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作文大全 > 写人的作文 > 正文

[诗十七首]北岛的诗赏析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中断者之泪   车厢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好像一大片    衰老的芦苇,   贴向他孩子的小脸,   突然,那郁积太久的中断者之泪,
  从他的水泥眼里流下。
  一缕祭祀般的残阳,
  从牛背上滑下,
  铺在一条大河之上。
   灰暗的草
  灰暗的枯草好像有一种神韵。
  一个人站在那里,
  花了很长时间,
  才跪下。
  他也老了。
  这是他1957年死去的父亲的坟。
  他静悄悄地跪在那里,
  闻到了松针味。
  从小他就喜欢松针的腐烂味。
  他长久地跪着,
  不愿起来。
  希望自己同这些腐烂的气息融为一体。
  枯草摇晃着,
  不言不语。
  他没有能力说出自己的苦难,
  这是他真正的苦难。
   牺牲者
  很多年前,
  她就觉得,
  死去的丈夫还在一种很浓的骨灰的氛围里,
  耕着一块地。
  
  她曾经被一阵神秘的晚风,
  吹开了心眼,
  看见自己的丈夫是一只梅花鹿,
  中了一枚毒箭。
  
  那射他的人早在多年前死去,
  但他仍然在那里,
  耕着一块地,
  在一种很浓的骨灰的氛围里。
  
  有一天,
  牛眼前飞来两只鸟,
  忽上忽下,
  好像要把他们带走。
  
  很多年以后,
  她依然觉得,
  死去的丈夫还在那种很浓的骨灰的氛围里,
  是一只中了毒箭的梅花鹿。
   田间小路
  小时侯,我喜欢在铁轨上走,
  铁轨对于我总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
  过了很久,
  大约在我三十岁的时候,
  我体内掩埋了很多年的中国人,
  开始醒来。
  我喜欢在雨天里,
  在弄堂的青石板上漫步,
  墙头的枯草无限温馨,
  一条田间小路向我呼喊,
  它通向一片芦苇荡,
  那是我祖坟的所在地,
  曾祖,祖父,祖母,埋在那里。
  大舅,小舅,饿死时,一个三十二岁,一个八岁,
  埋在那里。
  父亲埋在那里。
  一个逃亡的地主,
  深夜里赶回家来,
  因为舍不得苦苦挣来的田地,
  埋在那里。
  死人在那里埋得越多,
  芦苇也就越柔顺,
  死人埋得越多,
  芦苇低垂向落日的曲线,
  也就越好看……
   一个死孩子
  当我从河边的柳树学不会软弱的时候,
  我就死了,
  你并不知道。
  
  我是口死井,
  不通江河,
  在一个大的母亲的怀里。
  
  我忘了回去,
  学不会回去,
  也无人教我回去。
  
  夜夜出现的月亮,
  如一根仙草,
  我哽咽落泪也无用。
   一头羊
  我绕着圈子,
  我绕了许多圈,
  想要解开自己。
  拴我的绳子越来越短了,
  我无法挣开了,
  竭尽我的力气,
  去撞击拴住我的旧马达。
  我用角拼命撞,
  也无济于事。
  那就用舌头舔吧,
  舔它浑身的锈,
  舔它角落里的脏,
  也无济于事。
  这时,
  拴我的绳子已经全都缠在我身上,
  我无法再解开自己,
  只好跪下来,
  望着这一条清水河,
  风从南方吹来,
  清水河就向北方波动;
  风从北方吹来,
  清水河就向南方波动。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天完全黑了,
  烧荒的火,
  也渐冷了。
  没有救我的人,
  我也无法救自己。
   妈妈两首
   1
  妈妈早上喝粥时看见我的白胡子就发笑,
  她大笑着,
  恨不能揪着我的白胡子荡秋千,
  这样她就又回到了欢乐的少女光景……
   2
  夜里,
  我被妈妈的梦吵醒。
  她再次梦见自己从前上班扛煤炭的三铁厂。
  夜色里妈妈的眼睛就像一汪清泉里新生的蝌蚪
   一样晶莹透亮。
  我把妈妈像婴儿一样包在被窝里,安慰她睡去。
   1975年记忆
  75年的时候我们家用松针烧饭,
  用酱油泡饭吃。
  山下有荷花塘,
  山上一下雨就有蘑菇。
  那时的冬天才叫冷,是真的冬天,
  可以滑冰去上学。
  那时的夏天还用扇子,
  父亲给我摇着,
  在一张祖母留下的凉床上。
  那时没有时间,
  只有地久天长。
   敦伦堂
  这些年你最爱的就是灰烬了,
  你要把敦伦堂的灰从山顶背回家,
  供奉于桌。
  
  供奉久了,
  你的脸
  有一层温润如玉的表情。
  
  供奉久了,
  灰烬
  会出现花边。
  
  你必须长久地供奉空白,
  以后,
  才能得到空白的馈赠。
   爱莲堂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沿着一条山路,
  蹒跚而上,
  在此地跪伏。
  我再不指望你会好起来了,
  你成年累月地哽在我的咽喉,
  水远山长,
  就是这样被祭祀的。
  畜生啊,
  你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了,
  你从不下跪。
   诚源楼
  我连一缕余辉的继承者也做不成了,
  你片瓦无存,
  我又丢失了音调。
  没有音调,我就没有语言。
  我沉默了,
  如荒草。
  我心里还有少许的空地,
  回应树上的寒雀,
  我与它相视苦笑。
   册页四帧
   1
  我是一名书生,
  我的笔被夺走了。
   2
  我仰起脖子吃槐树叶,
  我的犄角有五百多年了,
  上面挂着一朵年轻的花。
   3
  我嘴里咬着一柄剑。
  我踏住他的后背,
  又紧抓他的头发,
  这个离开了长河,这个千年难遇的罪人。
   4
  我跪在一座大山的阴影里哀悼一柄锄头的死亡,
  我女鬼一样的头发拖到脚后跟。
   不是这样的
  有人在河堤上放羊,
  我们觉得很有田园味。
  但是船老大的女人
  对我讲:“这个人是孙老师,
  从前在村子里教语文,
  后来跟他的学生发生关系,
  学生的父母把他告去坐了牢。”
  听完船老大女人这些话,
  我们看见孙老师连个农民也不是了,
  他虽然挽着裤腿,戴个草帽,
  我们觉得孙老师很有禽兽味。
  船开得很快,在清水河上,
  我们觉得这条河很美,但是船老大的女人又说:
  “这一条河每到黄昏的时候都被染红了,
  因为在河边有一位杀猪匠。”
  这时我们看见很多房子,一排排,矮矮的,
  我们就觉得河水里有许多猪血,
  我们很害怕。
  这就像春天时我们觉得放蜂人很神秘,
  其实放蜂人不过是个啃馒头的穷苦人,
  他的老婆也像是鼻涕做的,是个女傻子,
  那些木箱子,就像婴儿的棺材,锁着蜜蜂,
  也就是我们在油菜花地里看到的觉得很美的蜂箱。
   无论我走到哪里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可以见到趾高气扬的女人,
  和站在一边陪衬式的男人。
  陪衬式的男人
  跟到哪里心里都发毛,
  好像哪里还没有做对,
  还有什么问题。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可以见到生闷气的男人和女人。
  船老大正坐在船头生船尾他女人的气,
  船老大健壮如牛,
  却如女人,
  而他的女人却如男人。
  
  有时看不见船老大,
  只能看见他的女人,
  穿着一件红衣服,对着儿子喊:
  “骂,骂你爷爷,
  骂,骂呀。”
  
  而她自己的父亲从前也是扶犁的,
  当犁铧切断蚯蚓,
  曾引起过她的心痛。
  
  可是现在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可以见
   到想爱又爱不成的人,
  和只好叹气的人。
  
  有家,
  等于无家的人。
   一直在流啊……
  家乡的河流好像一个孝儿子,
  一直在流啊。
  
  他偷偷地割下自己的肝,
  端给床上濒临灭亡的母亲。
  
  不知经过多少年,
  这样的行为被罚跪、揪头发。
  
  孝儿子混混浊浊活了几十年,
  现在还不知道怎样流进母亲的心田。
   萱草
  蛤蟆的一只眼瞎了,
  另一只眼上有一层翳。
  萱草晶亮透明,
  反复梦见蛤蟆。
  蛤蟆流泪了,
  因为萱草死死缠住它,不放。
   母羊和母牛
   1
  有一年,
  在山坡上,
  我的心融化了,
  在我的手掌上,
  在我捏碎的一粒粒羊粪里。
  那原来是田埂上的青草,
  路边的青草。
  我听见
  自行车后架上
  倒挂着的母羊的叫声,
  就像一个小女孩
  在喊:
  “妈妈、妈妈……”
  我的心融化了,
  在空气里,
  在人世上。
   2
  小时候,
  乡村土墙上晒干的牛粪,
  在火塘里燃烧着,
  映红了母亲的脸。
  我的心融化了,
  那原来是田埂上的青草,
  路边的青草。
  现在我看见天上乌云翻滚,
  暴雨倾注,
  十头衰老的母牛过江,
  犄角被麻绳
  拴在车厢上。
  它们的眼睛,
  恭顺地望着雨水,
  就像墙角边发青的土豆。
  江水浩瀚、浑浊
  冲向船帮,
  在它们一动不动的眼前
  溅起浪花。
  快了,
  呵,快到岸了,
  那憨厚的十头母牛的眼睛,
  那望着江水翻滚的
  十头母牛的眼睛会去哪里?
  我的心融化了,
  在空气里,
  在人世上。
   责任编校 王小王

标签:诗十七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