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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名男生小丑 [小丑的故乡]

时间:2019-02-21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      我自噩梦中惊醒。   梦里无数响声如雷的怪兽张牙舞爪的扑向我,四周是黑沉沉一片的森林,根本无路可循。我还穿着晚上演出时那条有大口袋的牛仔背带裤和红白条纹的毛线袜,可是我根本跑不快,口袋里满载的糖果像七彩的小鱼,急不可耐地向外蹦跳,毛线袜子总是钩住地上的枯树枝和草叶。摔倒在地上时,我绝望地哭了,眼泪流过我画满了彩色颜料的脸,黏糊糊湿漉漉地滚下来。
  最后一刻,我哭着惊醒,发现身体下面是硬邦邦的木板床,床头放着很多很久没有洗的臭袜子。借着月光,我从一堆五颜六色的袜子里翻出了我的袜子,很多地方都开始脱出了小线头,袜子很大,我把脚伸进去,像伸进了一个未知的空旷的领域。身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睡在我右边的肥胖的中年男人是吝啬的团长,他此时满足地流着口水,梦境散发出浓浓的铜臭味。我曾经苦苦哀求想要一双鞋,可以系鞋带的真正的鞋,我见过的小男孩几乎都穿着这样一双棕色的发着光的鞋,他们看起来神气极了。
  “他们都要上学,所以才穿鞋,你穿袜子就可以了,听到了吗!”
  他扬扬手里细长的皮鞭,啪的一声打在地上,这声音脆得像要断掉,我一下爬到了桌子底下。刚来马戏团时,我时常哭,眼泪融掉脸上的色彩,是个一团模糊愁眉苦脸的小丑,那鞭子便如长了眼睛般狠狠地抽在背上,身上,腿上,红色的伤痕纵横交错像苏格兰的红格子,斜斜地从肩胛骨那儿穿过来。团长拿一把象牙的小梳子分开油腻的头发,恶狠狠地大声呵斥我:“不准哭,笑!”
  此后我开始学着笑,扯动嘴角弯成一个夸张的弧形,红色的颜料像血浆,厚厚的糊一层在嘴唇上。我笑到吃力的时候,细长的皮鞭宛如一条蛇,吐着信子游到身边,试图紧紧将我裹住,令我窒息。逐渐地,我开始笑得空洞又华丽。
  也只有在独处的时候,眼泪的味道才会复苏。
  
  二
  
  我悄悄下床,踮着脚从一排排紧挨着的木板床中穿过。我觉得自己的身子薄得像一张纸片儿,轻易就被撕扯掉。我是不敢弄出一丁点儿声音,他们一定会杀了我,团长的宠物蛇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缠过我了,它又有了新的玩伴,是新来的两个孩子。
  我看见过他们被打,我躲在帐篷的背后想好好睡个觉。那是个温暖的吹着微风的下午,云朵在天上一丝丝的融化,我默默祈祷可以梦到柔软的童年。刚闭上眼睛便听见了小孩子尖锐的叫声,断断续续的哭声仿佛一堆金属小棒互相乱敲。我悄悄探出脑袋偷看,团长与他的长鞭配合默契,像在跳一段气势汹汹的舞蹈,孩子们四处乱躲,可是有什么用呢,长鞭总能确切地扫到他们。
  后来,他们停止了哭泣,我猜想大概是累了,坐在灰尘扑扑的地上,阳光把他们寂寞的小影子无限拉长,瘦弱得像两根狗尾巴草,顶着圆圆的脑袋,手指像两截柔软的白色丝绸缠绕在一起。团长叼着硕大的雪茄烟,喷出一团污浊的灰色雾气,甩了甩鞭子,鼻子里哼哼几句,便腆着肚子走了。
  我多想靠近他们,拍干净他们灰扑扑小脸上的尘土,拿出煮好的热牛奶和烤成金黄色松软的面包,还有甜得发腻的覆盆子酱,可是这些食物我自己也从没有吃过。我还要教他们把名字绣在衣服的里面,用一种金色的细线,撩起衣角就可以看见,线头会牢牢扯住你所有的记忆。在这个马戏团里,失去了名字就丢掉了所有最好的回忆。他们都喊我小丑,我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了。有时候我怅然地掀起衣角细细寻找,我以为我会把名字绣在某处,但是没有,所有乱七八糟的线头缠缠绕绕,我看见的只是“小丑”的名字。
  一直到夕阳缩成一个小小的光点,马戏团开始了喧嚣,七彩的小灯闪烁,女孩儿们穿上毛茸茸的兔子装,长耳朵绑着大大的粉色蝴蝶结,站在门口嬉笑着揽客。男人们喜欢拍拍她们的屁股,女人们则抹一抹她们脸上桃色的胭脂,小孩子开心地抢着兔子姐姐手中的草莓软糖,各得其所。
  我在鼻子上套上红色的塑胶小球,躲在幕布后看团长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背影。他转身向着我的方向大声欢呼起来,“啊哈,欢迎我们最受欢迎的小淘气――小丑!”
  我的脊背一阵发凉,像猫一样弓起。今天表演的节目是要逗弄一只狮子,此刻它站在舞台中央的铁笼里,抖了抖长长的棕黄的毛,驯兽师头上那顶滑稽的帽子像个倒扣的漏斗。我骑着独轮车掀开幕布,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后用绳子绑着一块鲜美的猪排。观众席上的男人兴奋地满脸通红,女人们一手抱着小孩,一手遮掩着眼睛,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颗鸡蛋。
  我的腿好像已经不是我的,我只是希望,驯兽师今晚喂饱了这只在我屁股后面,跟着我绕圈跑的蠢狮子。
  幕布被掀开了一个小角,新来的男孩和女孩,悄悄地伸出脑袋望着舞台,他们应该是要表演下一个节目。那是一个魔术,孩子们在装饰华丽的箱子里蜷缩起自己小小的身体,魔术师便装模作样的拿匕首从箱子的侧面插进去。那些匕首不是道具,闪着寒冷的蓝光,魔术师试着削断了几根麻绳,以证明刀刃的锋利。这是最让人紧张又激昂的节目了,没人知道箱子里的孩子经受着怎样莫大的恐惧。从前一直表演这个节目的小男孩,他是我的好朋友,身体柔软得随时可以折叠起来,他对于自己的节目总是认真又细心,他喜欢表演。可是后来他发育了,一下子长高了,就在上一个巡回演出的城市,箱子对他来说已经太窄,他觉得小腿已经无法弯曲,手也不知往哪里放,他对团长说换一个大一些的箱子吧,却遭到了团长的一顿打骂。
  我骑在独轮车上想起我的朋友,柔软男孩,眼泪滚落下来。他在开场前笑着和我说,期待去下一个城市的表演,因为那是一个有大海和森林的城市。但是他在箱子里慌乱的扭成一团,那些匕首从四面八方涌来,刺穿了他无处搁置的青春的身体,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害怕惊扰了那些看他演出的人。魔术师继续得意地进行花哨的演出,直到黏稠的鲜血从缝隙里流出,滴到了地板上,胆小的魔术师吓得惊叫起来,团长才慌忙拉起幕布。
  那时我正在后台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的小丑脸很陌生,我听见了前台的骚乱声越来越近,看见有两个人抬着一口大箱子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出那是表演魔术用的。我有了不好的预感,那箱子上黄色和蓝色的图案已经被一团血迹模糊了,我跑过去用力打开盖子,看见那个男孩,我不知道名字的柔软男孩,他长长的身体很委屈地塞在箱子里,全身都涂满了暗红的血液,他像漂浮在一条红色的小河里,只露出白净的脸,长睫毛安静地垂着,嘴唇也白得像一只粉蝶,仿若睡过去一般。我站在那里动不了,直到团长赶过来用鞭子抽打我的背,责骂我打开了盖子。
  
  三
  
  没有人再提起男孩,他被秘密地掩埋在郊外的小林子里,我很想带一些花的种子去看他,可是我出不去,团长整日监禁着我们的行动,他斜睨着眼睛看我,鞭子在他的手里活泼地跳动着,像是知道我的想法一样。
  于是我每晚都会在噩梦中醒来。很小很小的时候,曾听说过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我很相信,我直觉这是妈妈告诉我的。对于她,我稀薄的印象中她总是生病躺在床上,她没有能力照顾我,家里穷得似乎也只有她躺的那张床。于是我在很小的时候被卖到了马戏团,忘记了自己从前的名字,也忘记了从前的家。
  每天晚上我都看一会儿星星,夜空很远,有时星星们很多,有时很少,但我总是感觉到柔软男孩的光芒,他一直都在陪伴着我。
  白天的时候,每个人都默默地排演着自己的节目,除了舞台上虚假的喧哗,我其实是一个安静的不喜欢说话的小丑。我的没有涂抹颜料的脸在镜子里是灰色的,和马戏团的帐篷一样的颜色,我常常觉得是因为在这里呆得太久,以至于渐渐地被吞没了,像是融进了帐篷变成了它的一个色块,甚至最后我也会忘了自己的存在。
  只要再等几年,我的红色小铁皮盒里应该就会被那些亮闪闪的硬币装满。我从贴身衣袋里拿出那只小盒子,它在手心里是滚烫的,像刚刚从胸腔中取出的心脏。这原本是个被丢弃的糖果盒,斑驳的表面还依稀可以看出黄色的菠萝和绿色的哈密瓜。
  我在一个角落发现它时,内心止不住的狂喜。红色的小方盒像一只红羽毛的小鸟,乖巧的栖息在那里。我一下捕捉了它,旋开盒盖,浓郁的芬芳甜味已经裹住了我的鼻子。我贪婪地沉浸在水果糖的甜香里,觉得一切都变得和梦一样轻盈,我还想象曾经拥有过这些梦的那个孩子,他得以把这些梦吞咽进身体里,我甚至有些嫉妒他的幸福。
  好在我拥有了他抛弃的梦的残骸,用来承载我即将而来的幸福。我把铁皮盒放在耳畔摇了摇,听那些硬币互相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像是为了自由而歌颂的乐章。连镜子里灰色的脸和马戏团灰色的帐篷,都变得明朗起来。要等攒到足够多的钱,我就会在某个夜晚偷偷地从帐篷里钻出去,带着我的小铁皮盒穿着我唯一的大毛线袜,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一个马戏团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对于未来生活的幻想,像蔷薇色的云托住了我逐渐下坠的身体一样,我轻盈地骑在独轮车上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每天晚上表演完后,我都躲在幕后看男孩和女孩的魔术。我讨厌这个虚伪的节目,魔术师穿着有金色五角星图案的蓝色斗篷,戴一顶高高的礼貌,拿着一根细长装饰了羽毛的棍子在空中胡乱画着圈。他总是让坐在观众席上的那些小孩子发出惊叹的呼声,其实什么也变不出来,他是马戏团里胆子最小的人,甚至看见老鼠都会吓得尖叫。但他有很多很多的钱,也经常装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他是团长的弟弟,是马戏团的副团长。
  我看见女孩儿,站在男孩的身后,她即将要爬进那口大木箱。她穿着粉色的紧身衣,勾勒出苗条细长的身形,卷发被发网兜住,脖子上还有一些小绒毛,鼻尖像一朵探出头的粉红花苞。此刻她离我这样近,连她呼吸时起伏的胸脯我都可以感觉到,我的脸一定微微红了,我绞在一起的双手有些无措。
  女孩,女孩。我在心里默念,我看见她的背影簌簌地抖了起来,显得那样无助,她躲在男孩的背后,双手已经慌乱的不知要放在哪里。魔术师显然处于他所制造的氛围里,他让男孩用匕首削断了一根根麻绳以表示刀刃的锋利,男孩动作迟缓,用眼角偷偷地看着女孩,女孩抖得更加厉害,木箱摆在舞台的正中央,像一个冷冰冰的棺材,她像一个即将走上断头台的人。我猜想他们是一对兄妹,因为都长着一张精致的小脸,眼睛像两颗紫葡萄似的大而圆。
  每次我都想冲出去带着女孩逃跑,可是我只是一个弱小的毫无力量的小丑,甚至我连自己怎样逃走都不知道,我只能一遍遍地看着女孩缓缓地走向木箱,单薄的背影一下便被木箱吞噬。
  
  四
  
  马戏团在每个城市会停留半个月,然后顺着火车轨道去往下一个城市。
  来之前就知道这是个依傍着大海的城市,还有令人心驰神往的茂密森林。这里的空气让我嗅到自由的味道,我像一尾离开了水很久的快要干掉的鱼,贪婪地呼吸着这扑面而来的潮湿的空气。
  女孩还在软垫上做着复杂的柔韧训练。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我翻出了破着洞的大毛衣,右边的袖子不知什么时候松了线,比左边的短了一大截,我用手指绕着那截弯弯曲曲垂下的线头,在一个角落里悄悄地注视着女孩。魔术师在一边悠然地端着盛满葡萄酒的高脚玻璃杯,他让男孩替他拿着所有的衣物和道具。
  魔术师甚至围上了棕色狐狸毛的围领。女孩的粉色紧身衣单薄犹如她新生的皮肤,她的手臂和两条细长的腿袒露在深色的软垫上,像几尾白色的小鱼,另人怜惜。
  有一阵风过来,裹着几片秋叶落下。魔术师皱着眉头对男孩说了什么,他又披上一件黑色的大斗篷,让男孩站在凳子上为斗篷系上蝴蝶结。这时女孩向后仰着,作出一个弯曲的拱形,像一个小写字母n。那阵风从她的腰下穿过,她的双腿还是直直地并在一起,丝毫没有动。我在远处的角落里看到女孩这样拼命,心里一阵酸楚,光着的胳膊和腿渐渐变成了浅紫色,犹如蝶翼一般薄,我都可以看见她身体里纵横的血管。
  魔术师终于耐不住寒冷的天气,他准备和团长一起去有壁炉的小酒馆好好地饱餐一顿。马戏团里,除了团长和魔术师,我们每日都只是吃些烤面包,用盐水煮的马铃薯和扁豆玉米汤。有时场场爆满,便会在吃饭时发现多了熏火腿肉和酒。只是我从不喝酒,肉也只是分到最小的一块,尽管如此我还是最喜欢这样的时光。坐在没有人注意的桌子一角,小声地喝着碗里的汤,看他们涨红了脸端着酒杯大声喧闹。兴奋之极便会大声唱着乡村歌谣,他们已然醉醺醺,舌头在口腔里像打结的麻绳,我听不清那首曲子的词,但知道是一个乡村歌手的代表作“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唱到高潮的时候,那些和我一样穿着灰扑扑旧衣服的人,都泪流满面地抱起酒瓶大口地灌着。
  我喝完汤,吃完面包和马铃薯,还有一小块肉。用衣袖擦一擦眼角,悄悄地离开饭桌。
  已是深夜了,这个城市的夜空特别美。我躺在地上望着星空,伸出手,星星在指缝间闪烁。看上去仿佛一下就可以握在手心,但其实星星们离我有亿万光年的距离,是遥不可及的。像我觉得随时都可以踏上旅途的自由,其实也离我那么远,也许一辈子都得不到了。
  我难过极了,小声哭了起来,这对于一个小丑是有些滑稽的,幸好所有的人都还在饮酒作乐。我哭了一会儿,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男孩和女孩正坐在我的面前。他们安静地抱着膝盖,像两个洋娃娃。
  你是想家了吗?女孩问我。她的眼睛在黑夜里也发着光,恍然间我以为是两颗星星嵌在了她的脸上。我呆愣地望着她的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叫赫伯,我妹妹叫黛西,你叫什么名字。男孩问我,他们果然是兄妹,两个人都生着一双灼灼发光的眼睛,宛若透明。
  我摇摇头,我说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现在人们都喊我小丑。
  黛西握住了我的手,她说你不要难过,当你有一天又回到故乡的时候,你就会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五
  
  我和赫伯、黛西渐渐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们来自北方的一个小城,那里的白天很短,常年被冰雪覆盖。赫伯告诉我他们的爸爸把他们卖给了马戏团,因为他是个自私的男人,只顾着每天到俱乐部喝酒,看穿着暴露的女孩儿们跳舞。
  那你们的妈妈呢?我问赫伯。
  妈妈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因为经常被爸爸打,于是跟着一个南方来的男人走了。妈妈很爱我和黛西,她快走的时候哭了好几天,可是她不能带我们走。
  我以为他们会恨自己的妈妈,抛弃了孩子去了温暖的南方。可是黛西摇摇头,我们很爱妈妈,我们想逃跑去南方找她,妈妈在的南方才是我们的家。
  此后的几天,我们都坐在一起吃饭,小声地讨论。因为我们都怀揣着一个大的计划,逃出马戏团。
  赫伯和黛西都没有一分钱,我从贴身衣袋里拿出红色小铁皮盒,打开盖子,他们的脸蛋因为惊喜放出异样的光彩。我们把盒子里的硬币数了又数,一共32枚,都是最小的币值,这些钱大概只够买一双最便宜的鞋子。可是赫伯和黛西却像看到了巨大的宝藏一样雀跃不已。
  你真是了不起的小丑。黛西认真地看着我说。
  不,我只是在马戏团里待的时间长一些而已。我垂下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怕自己一下跌进去,再无生还的可能。可是黛西始终让我迷恋,她的童稚声音,她握在一起的双手,她穿着的打满补丁的姜黄色绒布连衣裙。
  我知道我们能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只局限于从马戏团逃出前的这段时间,他们是要去南方的,他们会和爱他们的妈妈一起,在四季开满绚烂花朵的南方生活。而我只是一个小丑,没有妈妈,没有家也没有名字的小丑,我放纵自己,只在这一小段的时光里,绝望的欢畅。
  
  六
  
  马戏团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场演出后,团长和魔术师必定要去城里的最好的酒馆好好的畅饮一番,这已成了惯例。而那些演出的人,也会在晚饭时喝酒吃肉好好庆祝。
  我们便商定在这时逃出去,我和赫伯负责把看管这里的人灌醉,黛西在帐篷外拿着小包裹守着,等没有人注意我们的时候,便悄悄地向着南方跑,一直跑到太阳出来,跑到伸往南方的铁轨边。
  在平日我们会装作互相不熟悉的样子,擦身而过时连看都不会看对方一眼。可是我总忍不住去看作着柔韧训练的黛西。最后那天演出前她正在做倒立,魔术师在一边看着表,可是她转了转头,对上了我注视的眼睛。她显然没有料到我在看她,一下摇晃着身体摔在了软垫上。魔术师气哼哼地把怀表扔向躺着的黛西,我躲在角落使劲地咬着下嘴唇,我恨自己的贪婪。
  赫伯在一瞬间跑来探出身子,怀表砸到他的左耳,被金属划出一条血痕。鲜血滴在他抱着的魔术师的斗篷上,魔术师气恼极了,他恶狠狠地揪住赫伯的头发,说晚上最后一场演出后再找你们算账。
  魔术师走了,黛西抽泣着跑去看赫伯的耳朵,可是他推开黛西,笑笑说自己一点也不疼。然后他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的脸滚烫的快把脸上的油彩融化,小声对他们说对不起。
  可是他们一点也没有责怪我,黛西说全都怪她的失误。这让我的内心更加的难受,我说等我们逃出去后,我会给他们买去往南方的火车票。赫伯和黛西紧紧地抱着我,说小丑你和我们一起去南方吧,我们三个还是在一起。
  我摇摇头,我告诉他们我有别的地方要去,也许以后会去南方找他们。
  你一定是要回自己的故乡,这样就可以想起你原来的名字了。黛西还记着我没有名字的事情,她的眼神真挚善良。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一起等着晚上最后的演出。
  
  七
  
  今晚我们都格外卖力。
  我在独轮车上像是上了发条一般,做着平日里很少表演的花样动作,滑稽地逗弄着台下的男人、女人和小孩。一阵阵爆发的笑声似要把棚顶掀翻,我用眼角偷瞄到站在一边的团长,他得意的八字胡一上一下地抖动着。
  轮到魔术表演。黛西依旧穿着那件粉色的紧身衣,她在自己脖子上用红丝带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因为心里的秘密,脸颊上飞着两团红晕,十分动人。赫伯配合着魔术师,格外尽力的做着一些事前表演。这个聪明的男孩还表演了一个小魔术,从帽子里变出了一朵玫瑰花,献给了观众席前一位女士。全场的气氛都似一团浓烈的烟雾,化不开散不去。
  黛西在钻进箱子前做了几个后空翻,优美得像一条粉色丝带在空中旋转,掌声浪潮一般涌来。我看了看团长,他眯缝着眼睛不住地点头。魔术师拿起匕首缓缓地插进箱子里,一边的赫伯做着夸张的表演,所有的人,都像被绳子悬在空中一样紧张极了。
  今晚显然是一场最精彩的演出。团长兴奋地让人搬来了三箱的啤酒和大量的烤肉。他和魔术师照例去了城里,剩下的人们在帐篷里尽兴的喧闹。我和赫伯端着大大的玻璃杯对看管我们的人说了一堆谄媚恭维的话,他们一开始很不屑,一点酒也不愿意喝,只顾着吃肉。可是赫伯很聪明,他说自己在这里最崇拜的不是团长和魔术师,而是握有无限权力的你们。他还表演一些花哨的小戏法给他们看,终于打动了这些蠢笨的人,喝了无数杯的啤酒,最后一齐瘫倒在了长桌上。
  我和赫伯看了看还在喝酒吃肉喧哗的人们,正要悄悄地走向门口。喝醉的驯兽师突然歪歪倒倒地拉住赫伯,要他一起唱歌。赫伯冷静地让我先去找门口的黛西,怕她独自时间太长而害怕,他说一会儿就来找我们。
  我悄然地走出帐篷,可是外面一片黑寂,一个人也没有。我有些慌乱,可又不敢大喊黛西的名字。稀疏的星星悬在夜空上,月亮也遮掩住了面孔,今夜比平日暗了许多,好在还有从帐篷里透出的一点光亮。
  我只好慢慢移动,小声喊着黛西。这时我听见一阵????的声音,从帐篷后面传来。直觉告诉我,黛西在那里。我来不及疑惑,转而向着帐篷后面走去。
  我的脚先触到了一团黑影,低下头看,是喝醉的魔术师已经坐在那里睡着了。我抬起头,看到团长肥胖的身体跪趴在地上,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而黛西,正被他压在身下。
  帐篷里的一束光投在了黛西的脸上,她没有挣扎也没有痛苦的表情,而是出奇的平静。睁着一双大而圆的眼睛,像钉子般牢牢地钉在团长的脸上。团长伏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他的手其实已经从黛西的连衣裙圆领里滑了进去,可是被她骇人的眼光死死的困住了。
  我身体里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似喷泉一般就要爆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一个声音大喊道,杀掉团长。我奔过去用力把他推在地上,又把黛西从地上扶起,她看着我笑了,说,我知道你是会来救我的。
  我来不及和黛西说话,因为团长咆哮了一声,从地上爬起,紧握住手里长长的皮鞭向我跑来。我拉着黛西的手转头跑了起来,但我们根本跑不快,还险些绊在一起摔倒。于是我用手圈住黛西,用背去迎接团长的背。我和黛西一起跪在地上,她在我的怀里小声地说,谢谢你。
  所幸赫伯很快也过来找我们,他从后面袭击了团长,用石头打在他的脑袋上,连续敲击了四五下,直到团长软软地瘫了下去。
  趁现在赶快逃吧。赫伯说。我和黛西点点头,这时的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险境,此时反而都冷静了下来。我摸了摸怀里的红色铁皮盒,它还在那里,我已经都想好了。和他们分别后,我就沿着铁轨去往别的城市,在街边继续我的小丑表演,换取一些生活费,然后继续流浪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总有一天我要去南方的,去看看那温暖湿润的城市,去看我亲爱的黛西和赫伯。
  我们向前跑了大约一分钟,这一分钟里我把自己一生几十年都想完了。我以为真的会这样,可是我们都忘记了和团长在一起的魔术师。
  在黛西的尖叫声中,我向前倒了下去。魔术师并没有睡着,他只是偷偷地看着我们,并伺机寻找下手的机会。现在他在我的背上狠狠地戳了两刀,这是表演魔术时的匕首,也是曾经杀死了我好朋友的匕首。胆小的魔术师握着刀,他的腿还在颤抖,但他还是对呆立一边的赫伯、黛西恶狠狠地喊道,你们别想跑掉,现在我就是马戏团的团长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抱住了魔术师的腿,又伸手掏出红色铁皮盒扔给一边的赫伯,大声对他们说,跑啊,一定要去南方。现在铁皮盒上被我的血浸染,一定红得更加美丽,并且这红像一块痔永远也不会褪去了。
  赫伯捡起盒子,他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就拉起黛西向着南方跑去。魔术师使劲地踹着我,可是此刻我觉得我拥有无穷的力量,怎么也用不完。身体上的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液,但一点也不疼。
  我最后看到的是黛西跟在赫伯身后,回头一直望着我的眼睛。我还记得她说:“你不要难过,当你有一天又回到故乡的时候,你就会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此时我已经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了。
  我的故乡,在黛西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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