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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普希金(节选)_普希金诗歌节选

时间:2019-02-21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茨维塔耶娃?玛琳娜?伊万诺夫娜(1892―1941),俄罗斯著名的诗人、小说家、剧作家。茨维塔耶娃的诗以生命和死亡、爱情和艺术、时代和祖国等大事为主题,被誉为不朽的、纪念碑式的诗篇,在20世纪世界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被认为是20世纪俄罗斯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关于普希金我最先得知的便是他是被人打死的。然后我才知道,普希金是一位诗人,而丹特士是位法国人。丹特士仇视着普希金,因为他自己不会写诗,于是向普希金挑起决斗,也就是把他骗到雪地里,然后朝他肚子开枪。于是,在我只有三岁时就牢牢记住,诗人有肚子,于是回忆起我见过的所有诗人,我对诗人的肚子,对这些常常吃不饱饭的肚子,对使普希金送了命的肚子的操心程度丝毫不逊于我对诗人心灵的关注。普希金的决斗使我心中萌发了犹如护士一般的心态。确切地说,“肚子”这个词对我有一种神圣感,即使是最常见的“肚子疼”也会让我神经高度紧张,同情万分,没有丝毫的幽默感,这一枪着实打伤了我们所有人的肚子。
  关于冈察洛娃 ,当时没有人提起过。因此我是长大以后才知道她的。这么多年过来了,我非常感激母亲对这事的沉默。小市民的悲剧竟然也具有了神话的色彩。的确,从实质上讲,这场决斗中并没有第三者。只有两个人:任何人和一个人。也就是说,是普希金抒情诗中的永恒的人物:诗人与俗子。这一次俗子披上了近卫重骑兵的军装打死了诗人。而冈察洛娃则和尼古拉一世一样,是随处可见的那一类人。
  普希金是我知道的第一个诗人,我的第一个诗人被杀害了。
  从那以后,对,就是自从我在纳乌莫夫那幅画上目睹了普希金被人杀害以后,我的幼年、童年和少年时代便每时每刻在不停地被伤害。我把世界划分成诗人和众人两大部分,并且倾心于诗人一边,把诗人作为我保护的对象,使他不被众人所伤害。
  普希金纪念像是我们散步的必到之处,是我们散步的起点和终点:从普希金纪念像出发,又回到普希金纪念像。普希金纪念像还是我们赛跑的终点:看谁最先能跑到普希金纪念像跟前。只有阿霞(茨维塔耶娃的妹妹)的保姆有时会简略地说:“让我们去普希金那里坐一会儿。”而我总是一本正经地要纠正一遍:“不是去普希金那里,是去普希金纪念像那里。”
  普希金纪念像还使我头一回分辨了黑和白两种颜色:黑的是多么黑呀!白的又是多么白呀!――因为黑色的是巨人,而白色的却是可笑的小玩意儿,同时我必须立即做出选择,于是我便永远地选择了黑色的巨人,而不是白色的小玩意儿,是黑的色彩;而不是白的色彩,黑色的沉思,黑色的命运,黑色的生活。
  普希金的纪念像也使我第一次识了数:究竟要把多少这样的小玩意儿一个个摞起来才能和普希金纪念像一样高。无论过去还是今天,答案都是一样的:“无论摞起多少个也不成……”但我还是自豪而谦逊地补充一句:“不过假如把一百个我摞起来,也许可以比试高低……”
  普希金纪念像使我对黑色有一种近似疯狂的热爱。这种对黑色的迷恋伴随我的一生,直到今天我也会因为那些偶然闯入我眼睛的黑色的东西而感到愉快,譬如,在电车车厢里或者在其他什么地方,只要我身边有黑色的东西,我心里就特别高兴。在我身上同时并存着白色的平凡和黑色的神圣。在每一位黑人身上,我都能体会出对普希金的爱,都能认出普希金的模样――我那启蒙前的童年时代的,也是整个俄罗斯的黑色普希金纪念像。
  ……我喜爱他,是因为无论我们是离他而去,还是迎面而来,他总是站立不动。无论是大雪纷飞还是落叶飘零,无论是朝霞初升还是碧空如洗,抑或是冬天那奶白色的昏暗的天空,他都纹丝不动地站着。
  普希金纪念像使我第一次领略了什么叫做不可侵犯,什么叫做不容置疑。
  在普希金纪念像下长大的孩子们不会认为白种人更优越,我就明显地更喜欢黑人。普希金纪念像具有超前于事件的本性――他是反对种族主义,争取各色人种平等的纪念像,是希望各色人种都出天才的纪念像。普希金纪念像是黑人的血液流入白人血液里的纪念像,是血统混合的纪念像,犹如河流的汇合,是最不可能融合的不同民族精神相融合的纪念像。普希金纪念像是种族主义理论卑劣性与僵死性的鲜活的见证,是它的反面的鲜活见证。普希金是推翻这个理论的事实。种族主义在它产生之前就被刚出世的普希金推翻了。不,甚至更早一些――在彼得大帝的黑奴的儿子奥西普?阿伯拉莫维奇?汉尼拔同玛利亚?阿列克纳耶夫娜?普希金娜举行婚礼的那一天。不,还要早一些――在彼得大帝第一次用深远的、明晰的、愉快而又可怕的目光打量那位阿比西尼亚小男孩易卜拉欣的某个至今仍不为人知的时刻。这一瞥决定了普希金的诞生。因此,那些在彼得堡青铜骑士的鹰炮筒下长大的孩子们也是在纪念像下长大的,也是反对种族主义,拥护天才的。
  ……
  我的第一个普希金是《茨冈人》。阿乐哥、真妃儿,还有老头――这些名字我从未听到过。我从没见过活的茨冈人,但是却有一回听到过关于茨冈女人的故事,那是我的奶奶,她特别喜欢金子。当她知道别人送给她的耳环不是纯金的而是镀金的时候,她竟然把耳环从耳朵上连肉扯了下来,在镶木地板上踩踏。
  爱情对我来说还是一个全新的词。当胸中感到炽热,当心窝窝里有股热流却又不对任何人诉说时――爱情就降临了。我的心里从来都是热乎乎的,但我却不知道这就是爱情。我以为大家都是这样,从来都是这样。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只有茨冈人才是这样。阿乐哥爱上了真妃儿。
  而我却爱上了《茨冈人》:我爱上了阿乐哥,爱上了真妃儿,还爱上了那个玛丽乌拉,爱上了那个茨冈人、那只小熊、那座坟墓以及讲述这一切的奇特语言。但是我却不能对小孩子们说,因为我根本瞧不起他们。而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一切都是我的秘密――我的红房间的秘密,我的蓝皮书的秘密,我的胸窝子里的秘密。
  我性格中还有一点,不,不是一点,而是许多方面,都是由《叶甫盖尼?奥涅金》赋予的。如果说我后来在一生中从来都是先写信给别人,先伸出手去,或者不怕别人议论而把双手都伸出去,那只是因为在我犹如朝霞般美丽的童年时代,书本里那躺在烛光下、凌乱的长辫披在胸前的塔基娅娜当着我的面做了这一切。倘若后来当别人离开我时(总是别人离开我),我非但没有伸出手去,而且连头也不转过去的话,那也只是因为那时塔基娅娜在花园里如一尊雕像般僵立不动。
  这是一堂教会我勇敢的课,赋予我自尊的课,教导我忠诚的课,让我懂得命运的课,让我体会到孤独感的课。
  (选自《茨维塔耶娃文集――回忆录》,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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