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啊，我给你…… 给你，我的祖国!给你我的十八岁十九岁 给你我尚未承受重负的肩膀，给你 我刚踏上征程，刚开始长途跋涉的双腿
给你我刚展开的四肢。刚发出脆响的骨骼
给你，给你!我胸膛里奔流的热血――
你听它们在奔腾，正抵达生命的沸点
给你，我的祖国!给你一棵刚进入采伐期的
红松，给你这棵红松那最粗壮最挺拔的
躯干部分；给你一树在清明前的雨水中绽开的
春茶，给你这树春茶那最嫩绿纯粹的
芽尖部分；给你一颗把季节映得通红的果实
给你这颗果实那最甜蜜，最甘醇的部分
我的祖国啊!我还要给你我那腾空的胸膛
我海洋般起伏的肺叶，我像擂鼓般
夯土般跳动的心脏，直至给你我的呐喊
我的歌哭，我的向往、憧憬和梦境――
那儿宽可蹬马呵，干净得没有一粒尘埃
正好可以用来盛装你的信仰、意志和思想
给你，给你，我把这些都给你啊
我的祖国!我要给你随便敲击哪个部位
都能发出回响的躯体，给你这副躯体
一生中，最坚韧最顽强，最富有冲击力
又最美的部分，然后我要对你说――
我准备好了，我十八十九岁的年龄
是你手里的一道闪电，等你呼之欲出
2007.10.22.北京平安里
热爱这支枪
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道堑壕
一座环形高地
一个随身携带和移动的堡垒
一个士兵有一千种理由
热爱这支枪，就像一个婴儿
有一千种理由，咿咿呀呀
热爱他每天含着的奶嘴
或者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恋人
想象成继承你骨血和
天性的孩子，每天搂着它
抱着它，枕着它入眠
与它形影不离，相亲相爱
枪都是有灵性的。用过枪的人
或与枪打交道的人
都这么说，而且在说这话时
脸上都浮现出对枪的
迷恋、偏爱和敬畏
因此你必须不断地擦拭它
摩挲它，用你手中和怀里的体温
像湿润一块玉那样
悉心地抚摸它，温润它，
如果有可能，还可以把它含在
嘴里，让它和你一道
思想和呼吸
一道潜入意志的岩层
而那时它便会对你开口说话
对你吐出它深藏的奥秘
你摸得出一支枪的心跳吗?
听得见它偶尔的咳嗽
它在失意的时候
或落寞的时候，对着无边的寂静
独自低语和呻吟吗?
一支枪交到你手里
你如果不像孩子般地抱紧它
呵护它，与它患难与共
肌肤相亲，当危险来临的时候
当你四面楚歌的时候
它凭什么伸出钢铁的手臂
死死抱紧你?凭什么像条猎犬
那样，呼的一声蹿出去
帮助你怒吼，厮咬
在血泊中展开绝地反击?
我至今还记得我用过的那支枪
记得它是：中国制造
五六式，仿苏AK-47
单兵装备五个弹夹
150发子弹，既可单射和连射
也可慢射和速射
枪号：19541205307406
而我记住这支枪，是因为它在陪伴
我的那些日子里
我用它陪伴着我的祖国
岁岁平安，从未用它杀过人
2009.6.19北京平安里
闲暇时数数子弹
最优美的身子与最狂野的心脏
结合在一起
这就是竖在我面前的子弹
我在看着这些子弹，数着这些子弹
把配发给我的那个弹夹里的
十粒子弹。弹头朝上
一粒粒竖起来，像队伍般排列起来
认真地数，仔细又反复地数
我想每一粒子弹其实都是
一只鸟，一生仅能
呜叫一次，飞翔一次
在还没有鸣叫和飞翔的时候
我要数清它们，就像数清我的手指
就像一次进攻发起之前，我必须
数清楚我面前的十个士兵
他们可都是好样的啊
年少气盛，也像一排子弹在蓝天下
竖着，怒放金灿灿的光芒
而知道走进战争的人，有如
走入战争中的子弹，当他们呼啸而去
这时你的手指就断了，这时
如果拾起一枚蹦出的弹壳
你将看见它在滴血，在呜咽
闲暇时数数子弹，而且要认真地
数，仔细又反复地数
这是我在当兵时形成的习惯
我乐此不疲的一种嗜好
是这样的!我不认为这是一种游戏
一道简单的算术练习
就像我不认为谁都能数清子弹
谁都能掂出一粒子弹的
重量、质量，和它的杀伤力
啊，子弹的造型实在太优美了
你只有把它压进枪膛
听见砰的一声，又噗的一声
你才知道战争它到底有多丑恶
2008.1.22.北京南沙滩
履带碾过原野
四周都是铁。四周都是我们的眼睛
和耳朵，我们嗅觉灵敏的鼻子
和神经；那么驰向山岳吧，驰向海峡吧
履带碾过去的力量是不可阻挡的
你看，你看，那么美的一座移动的
碉堡，那么美又那么符合
力学原理的驱动轮、传动轮和齿轮
把搏斗和厮杀提高至一种艺术
而当战车发出咆哮，当大地传来一阵阵
震颤，当对决从争夺小数点后的
第三或第四个数字开始
对不起，晕眩和呕吐也同时到来了
我想问你骑过虎吗?现在让你骑上
这匹战车，让你在剧烈晕眩和
呕吐中，被四周的铁一再摇晃和撞击
你这时就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了
这没有办法!现在你唯一的办法
就是把胆汁呕吐出来，把在你眼前纷纷
飞速旋转的星星，一颗，一颗
钉回原处，让自己也变成一只虎
我知道藏在你我的心里，藏在你我
血液中的，是一只鲁莽的虎
亡命的虎，它厮咬过
钢铁，让我们的旗帜溅着太多的血
现在终于可以把脚，从昨日的泥泞中
衰草中，从渐渐冷却的灰烬中
拔出来了!现在我们要钻进钢铁的内部
碾过原野，在大地上掀起一场风暴
是啊!一种伟大的旋转和加速就这样
开始了。一种时代的铁
开始在我们血液中碾压和喧哗
而我们将以钢铁再生，如虎添翼!
2009.6.23.北京平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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