2008）运用1983―2006年度经济数据分析认为，人民币升值在短期内会减少服务业就业人数，而在长期则会对服务业就业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姚大庆（2008）认为汇率变动对于就业的影响是不确定的，但考虑到我国的现实条件，汇率升值将不利于就业增长。沙文兵（2010）认为，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变动对就业波动仅有微弱的负面作用，并且二者存在长期的均衡关系。李晓峰等（2010）对汇率影响就业的传导机制进行了研究。?
但是，国内的这些研究，要么偏重于理论上的探讨而缺乏实证支撑，要么由于实证模型设定过于简单而难以捕捉真实信息。更为主要的是，已有文献所使用的数据都存在一个共同的缺陷，即缺乏坚实的微观基础，使得分析缺乏可信度。到目前为止，就作者所收集到的文献，尚未发现使用微观企业数据库对实际有效汇率与就业之间关系进行实证研究的文章。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变动究竟对企业的就业会产生什么影响，仍然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本文将考查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对我国制造业企业就业的影响和溢出效应，以期能解释实际有效汇率与就业之间关系的“中国特征”。?
汇率对就业的影响主要有如下两种效应：（1）就业破坏效应（job destruction）。本币升值会导致企业在国内生产的成本相比于在国外生产而言更加高昂，企业为了抵消这一不利影响，会削减在国内的产能，减少在国内提供的就业岗位。另外，本国货币升值以后，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国外企业在本国市场会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因为本币升值削减了国外竞争者的生产成本。所以，即便是完全不出口的企业，在面对来势汹汹的国外竞争者时，也会被动地削减产能与减少就业岗位。（2）就业创造效应（job creation）。对于那些严重依赖进口投入品的产业而言，本币升值带来的可能更多的是福祉。因为其进口原料成本确实是下降了，在技术以及其他一些因素不变的情况下，必然会带来这些企业就业流的增加。?
本文的创新之处在于，在区分就业创造和就业破坏的基础上，利用微观企业数据库，验证实际有效汇率波动对制造业企业就业的溢出效应。沿用Moser等（2010）的研究框架，从理论和实证两个纬度论证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对就业的溢出效应，使用微观企业数据库重点考查实际有效汇率对我国就业影响的方向和力度大小。全文结构如下：第一部分是引言和背景，第二部分通过经验观察实际有效汇率与就业之间的相关性，第三部分介绍本文的实证模型并对数据进行必要的说明，第四部分是实证结果与分析，结尾部分是本文的结论和政策建议。?
二、经验观察?
为了更好地反映一国出口商品的国际竞争力，我们通常将实际有效汇率作为考察对象。实际有效汇率是经过名义汇率调整的两国价格的相对比例，用公式表示为：e=E×
p?dp?f 。其中，e表示实际有效汇率，E表示间接标价法下的名义汇率，p?d,p?f 分别表示本国和国外价格水平。e上升代表实际有效汇率升值，意味着可贸易部门生产成本的上升，或者说本国国际竞争力下降。国际清算银行计算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的方法是采用一篮子货币，主要使用的是日元、美元、欧元、韩元、港币和新台币六个币种。如图1所示，中国的实际有效汇率在我们考查的样本区间内经历了一个比较大的波动。在2001年以前贬中有升，在2002年到2005年间有大幅贬值出现，而2005年汇改以后又不断升值。这一现象与目前国内学者的研究结论是一致的（李敏 等，2010）。?
即便是我们所选取的样本只包含了十年的数据，从以下的分析当中仍然能够看到我们所关心的变量（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制造业企业的就业流以及出口等）在样本期内变动还是相当大的。我们首先观察企业出口份额
企业出口份额用年度加总的企业实际出口交货值占实际工业总产值的相对比重来衡量。
与实际有效汇率水平值
实际有效汇率的数据来自于国际清算银行网站（https://www.省略）。其所提供的是季度数据，当在以后的处理中用到年度数据时，我们采用的方法是取四个季度的简单算术平均值。另外，为了比较方便，我们将原始数据缩小100倍。
之间的变动情况，如图2所示。这里采用的是间接标价法，实际有效汇率上升代表人民币升值，下降则代表贬值。从图中可以看出，二者之间始终维持着一种稳定的反向变动关系。这说明，我国出口企业受到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的影响是十分明显的。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升值，伴随而来的是国内企业出口交货值占工业总产值的相对比重的下降，而贬值则有助于这一比重的提高。既然我国出口企业很容易受到实际有效汇率波动的影响，那么进一步考察企业层面的就业状况与实际有效汇率波动之间的关系，就显得十分必要。
接下来，我们将全样本企业的年度总就业流进行分解，分别考察实际有效汇率与所有企业的年度总就业、出口企业年度总就业以及非出口企业年度总就业之间的变动关系
为了使图表显示起来更为清晰直观，我们将原始就业数据缩小10万倍。
。如图3所示。从图中可以看出，非出口企业的就业流状况相对比较平稳，在样本期内基本没有大的变化，与实际有效汇率之间也不存在明显的趋势关系。全样本企业的总就业流和出口企业的总就业流二者的波动趋势基本一致，均与实际有效汇率之间存在明显的反向变动规律。这从直观上告诉我们，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变动确实对国内企业（尤其是出口企业）的就业流产生了巨大影响。人民币升值，出口企业的总就业流下降，由此带动全样本企业总就业流的下降。
三、模型设定与数据说明?
对于被解释变量，我们定义就业变动率：emp_flow??it?=?Δ?emp??it?0.5emp?t+0.5emp??it-1?，其中i代表企业，t代表年份。分子中?Δ?emp??it?表示企业本期吸纳的就业数量与上期吸纳的就业数量之间的差额。如果某一企业某一年的?Δ?emp??it?大于0则称为就业创造（?job_creation），小于0则称为就业破坏（job_destruction?）。相应的，emp_flow??it?为正值则为就业创造率，为负值则为就业破坏率。在实际分析过程中，我们将变量均取正值。将就业变动率分解为就业创造率和就业破坏率以后，如果一个企业相比于上一年度的就业流是增加的，那么其相应的就业创造率为正值，而就业破坏率为0。如果一个企业相比于上一年度的就业流是减少的，那么就业创造率为0，而就业破坏率取正值。在分母中，emp?t表示当年企业吸纳的就业人数，为了抵消异常值的影响，我们将本年就业人数和上年数进行取值为0.5的加权处理。这里暗含的假定就是，无论是就业创造率还是就业破坏率，均是非季节性波动的。考虑到我国劳动市场基数巨大、结构复杂，这一假定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接下来，我们定义一个企业的开放度：
?openness??it?=12?t-1t-2?
export??it?revenue??it?。其中，export??it?表示企业的出口交货值，revenue??it?表示企业的工业总产值。加入滞后变量是为了消除国际贸易中的内生性问题。在企业开放度的基础上，我们将出口企业的竞争性定义为：competitive??it?=?Δ?rer?t×openness??it?。其中?Δ?rer?t为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的变动值。竞争性主要反映的是，出口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有多大，实际衡量的是以出口为权重进行加权以后实际有效汇率对于总就业流的影响。在后文的分析中，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的水平值和竞争性将是我们重点观察的两个变量。?
有了以上的定义，我们的基本回归模型就可以设定为：
其中i代表企业，t代表年份。emp_flow是模型的被解释变量，代表企业总就业流的变动情况，在实证分析中我们注意区分了就业创造率和就业破坏率；rer_level和competitive分别表示实际有效汇率的水平值和竞争性，为本文中两个最关键的解释变量；lag_creation和lag_destruction分别表示滞后一期的就业创造率和就业破坏率；X代表其他一系列控制变量我们控制的其他解释变量主要有：国内生产总值、企业的工业总产值和出口交货值、企业的人均资本量（反映企业资本替代劳动的能力）、企业的平均工资（反映企业生产成本的大小）、企业的规模（以从业人数衡量）、外资哑变量（若企业有外资份额，则赋值为1，否则为0）、出口哑变量（若企业有出口，则赋值为1，否则为0）、企业的性质和类型等。
；F代表固定效应，我们主要控制了地区（省级层面）、2位数行业以及年份固定效应；ε是随机误差项。?
我们所使用的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所提供的30万家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数据库，年限跨度为1998年到2007年。为了解决漏损问题，我们采用了平衡面板数据
平衡面板数据的优点在于它只包括存活企业。
，在样本观测期内始终存在的企业实际只有31 974家。?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基本的回归结果列示在表1中。首先，我们将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的水平值作为唯一的解释变量进入回归方程，如表1中模型（1）所示。可以看出实际有效汇率与总就业变动率之间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实际有效汇率的升值会加大总就业的波动，具体而言，人民币实际升值1个百分点，相应的总就业波动率大致为0.289个百分点。由于我国就业量基数过大，即便是0.289个百分点也会带来就业总量的巨大变化。相反，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的贬值则会降低总就业的波动。可见，实际有效汇率的调整会对制造业企业就业产生显著影响，升值会增加劳动市场就业的波动性，贬值则有助于保持劳动市场就业的稳定性。?
在模型（2）中，我们控制衡量出口企业竞争力的变量，并放入就业创造率和就业破坏率的一阶滞后项。从回归结果中可以看出，实际有效汇率的水平值变得不再显著，并且系数大大降低了；反映出口企业竞争力的变量与总就业变动率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实际有效汇率的波动，对于出口企业的就业流具有更大的影响，并且方向为负。这就是说，相对于贸易伙伴国而言，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的上升会降低出口企业总就业流的波动，并且这一效应随着企业出口份额的加大而放大。这说明，贸易部门对外开放程度的加深，对于总就业流的稳定增长是有积极的促进作用的。我们推测其原因可能在于实际有效汇率变动对外贸企业实际产生的主要是就业创造而非就业破坏。因为我国企业大部分做的出口加工贸易，多数企业很大程度上依赖进口原材料，升值对于这些企业而言带来的更多的是成本的降低与产能的扩大，进而是就业流的增加。?
接下来，我们控制年度、地区（省级层面）和2位数行业固定效应，并控制产出变动、销售额增值率、反映企业技术变化的人均资本量和反映企业生产成本的人均工资这几个外生变量，如表1中模型（3）所示。反映出口企业竞争力的因素变得不再显著，而实际有效汇率的水平值再次显著起来，新加入的几个外生变量同样也是异常显著的。这说明在控制了固定效应和其他一些外生变量以后，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对于出口企业总就业流的影响是中性的。可能的原因在于就业创造和就业破坏同时起作用而中和了出口企业的总就业流，这一点在后文的分析中将会得到进一步的验证。?
模型（4）在控制年度、地区（省级层面）和2位数行业固定效应的同时，也控制了其他一些变量，比如企业的类型、企业的隶属关系、是否有外资份额、是否出口以及企业规模大小等哑变量，回归结果与模型（3）基本没有太大差异。?
鉴于固定效应更能反映变量之间的本质关系，下面我们将全样本企业总就业流分解为就业创造率和就业破坏率，分别考察固定效应下，就业创造率和就业破坏率与实际有效汇率之间的关系。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
从表2中可以看出，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水平值的上升，将会同时增加就业创造率和就业破坏率，并且对于就业破坏率的影响系数远远大于就业创造率。这就是前面我们看到的，升值会大大增加全样本企业总就业变动率（主要是就业破坏率）的原因所在。再观察表中反映出口企业竞争力的变量，可以看出，实际有效汇率的上升会削减出口企业的就业创造率和提高就业破坏率，二者的影响系数基本是对等的。前文所述竞争力因素对于总就业变动率的影响不显著，原因可能就在于这种抵消关系的存在。
另外，综合表1和表2，我们发现，企业的规模、人均资本量、平均工资、工业总产值以及外资哑变量等，都会对全样本企业总就业流的波动产生显著的影响。将总就业变动率分解为就业创造率和就业破坏率以后，可以看出，企业人均资本量和平均工资的提高，会相应的提高就业破坏率而降低就业创造率。因为企业人均资本量的提高反映了企业资本替代劳动强度的提高，平均工资的提高则反映了企业生产成本的上升，这两大因素的变化均会降低企业吸纳劳动力的能力。企业工业总产值的增长会降低就业破坏率而提高就业创造率，这一点是符合事实逻辑的。如果企业有外资份额，则会显著降低就业破坏率而提高就业创造率，因为人民币升值对于这类企业是有利的。随着企业规模的扩大，企业的就业创造率是不断提高的，而就业破坏率是趋于下降的，也就是说小企业对劳动力的需求更易受到实际有效汇率的冲击。?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通过实证研究发现，人民币升值将会加大我国企业总就业流的波动，让实际有效汇率适当贬值或基本保持稳定，则有利于就业创造效应的发挥。人民币升值会同时加大就业创造率和就业破坏率的波动，并且对于就业破坏的影响远远大于对于就业创造的影响，这就是说，人民币升值对于我国制造业企业整体的就业吸纳能力是十分不利的。在控制了固定效应以后，企业的出口份额与实际有效汇率变动的交互项对于总就业流的影响是不显著的，也就是说，实际有效汇率对于出口企业就业的影响，并没有因为出口份额的多少而显著受到影响。进一步的分解发现，这一交互项对于就业创造和就业破坏的影响是对等的，从而抵消了宏观层面对于出口企业总就业流的影响。所以，人民币升值对于外向型企业的总体就业情况并没有产生实质性的影响。在出口企业内部，就业创造和就业破坏同时存在且影响系数大致相当，人民币升值仅仅是对于全样本企业产生了显著为负的影响。?
既然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升值会导致制造业总就业流的巨大波动，而且发生的更多的是就业破坏，那么从保证就业的角度来讲，让人民币实际贬值或者至少是短时期内不升值，应该是本文的主要政策结论。尽管在就业创造和就业破坏的共同作用下，实际有效汇率对于出口企业就业流并没有产生显著的整体效应，但这种在出口企业内部发生的劳动力配置的大幅变动，势必会对整个宏观经济的稳定性产生很大的冲击。另外本文还发现，调整产业结构，继续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抑制职工工资的过快增长，吸引外商直接投资以及鼓励企业兼并重组、做大做强等措施，都可以有效地促进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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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南北；校对：段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